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1 / 1)

覆漢 榴彈怕水 3442 字 1個月前

五月中旬,孫權一族以一種釋然心態趕到潁川的時候,早先一步的天子‘一家人’便已經抵達了洛陽舊都,而與此同時,交州牧士燮與返程的大司馬、大都督呂範則剛剛到達南陽境內。

十五年風塵仆仆,眼見著便要塵埃落定了。

不過,洛陽這裡卻沒有那麼萬眾期待的意味,恰恰相反,鄴下群臣對忽然間到來的遷移展示出了莫大的抗拒心理,以至於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甚至有不少人直接上書燕公,說什麼鄴下如何如何,頗有幾分雜音出現……對此,燕公公孫珣展示出了極大的容忍與冷漠,既沒有駁斥和處置,也根本沒有改弦易轍的意思。

其實,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鄴下群臣心裡也明白,鄴下位於河北境內,對於整個天下而言,還是偏頗了一點,真要是定都,他們自己也會說長安、洛陽,更不要說還有並州、陝州、三輔籍貫的官員隱隱敲邊鼓了。

隻是,鄴下群臣中的高層,乃至於中層核心官員,河北籍貫的人還是占著絕對優勢的,再加上鄴下這幾年經過有序建設,經濟發達、市場繁榮,彼處人人皆有資產,所以不免有些不爽罷了。

至於此舉的真正意義,也不過是想提醒公孫珣,彆忘了他們為了燕國的‘犧牲’,等燕公正天命、大家一起升官的時候,需要看顧一下河北籍貫的諸人。

如此無端之事,也就難怪公孫珣懶得理會了。

不過,一個現實問題在於,洛陽與原河南地區,還有半個弘農被董卓遷移一空,而屯田與均田製又不免從側麵約束住了老百姓回遷的腳步,昔日大漢都城此時空白一片不免讓人心有戚戚。

實際上,這日下午,城東都亭舍內的三層閣樓之上,終於回到了洛陽並再度俯瞰起這座故都輪廓的劉協,此時也不免黯然神傷……都說物是人非,可對這位來說,如今不僅是人非,連物也不是昔日之物了,甚至於整座城市、整個天下都要改換主人了,能不傷嗎?

“陛下,這便是洛陽嗎?”董貴人小心從兩名甲士身側穿過,上前攬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城池倒是極大,修整也的乾淨,可為何如此荒疏,還不及長安有煙火氣?”

“因為沒人……”小天子愈發黯然。“朕還記得昔日六七歲年紀,兄長偷偷跑來見我,我們一起往北宮角樓上登高,雖然隻能看到北宮兩側區區邊角,但彼時滿目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來人往……而今日,城牆輪廓還是樣式,區劃還是那麼整齊,甚至新建建築、宅邸比往日還高大整潔,但沒有人又怎麼能有首都氣象呢?”

董貴人一路行來,見到沿途護送甲士尚且客氣,加之年幼,不免大膽了許多,其人瞅了一眼身後甲士,忍不住低聲相詢:“陛下,聽說那燕……那燕公隻等他的大司馬一回來,便要在這根本無人的洛中逼迫陛下禪讓,如此迫不及待,將來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劉協一聲歎氣,剛要說話,卻覺得渾身冰冷,然後滿背汗水即刻順著後背流了下來,因為就在這時,一個他以往還算聽過幾次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後響起:

“不知是董貴人還是伏貴人,這就有些不懂了,孤在何時稱帝,與都城是否繁華並無關係……依孤來看,白紙一張,方才好從容作畫!陛下以為如何啊?”

劉協情知是何人到達,卻是強忍驚惶之意回過頭來,果然看到是燕公公孫珣錦衣常服、負手親自登樓至此,除此之外,其人身後還有一個和自己一般差不多年紀的黃口少年,以及兩名錦衣持刀的高大年輕男子。

見此情狀,劉協大約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便鼓起勇氣勉力相對:“燕公說笑了,董貴人區區一女子,又無家教,如何懂得這些大略?”

這便是諷刺公孫珣當日殺光董承全家一事了,而聽到這個稱呼,董貴人也驚惶躲到了天子身後,隻是微微抬頭打量自己的殺父仇人。

“女子又如何啊?”公孫珣連連搖頭,倒也不氣,反而好整以暇。“臣便服來見陛下,就不行禮了。”

“事到如今,朕也不敢受……”

“陛下都亭住的如何?”公孫珣再度一笑,依舊不氣。

事到如今,他也確實不需要跟一個小孩子置氣,哪怕此時對方依然還是個天子。

“天下可有歸於舊都卻住都亭的陛下嗎?”原本已經沮喪下去的劉協,聞得此言,卻又忍不住有些抑鬱。“燕公便是想辱朕,也無須如此吧?北宮畢竟是朕自由居所……尋常百姓隔十年歸家,也許去看一看的吧?”

“陛下誤會了。”公孫珣依舊負手以對,儼然不以為意。“孤還沒小氣到這份上,實在是北宮、南宮皆未修葺完成,便是孤自己,也隻住在新營建的私宅中……估計秋收後,才能勉強住人而已。”

天子一時不解:“燕公喚朕來不是要行禪讓事嗎?如何宮殿一直未曾修葺?”

“因為孤也沒想到,天下竟然統一的這麼快。”公孫珣從容以對。“這話便又扯回去了,孤何時等位,與此城並無多少關係……重要的是四海一統!四海一統,孤自然便是天下之主,何論其他?!”

“如此說來,燕公也不需要朕來禪讓了?”天子一時氣急。

“還彆說,陛下此言倒也有幾分道理,孤還真心動了。”公孫珣不由失笑。

天子陡然變色:“朕說笑而已……燕公既然親自至此,朕自然無話可說,無論何時行大禮,朕絕不推辭,隻求燕公能謹守承諾,許漢室血脈自然延續而已。”

“今日不是為此事而來!”公孫珣忽然肅容。“這點事情孤還不至於親自走一趟……陛下,臣至此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走後,京有喜便投江自儘了。”

天子聞得此言,先是本能想要駁斥,但剛要說話心中卻已然反應過來——很顯然,京澤怕是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自殺,因為當日殿中最後一彆時已有預兆,隻是自己一心求生,沒有太注意罷了。

再說了,以其人身份和作為,本就有無數理由去尋死,而考慮到皇長子的掉包之策,此人很可能是就是為了讓他劉協放心,方才尋死的。

想到這裡,天子心中萬般委屈、怒氣與隱忍俱皆消失,隻覺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所想所措……漢室凋零至此,到最後為漢室和自己考慮到了一切,然後選擇儘忠之人,竟然是個間諜!

可是個間諜又如何呢?難道不遠勝那些四世三公之輩與什麼世宦兩千石嗎?

但來不及多想,一念之於‘間諜’二字,天子幾乎是瞬間醒悟,卻又忍不住淚流滿麵,就在閣樓上朝著麵無表情的公孫珣以哭腔相對:“燕公,京車騎本是漢臣……”

不知道為何,天子語氣中幾乎有哀求之意流露出來。

公孫珣看到對方如此姿態,反而也是仰頭一聲歎氣:“不錯,京澤本是漢室忠臣!與曹孟德、劉玄德無二!”

一瞬間,劉協幾乎對對方感激涕零。

而公孫珣眼見如此,卻也不再多言,隻是負手轉身下樓去了。

樓上天子哀慟難名……他這輩子,見慣了至親橫死,但彼時年紀太小,多是恐懼大於哀傷,而今日局勢已無可退之處,或者說是處於一種另類的無可憂懼之地,驟然聞得此消息,其人卻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撕心裂肺,如喪肝膽。

公孫珣聽得樓上哭聲難製,也是心中一時黯然。

說到底,他對京有喜也是有愧的……而今日來此,一則自然是負氣問罪之意;二則,卻是隱隱有考驗一下小天子的姿態!

畢竟,作為少有知道袁皇後在呂布死前便有孕之人,公孫珣一開始便知道所謂皇長子是怎麼一回事,隻是從沒放在心上而已,等到京澤身死,才發現有人居然為此事豁出了性命,心中黯然慚愧之餘,自然也明白,京澤之死,多少是為了天子周邊的那些破事。

故此,等到小天子難得扔下那副天子外殼,苦苦一求之後,公孫珣倒是釋然一時了。無論如何,這小天子終究還有幾分為人的良心。

就這樣,天子自然去哭,公孫珣自然轉回自己在洛陽的‘私宅’——他之前並沒有欺騙對方,南北宮都還在修葺之中,隻能居於新建的城區之內,然後嚴加防守罷了。

不過,正如小天子之前在樓上感慨的那般,如今洛陽城內居民極少,城中之人,不過是漸漸遷移過來的鄴下官吏以及之前移駐至此的鄴下禁軍,以及之前參與城池修複、營造的民夫而已,倒也算是格外安全了。

而一路行來,因為身後有一人一直隨行的緣故,他卻不免多耽擱了一些。

“想問便問,往遝中一年有餘,如何反而老實了許多?”公孫珣勒馬在前,周圍騎環繞,並有前導在前,而其人身後赫然是他的長子、匆匆隨公孫越一起趕至此處的公孫定。

“兒臣……”騎著一匹大馬的公孫定當即應聲,卻顯得有些猶豫。“兒臣不知道從何處問起。”

“何處皆可問,一件件來。”

“諾!”公孫定趕緊跟上。“大人,為何那漢家天子如此失態?其中可有緣故?”

“有!但為父不想說……下一個。”

“那大人,為何一定要如此匆忙登基?天下雖一統,猶然可稍待……”

“這有什麼可言的,就是為父等不及了嘛!且為父又素來不在乎臉麵與名聲!”

“可父親也不是在意區區一個名位的人吧?為何不等洛陽宮殿修好,天下州郡分劃好,天下人心也有所準備,再為此事?”公孫定依舊不解。“是有什麼內情嗎?”

“有……但為父依然不想說。”公孫珣依舊勒馬在前,平靜以對。

“那兒臣便隻有一問了。”公孫定也是無力。

“講來。”

“敢問大人,為何是洛陽為都城呢?”公孫定打起精神,繼續認真相詢。

“這個問題問的好。”公孫珣終於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兒子。“定都這種事情,不僅是要求形勝之地的,還關乎國家大政……而洛陽是我與你祖母議論許久後才定下的所在。須知道,當時我們議論了不下五城!”

“兒臣願聞其詳。”公孫定自然振奮,便是身後官複原職的司馬懿還有馬岱也都豎起了耳朵。

“五城,分彆是洛陽、長安、鄴城、許昌、薊縣。”公孫珣緩緩言道,侃侃而論。“而五城所指,皆有偏向……如薊縣納入參考,並非是因為這是為父的封地首都,而是說若以此地為首都,將來國家必然要背靠河北,經營遼東,開發三韓以及那個剛剛探明的倭島,並壓製塞外草原為上!再如許昌,則是存了以中原為基,開拓江南之意!不過,這二地未免偏狹,從地理上而言,同樣方略之下,薊縣稍不如鄴城,許昌稍不如洛陽!因為鄴城可以兼顧中原,而洛陽可以反過來連結河北、三輔。”

公孫定以下,眾人心中皆是微微一動。

“至於長安,自然是漢室老路,是要開拓西域,通暢絲綢古道,以西域擠壓草原,以關中遙控中原……”公孫珣繼續言道。“你若稍微讀過書,也能懂得其中之意,這也是極好的選擇。”

公孫定即刻頷首:“大人的意思兒臣儘知,但仍有疑慮。”

“說!”

“大人既然定下洛陽,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正如大人所言,此舉便是要國家大策往開發江南那邊走……可若如此,西域便不理會了嗎?遼東便不管了嗎?草原便不壓製嗎?”公孫定認真相詢。

“問的好,出去一年,到底是長進了。”公孫珣終於失笑回頭。“不過,誰說我不管了呢?”

公孫定一時語塞:“……”

“阿定啊!”公孫珣愈發失笑不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方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你父親我最終定下洛陽,不是棄西域、草原、遼東不管,而是準備在有生之年儘力替你了結一番!不敢說萬世太平,最起碼能讓你執政期間,不為三地之事憂慮!”

公孫定心下恍然——感情這個開發江南的國策是讓自己去做的,也怪不得讓自己去屯田。

而且,公孫定也絲毫不懷疑,自己父親的水平和威望,會不足以壓服草原,控製西域!草原嘛,大不了打一仗便是,如今那個軻比能真有膽量如何如何嗎?而西域,已經有韓遂去經營了,將來繼續延續下去便是。

唯獨遼東,遼東如何開發,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公孫定就想不到什麼立竿見影之策了。

不過反過來想,自己父親若是這個月便登基,最少還有二三十年的天子可做,應該足夠了吧?

“問完了嗎?”就在這時,公孫珣忽然回頭,打斷了自己兒子的神思。

“是!”公孫定趕緊應聲。

“你問完了,我卻還有件事情說與你聽!”

“請大人下旨!”公孫定沒有勒馬,因為他知道父親不喜歡那樣。

“等月底交州牧和大司馬一並到來以後,我便要登基為天子。”公孫珣宛如在說什麼家庭瑣事一般隨意。“屆時你為太子……這也是專門喚你來的緣故……但受任太子後,莫要我催促,自己直接回遝中去!謝徴身死也好,你受任太子也好,都要與我屯田出一番成績出來!加冠之後,再回洛陽!”

“諾!”公孫定不敢猶豫。

而父子二人說完此言,卻非沒了言語,而是沿途指點新營造的洛陽城,儘說些往日閒雜事而已。

譬如,此處某人與段熲拔刀對峙過;彼處曾有某人喂過雞;那處是某人初識他某位夫人處;這處某人曾拖著某個權閹的屍首遊過街。

凡此種種,卻是折騰了一下午方才回到那處臨時駐蹕的私宅,而全家難得一起用過晚飯,也算是給久未歸家的長子接風洗塵了。

晚飯之後,華燈初上,公孫珣與說話漸漸利索的小女兒相互閒扯了一陣子,卻又忽然摒棄諸人,來後堂肅立,求見自己親生母親,也就即將升格為皇太後的公孫大娘。

話說,母子二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洛陽,公孫大娘更是一直在安排洛陽城內外的規劃事宜,雖然都很忙碌,但每日也都能相見,並不缺說話的時候……所以此時公孫珣忽然突兀正式求見,倒是讓公孫大娘的侍女們驚慌不解。

不過,公孫大娘本人卻並沒有什麼不解,其人甚至早有準備。

二人見麵,公孫珣朝端坐後堂的親母行禮完畢,起身後也是乾脆直言:“母親,兒子見過了漢帝,決心已下,大約秋收前便要了結此事,登基稱帝!所以今日專門來求一物!”

公孫大娘緩緩頷首,然後便親自從身後捧出一個巴掌長寬的方正匣子來,直接擺在了一側幾案之上,並一聲歎氣:

“早就知道瞞不住你,等著你呢!”

公孫珣走上前去,打開匣子,從容取出一方玉璽。

隻見此璽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下方正麵刻有八個大字,正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非隻如此,玉璽四角之一,明顯磕破,卻是被人用赤金補上。而金玉交加,青黃浸染,燭火之下,熠熠生輝,更顯動人。

不用說了,這便是那傳國玉璽……公孫珣久尋不到,早猜到是自己母親通過公孫越在當日亂中直接拿到,或者是直接在亂後讓人從什麼井中尋到,隻是一直沒有聲張而已,也沒有逼問誰。

“好寶貝!”公孫珣拿在手中看了半日,卻又不免搖頭。“其實母親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到……井中之至寶,上麵又有龍,而母親自陳是從井中因為龍‘穿越’至此,二者果真有聯係嗎?”

發中已經有微微白絲的公孫大娘聞言也是黯然一時,卻是扶了下自己那也已經磨損許久的黑框眼鏡:“不知道,我也沒膽量帶這東西跳井試一試,在這邊活了四十多年,兒孫滿堂的,馬上都要成太後了,事到如今,難道還指望能回去?還不如認認真真想做個孝莊太後什麼的。倒是你,這次登基這麼急促,而且到底是漢家四百年天命,總有人在意的,留給你正正天命也好!”

公孫珣啞然失笑,卻又將手中還沒捂熱的傳國璽給放回了匣中,然後轉身對自家親母失笑以對:“雖說沒有必要跳井什麼的,但何妨磨點玉粉放粥中,試試有沒有特殊功效?或者將來母親真有千古的時候,按母親說的,葬在塞外草原上,埋骨入地三尺,白馬踏平之時,順便將此物隨葬,說不得還能魂魄寄托於上,再活一世呢?”

“莫要開玩笑。”公孫大娘難道沒好氣言道。“我倒不是舍不得這東西,而是心中真有對此物有些掛慮。”

“兒子不是在看玩笑。”燭火下,公孫珣直接將匣子推到了自家母親身前。“區區死物,我還沒放在眼裡,區區天命,我也不曾在意……要我說,母親心中有掛慮,留著便是!兒子要登基當皇帝,母親給個彆的賀禮也無妨。”

公孫大娘將目光從玉璽上抬起來移到自己兒子麵上,卻輪到她失笑以對了:“你娘我早該想到的……不過,我也確實早有準備!我答應你便是,等你登基後,安利號可以歸為國營,任你來處置,但你也要應許我幾件事。”

“母親請講。”公孫珣躬身以對。

“第一,安利號牽扯龐大,如今連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生意了,需要緩緩移交,省得出亂子。”

“這是自然。”

“第二,安利號之所以無往不利,乃是靠著它是一家商號,而非官署……你拿到手後,務必謹記,拆分也好、合並也罷,卻不能讓它與朝廷官僚之間有太多交集、流通之處,不然這個商號自然會鈍掉!”公孫大娘肅容提醒。

公孫珣重重頷首。

“那就去吧!”公孫大娘也是忽然釋然起來,卻又抱起玉璽向後舍轉入。“能給你娘留個念想,也算是有良心了。”

“母親長命百歲,將來也會有良心的!”已經轉身欲走的公孫珣回過頭來,同樣釋然。

橫在母子二人之間的那個龐然大物,如此輕巧被一方玉璽撬起,或者說燕國天命最後缺失的一角,如此輕巧被一方玉璽補上,隻能說怪不得此物價值連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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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矣,至治之君不世出也!禹有天下,傳十六王,而少康有中興之業。湯有天下,傳二十八王,而其甚盛者,號稱三宗。武王有天下,傳三十六王,而成、康之治與宣之功,其餘無所稱焉。雖《詩》、《書》所載,時有闕略,然三代千有七百餘年,傳七十餘君,其卓然著見於後世者,此六七君而已。嗚呼,可謂難得也!而及太祖以燕覆漢者,盛哉!其除漢末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庶幾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三代以來未之有也。至其率性而為,不敬禮法,不尊天地,辱文好武,傲上重下,堪可歎也。然《春秋》之法,常責備於賢者,是以後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歎息於斯焉。”——《新燕書》.卷二.太祖武皇帝本紀

“嗚呼,自古有父創業以遺其子者矣,未有母創業以遺其子者也。至於燕太祖凡十年而奄有四海,其母孝莊文皇後捐巨億於幽燕,撫人心於並州,安產業於三輔,控時局於遼東,坐鎮後方,總攬經濟,尤勝蕭何,功莫大焉!及太祖定策於洛陽,嘗曰:‘得非母為女身,必坐享其成也!’豈非實言也?”——《漢末英雄誌》.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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