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館的音樂節主會場最後一場,雨在這座小城紛飛的落下,卻似乎並沒有澆滅音樂節會場上的熱情。
廣播電台是沒法定位收音機的,收音機隻有接受波長的功能,而無法發出信息,但電台想要知道收聽率,除了人工抽樣調查之外,還有一些辦法,比如此時的王世峰城市之音節目,就通過對音樂節歌曲投票的方式,通過熱線電話的頻率來確定收聽率。
當然,電台不可能接收到每一個熱線電話,但是每打進一個電話,後台就有數據統計,到底那個時段有多少電話打入,再進行一個收聽模型比對,大概就知道了收聽率。
而在八點二十,秦克廣來到王世峰的直播間後,王世峰可以看到後台數據圖到了一個新的峰線。
王世峰也知道幾家和英馳關係要好的電台,都請了樂評人鎮台,這些人以陳一波為代表,刻意營造出一個輿論氛圍,譬如陳一波開口就是,“說句實話,我認為秦西榛不太像是能夠駕馭那首歌風格的,純以風格和意境論,趙樂的歌詞名更為點題,而且這首歌,用女性口吻來描述,始終卻少了股味道。”
當秦克廣上了城市之音電台後,汪中樺就沒必要再和他正麵對抗了,畢竟作為著名音樂家,秦克廣的聲譽地位餘威尚在,汪中樺和秦克廣正麵對上,都會受人詬病。
而動用各個樂評人從旁邊策應,秦克廣說什麼,都由類似陳一波這樣的老牌評論家來給他拆台,這才是圍剿,隻要把秦克廣拉進他需要不斷解釋那些質疑的泥潭中,把水攪渾,秦克廣到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就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直播間裡,秦克廣穿著一身中山裝,在王世峰的指示下上座,麵對著一個采音話筒,王世峰發現秦克廣氣定神閒,絲毫沒有局促,這才想起眼前這位秦大師,早在八零年代的時候,就不知道做客了多少當時知名節目了,此時當然熟門熟路。
王世峰示意直播已經開始,看到秦克廣點了點頭,他就道,“秦克廣先生,相信很多聽眾對你能夠做客城市之音節目都非常激動,早些時候,有些聲音說,您是以權威包庇自己的女兒,聽眾們對這種說法產生了強烈的憤慨,畢竟我們已經聽過了秦西榛的演唱,從很多反饋來說,對於她的歌唱水平,是非常高的。可以說是虎父無犬女,所以我認為這種指責,純屬是無中生有……說不定,”王世峰停頓了一下,“是有些人要混淆視聽,掩蓋真相呢……秦先生,你對此有什麼說法嗎?”
王世峰看來對方既然從這方麵質疑秦克廣,而且這個質疑也最是能引發熱議,他也利用秦克廣這個做客直播間的機會,把這個質疑直接攻破。其實在他給秦克廣的那份台詞單上麵,已經有很多提示行,這個時候隻需要秦克廣順著說一下秦西榛的個人履曆和獲獎情況,她曾經學音樂的刻苦,流下的汗水,她的意誌和理想,標準的答案,就能讓這個質疑最大限度的不攻自破。
但秦克廣卻似乎並沒有這麼做,看到王世峰給他的問題引導單,笑了笑,透過直播間的窗戶,看著主舞台那裡,秦西榛這個時候剛剛上台,他淡淡一笑,“至於真相是什麼,就讓秦西榛以她的演奏,來回答吧。”
所有的質疑,喧囂,儘在秦克廣這一句話間,仿佛帶著輕描淡寫而又強大無比的力量。
薑還是老的辣啊,那些得到了汪中樺授意意圖針對秦克廣言辭尋找破綻繼續攻擊的人,卻有一種麵對鐵板一塊,無法下口的感覺。
同時,從秦克廣的鎮定之間,又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正如此時烏雲密布的體育館上空。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
……
“他們上台了!”姚貝貝看著台上,激動喊起來。
旁邊的張鑫定睛一看,“怎麼還有程燃?他也是樂隊的?”
當看到程燃和秦西榛樂隊一起站上台的時候,這群大院子弟都一時呆住了。
楊夏倒是最快反應過來,提醒眾人,“程燃剛才說了,演唱開始唱到二十分鐘的時候,我們發歌單。比著時間來。大家先去往預定的各個方位。”
她回頭看了台上的程燃和秦西榛一眼,光從天而降照射在他們的身上,不知為何,她心頭有點發慌。
秦西榛站在了台前,下麵是黑壓壓的潮水,雨在天空成線,但卻沒有任何人離開,反倒是人頭攢動。
有人喊起來,“秦西榛,加油!”
秦西榛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但前排對著舞台照射的炫目燈光遮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她沒有看到,那個山海開連鎖餐廳的趙海華,幾乎發動了全部員工,上百號人,站在舞台一角,對她表示支持。而她的兒子王文華,那個某局的科級公務員,此時也是穿著黑色西服,隻是腳上褲腿全濺滿了泥,在台下保持著一個仰望的姿態。
此時此刻,台下有些本就是知道撞車事件,又因為秦克廣而到來的聽眾,有的人呼喊著什麼,隻是聽不太清楚,有口哨聲,有加油打氣的,有喝倒彩的。
一時間,台下麵嗡嗡嗡的,顯得有些雜亂。
眾人看著台下,突然覺得,好像終於,走到了這裡。
那麼就開始吧,這個時候劉裴的鼓已經安置好了,沙楠羅木和寧媛的調音也完成了,秦西榛的腳邊,卻搬上來了一個箱子。
在燈光的照射中,她彎腰,從箱子裡拾起了一把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
眾人才知道,那箱子裡敢情全是樂器?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一會演奏中,曲子裡遇到什麼樂器,她就會直接取出演奏?
這就是秦克廣女兒的強大之處?
秦西榛拉起小提琴後,會場上原有的喧囂,就被那種略帶著憂傷的婉轉回旋的琴聲給製住,草坪上漸次安靜了下去。
燈光照射中,音樂起,這樂聲盤旋全場。
一段小提琴的前奏。
在琴房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的劉裴在最後那兩道如預兆著大幕拉開激昂神經而又步步緊逼的小提琴尾音之後,揮動鼓杆,小而快節奏的鼓鑔之聲瞬時天衣無縫的插入。
然後包括程燃在內的沙楠羅木,寧媛三個吉他手,都同步按弦。
當然,相比起另外兩人的專業,程燃也隻能起到和個曲的作用,然而也很唬人了。他其實心跳得賊快,即便是重生者,身處這樣從未經曆過的舞台,想必此時心情也是注定難以平複吧。
麵如平湖,卻心如驚雷。
星漢燦爛,以歌詠誌。
血液像是被引燃的火,脊椎奔湧向腦門頂。
一連串的樂章排比迭進,似乎都在引入秦西榛開口的那一刻。
在沙楠羅木驟然撥弦之後,秦西榛小提琴落回箱子,她握住話筒,聲音傳來。
這道聲音伴隨著眾人那種奇特到極致的編曲配樂,瞬間將全場都籠在了其中。
草坪上,即便落著雨點,但人們仍然豎著耳朵,爭取聽清楚每一個音符,還有來自秦西榛的歌聲。
“又是這樣詭異的音樂……”
“和先前那首撞車的歌如出一轍,特異獨行的風格……不不不,這一次,好像更厲害……”
“唱了什麼,‘微涼的晨露,展示黑禮服’……是‘沾濕黑禮服’,對!‘石板路有霧,夫在低訴’?夫?”
“吹不散的霧,隱沒了意圖,誰輕柔踱步,停住。
還來不及哭穿過的子彈就帶走溫度。”
秦西榛這樣唱著,伴隨著這段話,手伸展出去,拇指翹起,食指伸直,其餘手指蜷縮,指向了嘉賓席。
距離主會場極近的汪中樺和趙樂,自然把她的這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伴隨著那吟唱著子彈的歌謠,現在的體育館草坪上,人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正是這種靜靜聽歌的寂靜,才讓他們覺得不祥。
今晚,仿佛地獄的門。
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