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程燃靜立在沙發旁邊,廚房那裡傳來徐蘭的洗菜聲,晚上程飛揚回來,可能會加餐煮麵,有一些洗好的青菜備著最好。
溫馨安寧的生活就這麼近在咫尺,然而這窗戶外麵的世界,卻仍然顯現著猙獰和凶險的麵目。
重生回來,眼前的一切因為對過往的懷念,仿佛都帶著一層光,讓他沉醉。
但此刻這層光的麵紗被挑開,終於還是將更深層的事物暴露出來。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溫情脈脈的,在那些看似平靜的生活河流之下,隱藏著凶惡的老虎,隻是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些都隻是發生在新聞和報紙上麵吸引眼球的內容,在未曾親身經曆之前,都不過是他人的遭遇。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可以帶來平淡生活中五味的調劑。
就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每個人都會遭遇生命中的老虎,也許是人身的傷害,也許是一次背叛,也許是生活中的一次晉級的失利,或者從王者跌落穀底。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沉浮世故,程燃重生回來,雖然擺著“不悔”、“無畏”的態度。但實際上,對於大部分事情,他還是保持著謹慎,不去輕易乾預,敬而遠之的心態。
就像是這場被後世稱之為“6.2大案”的大事件。其實最初時,他對這件事的情況知道的並不多,因為過往的記憶很久遠,當年他又處於初中懵懂的階段,對這件事,隻有模糊的輪廓。
他知道是名叫謝候明的山海市一位國企老總被人綁架殺害,當年謝候明這個人被人談論的多,因此他把名字也就記下了。這件事上麵,是家屬在交付了一部分贖金之後,仍然被撕票。人們隻記得歹徒的凶惡囂張,那個時候的山海人無不對歹徒唾罵不已,但仍然為這件事驚駭不已。
據說也正是因為這件案子當年影響很大,也沒有被第一時間破獲,此後附近縣市還出現過類似綁架案,可謂流毒深遠。
當年的這件事情上,自己的表叔倒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最初時,程燃並不知道這件事在這個世界還會不會發生,發生的話,過程和結果會不會出現什麼偏差?
再退一步,即便按照前世的軌跡,這一切一五一十的發生了,程燃才會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線索,作為一個支點,嘗試去改變這個事件。
當然,這個過程中,他所要求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君子不立危牆,程燃所謂的不悔和無畏,那也僅僅是對於他自身而言,對於普通人來說,自利難道不應該是首先選擇的事情嗎?
這件事的那一頭,是窮凶極惡的綁匪啊……這幫歹徒後世被抓捕後,手頭上的人命超過二十條。他要和這樣的凶徒去鬥,憑什麼?
重生不意味著刀槍不入,也仍然是凡人一個。命隻有一條,死了哪還知道還能不能再有這樣奇跡一般的重生機會?
不好好享受人生,跑去和一幫此前已經殺過很多人的專業之徒比誰比誰狠?這不是勇士,這是不知死活。
所以程燃是並不打算深入進來介入的,隻能在一切完全依照軌跡出現發生之後,他才會去嘗試著做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有轉機,看看能不能,為謝飛白的家庭命運,做一點微末的貢獻。
但是他心裡仍然是很慌的。
廢話,當決定之後,這就像是他開始直麵那幫凶徒一樣,他開始找上他們了,怎能不慌?
而對方,這一次的下場,又是如何?
深吸了一口氣後,程燃對廚房那邊道,“媽,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麼?”
“買點東西。”
“早點回來,你要買什麼?”
等到徐蘭關了水從廚房走出來,房門已經碰一聲關上了。
有些事情,他是必須要去驗證的,他在想驗證了之後的說辭,如何將線索提交給自己表叔知道。
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就會改變了吧,就會被處理了吧。
他下了樓道,行走在大院之中,這片古老的院子帶著他童年成長的痕跡,而這一刻,他隻感覺到內心深處莫名有一種很燃的情緒,在滋生騰冒了出來。
眼前有一頭猛虎,那是這個時代的山海人畢生難忘的猛虎。這是一件大案,謝候明被綁架勒索最後遭遇謀殺,前世程燃不認識謝飛白,但想來謝飛白的家庭也就此隕落,整個人生軌跡都驟轉直下。
這是後世無數人談之色變的事件,圍繞著這場慘案的一切,社會治安,人心穩定,社會輿論,都一片狼藉。
但這改變的鑰匙,卻掌握在他這個時光的溯流者之上。
他此時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深遠無比的改變著未來。
大院一棟的樓下,因為明天是周末,柳英,姚貝貝,楊夏三人正在那裡聊著天,商量著星期六在誰家做題共同複習的事宜。
他們就看到程燃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走過來。
柳英和姚貝貝看了身旁楊夏一眼,顯然她們都仍然對程燃和薑紅芍星期二在廣場上發生的事件猶有餘悸,但程燃已經很快接近,柳英終於揮出手,喊了一聲,“程燃!你過來,我們有事問你。”
然後三人看到程燃朝她們看過來,“哦”了一聲,根本沒有在他們麵前逗留,徑直繼續前行。
三人眼巴巴看著程燃就這麼走出大門,姚貝貝才對兩人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不甩我們?”
……
程燃走路速度越來越快,隨後奔跑起來,他一路狂奔,帶著胸口的一股火團奔跑。
線索,就要出現了。
他手支撐在馬路的鐵欄杆之上,腳在地上一蹬,騰空而起,越過馬路欄杆,又跳過地上用於分隔機動車非機動車流的那種老式石墩子,看著兩邊沒車,衝刺過馬路,來到了那家五金店的店鋪門堂之前。
五金店的老板正在收攤,把外麵擺放的一些防盜鐵欄樣本往店裡麵搬。看到程燃出現,四十多歲顯胖的老板問,“小兄弟,你買點什麼?”
“我家養了一條大狼狗,我想問問你們能不能定做那種關狗的籠子?”
“噢,可以是可以,你要好大,給我個尺寸,長寬高,可以做……”
“我不知道多少才合適,此前有沒有人在你家做過,我參考一下吧……”
“狼狗的沒有做過,隻有一些寵物狗的……你們家狗有多大嘛,一般這個尺寸比著來就行……”
程燃愣在原地。
他腦子一片空白,“你是說,沒有人定做過?”
那個胖老板笑了起來,“這個年頭,養狼狗的單位多半都是栓鐵鏈子,做大鐵籠子的少……我這家店至少還沒遇到過……不過不管事的……可以做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是程燃唯一知道的線索,謝候明當年被綁架後,被歹徒關入鐵籠子沉湖而死,也因此當年根本沒有找到他的屍體,這件事發生之後,凶徒便逃竄出境,遊走多個國家,後麵是在沉湖發生後的五年,才被抓獲。
當年的報道上麵,也許是考慮山海市的旅遊經濟和影響,並沒有說明謝候明在這山海市附近大大小小十幾座湖泊的哪一個被沉湖。但一個凶手指認作案工具的來源細節,是說明了他們在計劃綁架謝候明的時候,就提前在山海市三岔口的五金店裡以關押狼狗為名定做了一個鐵籠子。後麵他們取走,用作了把謝候明沉湖的工具。
所以……這是程燃所能掌握的唯一線索。
而現在。
這個線索斷掉了。
天色已晚,燈光映照在老板泛著油膩光芒的臉上,對方仍然是笑嗬嗬的,但程燃卻呆佇立在原地。
所以,這件事,是終究無法改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