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
北萊茵州。
馬普學會數學研究所的會議室,圓形的會議桌前坐滿了人,看著稍微有些擁擠。
坐在會議桌前觀察著其他幾名與會者的表情,法爾廷斯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
這場為解決大統一理論而召開的布爾巴基學派內部的研討會議,到了最後居然變成了為這一命題蓋棺定論的“審稿會議”……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天意,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的期盼不會如願一樣。
令他既高興又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坐在會議桌前的眾多學者們沉默異常。
一方麵是因為驚訝已經占據了全部的思考,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驚訝到不知道該說啥……
就算想對這件事情發表自己的看法,也得等到把論文看完了才行。
也正是因此,從昨天到今天為止,真正掌握著數學界話語權的主流聲音都表現的相當沉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知名學者對這件事情發表專業性的看法。
“原來如此。”
最先打破會議室內沉默的,是費弗曼教授。
端詳著手中的論文,他的眼睛眯成了兩條月牙似的縫隙,從魚尾紋中流露出的讚許,就如同在端詳這一件精妙絕倫的藝術品。
“越是深刻而複雜的道理,在表達形式上往往越是極簡主義,而我們所研究的Motive,正如我們所預期的那樣是一切美好的上同調的共同根源。”
“這些美好的性質讓我想到了柏拉圖洞穴的比喻,這些性質會不會都來源於同一個東西?隻不過是同一個抽象的東西在不同層麵上的實現?就像直達宇宙根源的數和形,在抽象的意義上它們其實是同一種東西,不同的隻是我們看待問題的角度。”
“……實在是太美妙了。”
至於並非布爾巴基學派的費弗曼教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便說來話長了。
原本他是在巴黎參加偏微分方程領域的學術會議,結果忽然得知了這件驚人的事情。
通過郵件與德利涅教授進行了簡單的交流之後,得知“審稿委員會”還缺一名偏微分領域的專家的他,立刻從巴黎趕到了這裡。
一路上他已經將論文看完了一半。
而現在,他總算是將剩下的那一半也看完了。
注意到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了自己,他將手中的論文放在了桌子上,聳了聳肩膀。
“大致上……這篇論文我已經看完了,沒有什麼大問題。”
“你們也彆光看著我,我可肯定不隻是我自己看完了……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德利涅教授和薩納克教授相視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還是你來說吧,他畢竟曾經是我的學生,我不太方便草率地下結論。”
“所以你打算將皮球踢給我嗎?”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薩納克教授歎了口氣,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
“對於這種重大的命題,即使是我也沒有辦法立刻給出一個評價,或許有些話應該等到多看幾遍之後再說的,但既然你都這麼問了的話……”
停頓了片刻,他清了下嗓子,換上了認真的語氣。
“老實說我被震撼到了。”
“不隻是他本人對於朗蘭茲綱領和motive理論的理解,還有他對各領域各種類數學工具的應用……沒想到到了這個年齡,還有機會能夠讓我如此的大開眼界。”
“暫且不評論他的論證過程是否完備,但就他在整篇論文中提出的數學方法和框架,其價值恐怕已經超越了20世紀以來我們在代數幾何學領域取得的一切成就。”
“比起論文,它更像是一本著作。自EGA之後,我們擁有了新的聖經……不,它或許更偉大,聖經告訴我們應該相信什麼,而它就像是一部史詩,連接了過去和未來。”
薩納克教授說出這句話時,會議桌前幾乎所有人都將驚訝的視線投向了他。
尤其是德利涅教授,一時間驚訝的儘是說不出話來。
相比起其他人,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已經工作了許多時間的他,是很熟悉這位老頭的。
雖然看起來隨和,但能夠從這家夥這兒得到肯定以上評價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而且很顯然,這已經不僅僅隻是肯定的評價了。
法爾廷斯教授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媲美EGA……會不會有些太誇張了。”
EGA,格羅騰迪克的《代數幾何基礎》。
雖然名字聽起來像是哪個大學的教學課本或者講義,但事實上它卻是奠定現代代數幾何的基石,被從事該領域研究的學者奉為聖經。
不管怎麼說,將這篇還不確定有沒有問題的論文拿去和格羅騰迪克教授最偉大的成就去比較,還是太誇張了一些。
至少法爾廷斯是這麼認為的。
薩納克教授搖著頭說:“一點也不誇張,我的說法已經很保守了。事實上我想表達的是,它對於今後的影響,甚至應該在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之上……至少不相上下。隻是現在討論這些還太早了,等著瞧吧,未來有人會見證我的預言。”
會議桌前漸漸傳開了七嘴八舌的聲音。
一部分人認同薩納克教授的觀點,另一部分人則認為這太誇張了。
唯一一點沒有爭議的是,陸舟確實乾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管回溯曆史能不能找到那麼一位功績能夠與他相媲美的學者,這篇論文都注定將成為數學界的一道分水嶺,在它誕生之前是一個世界,而在它誕生之後,又是另一個世界。
“這篇論文……”看著手中的那份打印稿,舒爾茨神色複雜地說道,“我沒法立刻做出結論,可能得等到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再說了。另外……”
頓了頓,他抱怨了一句說道。
“這種重大的數學命題,放在Arxiv上會不會顯得太不正式了?怎麼也得需要一場報告會吧。”
“我讚同你的觀點,”全程表現的都很沉默的德利涅教授點了下頭,“稍後我會發一封郵件給他,提一下這方麵的建議。”
“看來又得飛一趟金陵了。”
看了眼手表,費弗曼教授嘟囔了一句說道。
“早知道我就直接買到金陵的機票了,還來這裡乾什麼。”
法爾廷斯:“……”
舒爾茨:“……”
德利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