軍鞋一事,由於時間關係,並未當堂查明,而是作為證據封存,由堂下審查。
這也情有可原,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而且即便軍鞋有工匠印記,往下查下去也要耗費不少時日。如果換著穿的話,鞋子可以穿三年左右,因此至少得查近期三年的軍鞋記錄。同一匠所製作、同一批次的軍鞋,分到部隊更是繁雜,古代又不似現代這般電子信息化,查找起來勢必費時費力。
不過,在場的眾人都不是瞎子,軍鞋他們能認得出來。
這就足夠了。
順天府大牢的那樁滅口血案,他們一早也都聽得信兒了。在大牢內的八名犯人被滅口,這種事情多少年大明都沒生過了,所以此消息一經傳出就鬨的沸沸揚揚。
此刻聯想一下這些軍鞋,眾人心裡麵也都有數了,耐人尋味的目光不時落在趙大膺身上。
此刻。
公堂外,已是殘陽如血。
“此案乾係重大,還有待斟酌,今日本堂不做判決,待公堂合議後,上報有司再行定奪。朱平安、趙大膺你等二人這幾日於家中待命,一律不得外出。”
主審官王學益拍了驚堂木,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刑部陳情終於告一段落了。
唉
沒想到今日陳情竟會是如此結局,自己該如何向尚書大人交代,如何向嚴閣老交代,自己當初可是打了包票的......交不了差,那升遷什麼的更是就彆想了,多好的機會啊,唉......
王學益心中不免歎息不已,將目光看向趙大膺時,不免又暗自搖了搖頭,失望不已,隱隱還有遷怒之色,若非此子留下了那麼多把柄與朱平安,今日之事何至於此,連累自己無法向尚書大人及嚴閣老交差。
再看朱平安時,王學益心中更是不爽。
罪魁禍都是這個小子!
你這小子真是不識抬舉,彆人上趕著巴結嚴閣老都來不及,這小子竟然敢捋嚴閣老的虎須。識時務者才為俊傑,這姓朱的為一時意氣之爭,而罔顧大局,看似一時得意,實則貽害無窮,學問再好,人再聰慧又有何用,不懂人情世故,看來也是個蠢的!
你小子吃棗藥丸!
王學益看著朱平安,心中恨恨的想道。
然而等王學益準備收回目光時,卻忽然現這小子竟然一臉不滿,且麵有不屑,而且一點也不避著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站出來提出異議似的。
“嗯?朱子厚,你對本堂安排還有異議不成?”王學益先製人,冷冷注視著公堂下麵有異色的朱平安,沉聲質問道。
“回稟大人,下官不敢。”朱平安直直的與王學益對視,口中淡淡的回道。
“不敢?那就是有了?”王學益目光幽幽的看著朱平安,意有所指的說道。
“大人慧眼,下官不敢有異議,隻是有個不成熟的建議。”朱平安很是坦然的回道。
“本官方才已經講了,陳情一案,乾係重大,不可不察,待我等合議後報有司定奪。汝有何建議?或是你不滿本官令你待於家中?”王學益冷冷的問道。
“下官舉雙手讚成大人此兩決定。”朱平安搖頭笑了笑。
“那你......”王學益目光落在朱平安身上,如虎視一樣,不怒而威。
“下官說了,有一不成熟的建議,還望公堂明斷。”
麵對王學益虎視眈眈的目光,朱平安就像一頭初生牛犢一樣,一點也沒有害怕畏縮的意思,就這麼直直的與王學益對視著,拱手回道。
“你有何建議?”王學益幽幽的看著朱平安。
“大人,判決擇日公布自無不可,隻是這級卻等不得了。這級上附著生石粉,見水以後,具有腐蝕之力,與級保存不利,且方今天氣暑熱,不過數日光景這級就會腐質。今日公堂,下官與仵作以及眾位大人,已經勘驗、質證完畢,其究竟是韃靼級還是我大明子民級,公堂理應得出結論。”
朱平安不避王學益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次陳情不管何時公布結果,但是隻要今日對這些級有了定性,那就達成目的了。
這批級是此次陳情的關鍵。
隻要坐實了級為大明子民,那本案也就相當於定了,趙大膺殺良冒功的罪名就摘不掉了,無非是時間以及懲罰輕重的問題。
事情遲則生變。今日他趙大膺能與他叔父更換了級,說不定日後還有什麼見不著光的手段呢。
若是今日不對級定性,改日趙大膺申請對級重新鑒定,也不無可能。
到時候級是否還為這批級那就說不定了。
而且,即便是這些級,若是被人動了手腳,那鑒定結果也說不定了。憑趙大膺等人的所作所為,以及公堂上明顯的偏袒來看,這種事情完全可能生。
所以,朱平安才會如此堅持要求公堂對級定性。
“級一事,也待合議後再行定奪......”
朱平安如此逼迫,讓王學益麵上很是無光,心中的不滿達到了極點,壓著怒火沉聲道。
果然如此......
朱平安聞言心中腹誹不已,那此事更是等不得了,於是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著王學益道,恭敬有加的拱了拱手,“請問大人,方才是否已對級勘驗、質證完畢?”
賊子安敢!
王學益心中怒意翻滾,冷冷的注視了朱平安數秒,方才不耐的點了點頭。
“第一批勘驗的六項級,以及第二批勘驗的八項級,其蓄須方式與《永樂大典》對蠻夷韃靼之記載蓄須習慣截然不同,大人以為然否?”
“第三批勘驗級,浸泡入水,髻網巾痕跡明顯,大人以為然否?”
朱平安迎著王學益的目光,一字一句,步步緊逼的問道。
......
王學益瞳孔抽搐了一下,良久才點了點頭。
......
鐵證如山,眾目睽睽,最終在朱平安的步步緊逼之下,級的定性總算是落實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簽字畫押。
簽字畫押的時候,朱平安認真核對了陳情筆錄,對其中記錄錯誤的、漏記的地方,第一時間提了出來,由書吏補充修繕後,朱平安在補充修繕的地方依次按了手印,並在每一張筆錄上都簽署了名字,防止筆錄後期被篡改。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