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聽了大校場主將張大人的話,宛若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禁不住扯了扯嘴角,嗬嗬一聲冷笑,挑眉反問道,“嗬嗬,張大人,倭寇是你養的嗎?!你說倭寇不來應天,他們就不來應天?!”
“什麼?!我養倭寇?!”大校場主將張大人頓時一頭冷汗,腦袋瓜子搖的要起飛一樣,否定三連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我沒有!”“彆瞎說!”
胡宗憲麵色不變,一言不發,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大校場主將張大人。
大校場主將張大人似乎發覺自己方才有些過於激動了,咳嗽了一聲,輕聲辯解道,“咳咳,胡大人說笑了,‘養倭’這頂帽子太大,本官腦袋太小,可帶不住!本官一片拳拳赤誠忠君愛國愛民之心,又豈會行此非人之事!”
“既如是,那張大人如何保證倭寇不來襲擾應天城?!”胡宗憲悠悠反問道。
大校場主將一臉訕訕,嘴角抽搐了兩下,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聲音。
“張大人,如今倭患日益嚴重,尤其汪直、徐海之流,肆虐東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苦不堪言。應天之於東南,譬如擎天之柱,應天不能出現任何差池,否則倭寇賊焰愈熾,百姓民心愈涼,朝廷臉麵不存!”胡宗憲一臉嚴肅的說道,“這後果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擔的起的!”
“胡大人所言甚是。”
張大人麵上點了點頭,不過心中卻不以為然,你這是危言聳聽,應天怎麼可能會出差池。
“張大人,我接下來的話有些直,您不用急著辯解,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今日巡查的情況,今日所說的話,我不會做任何記載,更不會上報,但是......”說到這裡,胡宗憲頓了頓,目光灼灼的看著大校場主將,一臉嚴肅道,“但是張大人要查缺補露,積極整改,下一次我再來貴軍巡查,可就不是這麼好說話了,到時候丁是丁卯是卯!今日我來貴軍實地查看,發現貴軍實際在營人數與簿冊上報人數相比,兵士嚴重不足,兵士虧空達八成之多,便是實際在營的兵士,也是老弱病殘居多,軍紀散漫無序,兵士訓練不足,兵甲裝備令人汗顏,徒手寄操居什之二!如此軍隊,戰力堪憂,如此軍隊,不足以承擔護衛應天之責!”
“胡大人,言過其實了!”大校場主將張大人覺的胡宗憲言過其實。
空餉什麼的,這是整個大明默認潛規則,你說那個軍營不吃空餉啊?!
倭患嚴重又如何?!倭寇都是在鄉野縣城肆虐,府城都未曾襲擾過幾個,他們又豈敢來襲擾應天城?!再借倭寇十萬個膽子,倭寇也不敢對應天下手,應天可是我大明第二巨城,城高池深,安置有火炮,又有重兵把守,彆看我們軍營虧空很大,但是應天的軍營可不止大校場營一營,這麼多軍營加起來,實際可用之兵不下三萬,倭寇想要動應天,除非他們傾倭國之力才有可能。不過,倭寇傾倭國之力,可能嗎,壓根就不可能,倭國自己還亂的一鍋粥呢!所以說,應天穩如泰山。
“言過其實?!嗬嗬,張大人,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張大人務必將我方才的話記在心上,半個月後我會再來。希望到時,貴軍人數不低於一萬,老弱病殘不多於一成,軍容軍紀大有改觀,兵甲裝備煥然一新。”胡宗憲搖頭冷笑一聲,目光灼灼的看著張大人說道。
“人數不低於一萬,老弱病殘不多於一成......”張大人聞言,禁不住張大了嘴巴,皺起了眉頭,一臉的為難和不以為然,每一個表情都是抗拒,“胡大人,您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啊,您可知道養一個兵,一年需要多少銀子?!軍餉、糧草、兵甲等等,哪個不花錢啊。咱朝廷國庫年年緊張,近年來又遇到水旱之災無數,軍餉遲遲發不下來,哪有多餘的銀子多養兵啊。這軍營兵士虧空,可不是我喝兵血、吃空餉,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不發銀子,那拿什麼養兵啊......”
胡宗憲麵無表情的打斷了張大人的抱怨,目光灼灼的看著張大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張大人,若是貴軍達到了要求,本官向你保證,今年的考察,本官必為張大人評為一等稱職!若是達不到要求,抱歉,那本官便得罪了,張大人今年考察,三等供職也達不到,隻能定為劣等,本官還會參劾張大人!本官向來言出必行,一等還是劣等,儘在張大人!”
“啊?!”張大人聞言,臉色像是變色龍一樣,猶豫,掙紮,激動......
這可是考察啊!機會難得!
在大明做官,官員升降一般有兩個主要途徑,品級高的大官多是由會推擔任,而四品以下的官員主要是由考察決定。考察又主要是由吏部考察“京察”以及禦史監察兩種,考察內容按“四格”進行考核,即:一守(有請、有謹、有平),二才(有長、有平),三政(有勤、有平),四年(有青、有壯、有健),根據四格考察內容,評定考察成績,其中一等為稱職,二等為勤職,三等為供職,列一等稱職者可晉級嘉獎,升職加薪近在眼前。當然,若經考察表現不好,成績劣等的官員,根據情節輕重不同,或革職處分,或交刑部判處,或勒令休養,或降級外調。
人數不低於一萬,老弱病殘不多於一成,軍容軍紀大有改觀,兵甲裝備煥然一新......這些要求也不算太強人所難,少吃點空餉嘛,反正又不是我一個人承擔,再強調強調軍紀,加強加強訓練......咬咬牙,努努力,也都能做到!
若是達到要求了,考察可就是一等稱職!一等稱職啊,這是找關係求爺爺告奶奶都難以達到的成績,一旦評為一等稱職,那可就等著升官了,就是調回京城也不是多難的事。這外放雖然滋潤,可是哪有京城好啊。
想到這裡,張大人咬了咬牙,向胡宗憲拱手表態道:“本官自當儘力而為!”
“張大人,不是儘力而為,是一定而為!”胡宗憲拱手回禮,一臉認真的強調道。
張大人點了點頭,“一定。”
“相信通過張大人一番努力,貴軍定不負京營之名,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胡宗憲滿意了,笑著說道。
“借胡大人吉言。”張大人拱手,其實建功立業什麼的,他壓根沒想過,隻是應付考察而已,到現在他依然覺的胡宗憲言過其實、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