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湘江玉並看,二妃曾灑淚痕斑。”
朱平安的這上半首詩詞,被眾人一致認為:秀才氣十足,平庸無奇,毫無亮點,是本次詩會最令人失望的作品,沒有之一。
王耀祖等對朱平安微詞滿滿的人,毫不掩飾的哄笑起來,笑聲幾乎要把涼棚頂都給掀翻了。
在眾人哄笑聲和意味深長的眼神之中,朱平安一如既往的淡定,淡定的蘸了墨汁,淡定地轉身,淡定的將筆尖落在屏風上的宣紙上,淡定的運筆如龍。
頃刻間,一句詩句如蛟龍出海,躍然紙上:
漢家天下四百年
寫完之後,不等眾人品讀,朱平安複又轉身蘸墨揮毫,運筆如飛,頃刻間最後一句詩句也龍躍紙上:儘在留侯一箸間。
至此,完整的一首詩作與眾人見麵了:
《詠箸》一對湘江玉並看,二妃曾灑淚痕斑;漢家天下四百年,儘在留侯一箸間。
朱平安最後一個字寫完後,涼棚內的哄笑聲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樣,嘲笑聲最歡的王耀祖等人由於猝然中斷笑聲而噎的咳嗽不止。
瞬間,宴席就從哄笑掀頂變的寂靜無聲。
王耀祖望著朱平安的詩作,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一首拙作,讓諸位大人見笑了
“漢家天下四百年,儘在留侯一箸間!好!大氣恢弘,畫龍點睛。於無聲之中,運籌帷幄安天下,我不若也。”坐在對麵的殷士儋第一個擊掌叫好,重複了朱平安下半首詩句,讚不絕口。
高拱再次將目光轉向朱平安,微微點了點頭。
“朱大人好詩。”張居正看著朱平安讚道,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朱平安詩作的神轉折。
“好!”
高坐在主位上的裕王眼睛一亮,忍不住叫了一聲好,漢家天下四百年,儘在留侯一箸間,汝若為張良,那孤豈不是劉邦了,朱平安的這一句詩簡直寫到裕王心坎裡去了。若說今日誰做的詩最好,裕王或許會猶豫一下,但若說最喜歡誰的詩,那就非朱平安莫屬了。
朱平安上首的陳以勤一副吃驚模樣,重新將目光轉向朱平安,今天以來第一次正視朱平安。
“好!”
良久之後,陳以勤大聲喊了一聲好,一臉意外之喜,這樣的朱平安,他陳以勤自然是歡迎的。
“好詩,漢家天下四百年,儘在留侯一箸間,朱大人這一句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
“嗯,不錯,不愧是狀元郎啊。”
席上亦有數人對朱平安的《詠箸》之作讚譽有加。
至於王耀祖等人則是麵如土灰,一顆進取之心像是被綁了石頭一樣,直墜深淵穀底。
怎麼會這樣?!
這轉折的也太意外了,像前兩句那樣平庸不好嗎,為什麼突然來了這麼令人歎為觀止的兩句詩,簡直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了。
最後這兩句一下子盤活全詩,現在誰也不敢說朱平安前兩句詩平庸無奇了。沒有前兩句的襯托,何來後兩句的歎為觀止。
而且,朱平安這心機婊的切入點太有心計了!
朱平安的這兩句詩涉及張良和劉邦,這兩位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存在,留侯指的就是張良,漢家天下自然是劉邦的天下。劉邦曾經說過:”夫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吾不如子房。”這裡的子房就是張良,“籌”是古代人用來計數的竹片,運籌帷幄說的就是計謀策劃。張良在幫助劉邦奪取天下時,經常用“箸”當作“籌”來計數、排兵布陣、計算糧草、帷幄天下。張良的這個典故剛好與筷子有關,朱平安巧妙地用上了。劉邦之所以可以開創四百年的漢朝,離不開張良的運籌帷幄。朱平安一句“儘在留侯一箸間”將張良的作用表現的淋漓儘致。朱平安以張良暗喻自己,以劉邦隱喻裕王,如果你是裕王,你說你喜不喜歡。
最後,朱平安這兩句詩也是回應宴席一開始王耀祖等人譏笑朱平安因為一雙筷子被聖上遷任為裕王府侍講學士的,嗬嗬,看不起一雙筷子是吧?!“漢家天下四百年,儘在留侯一箸間”!如此,還看不起嗎?!
這兩句詩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呼嘯著甩在了王耀祖等人的臉上。
所以,王耀祖等人麵色才會如此灰白。
不過,雖然王耀祖等人心裡麵也承認朱平安這詩寫的好,但是麵上可不會承認,我要是承認了,那我不就打臉了嗎。
“還真是大言不慚,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紀輕輕的就以張良自詡……”
“就是啊,莫學張良不成,倒成了趙括。”
“自信過度就是自負了,紙上談兵要不得啊。”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王耀祖等人說話聲音不大,但奈何人多啊,很快唱衰朱平安、諷刺朱平安說大話的聲音就又響起來了。
朱平安此時才放下毛筆,尚未返回座位,聽到眾人非議後,轉身微微笑著,向著王耀祖拱了拱手,“王大人說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嗬嗬,我與裕王殿下年紀相仿,王大人之語豈不是也在諷刺殿下了?”
裕王聞言,將目光轉向王耀祖。
王耀祖一頭冷汗,連忙起身反駁,“胡說,我什麼時候諷刺殿下了。朱大人你莫要血口噴人。”
“嗬嗬……剛剛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不是王大人嗎?”朱平安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是在說朱大人,朱大人年級輕輕就張良自詡……滿招損,謙受益,少年郎還是謙虛些好。”王耀祖眯了眯眼睛,一副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嗬嗬,歸根結底,王大人的意思不還是說年輕人不牢靠嗎?”朱平安笑著搖了搖頭。
“這可是你說的。”王耀祖笑著回道。
“年少怎麼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羅岀使趙國,十二歲官拜上卿;霍去病十七歲出擊匈奴,戰功赫赫……”朱平安搖了搖頭。
“強詞奪理。”
王耀祖嘴角扯了一個譏諷的弧度。
“甘羅十二歲拜上卿,十三歲就被殺頭了……嗬嗬……”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王耀祖之後,又有數人,搖頭輕笑。
聽著王耀祖等人的譏笑,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好像等了他們很久了的樣子,不過麵上一副義憤填膺模樣,向著眾人拱了拱手,再次執起毛筆,另一手捧著硯台,轉身蘸墨揮毫,揮毫蘸墨,運筆如飛,連綿不絕,一行一行又一行,一句一句有一句……
速度快的飛起,很快就寫完了,寫完之後,放下筆硯,轉身向著主位上的裕王和眾人再度拱了拱手,“有言在胸,不吐不快,費了殿下一張上等紙,惹諸位大人見笑了。”
拱手言畢,朱平安轉身返回座椅,唯餘屏風上未乾墨跡:
《少年大明誌》
少年智則大明智,少年富則大明富;少年強則大明強,少年威武則大明威武;少年浩蕩則大明浩蕩;少年進步則大明進步;少年勝於世界,則大明盛於世界;少年雄於寰宇,則大明雄於寰宇。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乾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大明,與天不老!壯哉我大明少年,與國無疆!
“噝……”
“啊……”
“這……”
朱平安尚未回到座位,宴席上一陣驚呼聲就響了起來。
《少年大明誌》一出,滿堂震驚!
王耀祖等人全都傻眼了。
不止他們,在座眾人全都震驚了,一時間,整個宴席除了驚歎驚呼之聲,再也沒有彆的聲音了。
一個個恍若陷入字中,不能自拔。
看到《少年大明誌》,裕王忍不住失態的離席而起,激動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