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已經來臨了,同樣是那家老字號花溪米線店,今日裡店主卻發現早晨來吃米線的,人異常的多起來。
本來這家鋪子就是老屋改造起來的,往弄堂裡麵走,還有個二三十平米的空間,擺著方桌和椅子,但現在裡麵,基本上都坐著的是伏龍公司的高層。
這些人吃著米線,速度卻並不快,更多的時候在聊天,都在互相印證著……某個消息。
不一會,劉先念來了,看到這裡的人,愣了一下,然後大家招呼起來,“劉部長,來了啊。”
有人熱情招手,那是另一個部門的副總,“老劉,這邊……”
小小的牛肉館裡麵,卻聚集著一群伏龍高級管理層人員,這些人平時來公司之前,有的就在宿舍裡自己弄了早餐,有的來自北方,喜歡吃麵食,有的吃附近的豆漿油條,或者包子鋪賣的小籠包。但此時卻毫無例外的,悉數來到了這家牛肉米線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事……或者什麼人。
有的人翻手在看自己的表,他們可以吃得很慢,但這裡麵的一些人,還是必須要在上班時間去公司打卡的。伏龍的內部條例條條款款非常清晰,除非有的人願意遲到扣除五十塊錢,還可能在述職大會上填上這麼一條汙點……
然而幸好的,在規定的上班時間之前,那個身影還是從街道那邊小跑著,朝著這家牛肉米線店徑直過來了。
程燃本來也是出來跑跑步,這個時候距離十中開學尚有一段時日,無論是先前的山海還是回到蓉城,程燃早上還是習慣性的起床跑跑步,然後最後回去吃飯。
而今天當程燃過來的時候,這邊牛肉米線店的劉先念已經向他招手了,“程燃,這邊。”
程燃隻好走過來,跟劉先念打了個招呼,“劉叔叔。”
又對滿屋子這些其實平時不太熟的公司高層,認識的都依稀記著對方的名字喊了一聲,其次更多的則是對大家的注目輕輕點頭,而眾人也多的是朝他微笑。
“給你點了份大碗,趕緊過來吃……”劉先念道。
程燃過來坐下。
然後看著程燃吃的時候,劉先念開口,“上次我記得,有港城人找到你爸,然後遞交了一份律師函吧……”
程燃“嗯”了一聲。
劉先念道,“那你也應該知道……給程總遞來律師函的那個羅嶽,他兒子羅凜文曝出了個‘照片門’,然後接著,他被捅出土地交易收受賄賂,然後宣布辭職,緊接著還可能遭到起訴坐牢吧……”
劉先念這麼說的時候,明明剛才熱鬨的牛肉米線館,很多人筷子挑起的米線和牛肉還浮著熱煙氣,但卻非常的安靜,甚至隻聽到老板在前麵的灶台,舀湯頭用鐵勺子拍打鍋沿的聲音。
明清建築的屋簷簷角,外麵行道樹抽出嫩芽,春光從那裡透進來,有些溫熱的陽光從門口偏移,在地上打出梯形的光斑。
其實在程燃沒有來之前,這些伏龍的管理層人士們,就在討論這件前段時間發生引發內部高層之間熱議的事情了。
畢竟對方找上門來的時候,程飛揚是沒有藏著掖著的,也讓一些伏龍元老們幫忙看看,出出對策的,這事傳出來也就不足為奇。
寫了親筆信和律師函的正是那位很有名氣的羅嶽。人家要告程燃誹謗他的兒子羅凜文。這不可避免的就會牽扯到很多讓人想象的事情,有些後來被邀請過來,加入伏龍的高層人士,很容易就聯想到年輕人之間的心氣高,互相爭鋒。伏龍不斷壯大,這裡麵新鮮血液與日俱增,在這些人眼中,程燃唯一的存在感,是成績很好,他的父親程飛揚,伏龍公司的老總很以此為豪,總覺得兒子的成績好和公司的發展,是同等重要的一件事情。
然後這樣成績好的學生,畢竟是少年人心氣,在山海那座旅遊城市裡可能和港城來的富家子弟發生了碰撞衝突,導致羅家的律師上門,大家第一時間還是覺得,少年人惹出了禍事。
那時候大家私底下說起的,擔心的,還是事情對現在高速發展的伏龍的影響,有的人還認為這個少東家程燃,莫不是表麵上看不出來,其實還是有那種紈絝習氣,認為自己家如何不得了了,從而做出一些讓人大搖其頭的事情。
而隨著更多的信息透露出來,大家陸續知道,原來是那個羅凜文在山海春節的時候,威脅了程燃的一個朋友,程燃為之出頭,這才惹上了官司的禍事。
那就沒的說了,大家肯定是要為其撐起來的,隻是如何撐?伏龍的法務,是否開始準備和對方的律師團打官司,儘管這場官司打起來,肯定對公司聲譽不好,而且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個年代,港城的一切都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人家比自己這邊繁榮,比自己這邊有見識,還可能比自己這邊有錢……但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儘管對於大家付出血汗為之奮鬥的伏龍公司來說,可能造成的影響也是很大的,這也不免會有人抱怨。
後麵對方的律師第二次上門,那不消說,這場官司可能落在實處之後,緊接著的事情爆發,就讓人完全的看不懂了。
羅凜文的火爆照片,很快出爐,在網絡上,在內地的一些記述港台圈的媒體雜誌上曝出,隨後就是港城羅家事件的劇烈發酵,羅家好像短暫的一個星期前後,身陷囫圇。不光是小兒子羅凜文的那些破爛事,董孚置業主席羅嶽的違法違規事件也相繼曝出,到得現在,昨天羅嶽才宣布辭去董孚置業主席的職務,這場風浪的餘波還仍然在持續發酵。
但誰都看得出來,原本像是近在咫尺,比自己還先進很多的戰艦把炮口對準了自己這邊,準備轟擊的時刻,遠處的天空就從天而降無數明火光道,突如其來的無差彆攻擊覆蓋上了對方,在萬千的彈丸導彈狂猛轟擊之下,那艘船即便再是鐵甲艦,裝甲也難免遭到摧破擊碎的下場,然後在這樣劇烈的攻擊中,逐漸喪失作戰能力,遭遇重創下沉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
想到當時自己還對程燃說“要吸取教訓”,自以為應該提點程燃要學會做事多思考,做事要克製的時候,劉先念又覺得,自己好像,說的和做的,都太多餘了。
就在劉先念說話之後,目光這頭,程燃笑道,“劉叔叔居然也愛看八卦啊。”
“羅家,是怎麼回事啊……”劉先念問。
“我也不知道啊……”程燃笑笑,“那這麼算來,他們肯定沒辦法再讓人過來寄律師函了吧?”
劉先念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了,隻是道,“……是啦,不必擔心了,恐怕現在羅嶽還要為自己被訴行賄的事情打官司了……”
看樣子這小子,最終還是不會說實話的。
這隨後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吃東西了,這個時候有人看著表,大概是發現上班時間臨近了,最終起身朝門外去,但出去的那人一隻腳跨過門口,卻又退回來,頭轉向程燃。
這個時候扒米線的程燃也注意到對方異樣,隔著空間和對方對視,嘴角掛著線條,眼神還有些茫然。
然後那人伸出大拇指,道,“程燃,好樣的!”這位項目一部總監才仿佛像是舒坦了,跨出門去。
之後房間裡的人就都不扭捏了,有的人把錢掏出來擱桌子上,路過程燃的時候拍拍他肩膀,有的人走過的時候朝他豎起大拇指,有的人乾脆揉了揉他的頭發。
這些伏龍高層,此時再無顧慮得表達長輩傳遞過來的寵溺。
“好樣的!”
“做得不錯啊程燃……”
“你這小子,體你爸。你爸運籌帷幄拉起伏龍。我就知道,不會沒有後手的。”
“你們這父子倆啊……真是……”這是搖著頭笑著出門的。
程燃被一大幫人這麼擺布過後,頭發和衣衫甚至都有些淩亂,此時還有些茫然。穿過舊屋簷過來的光芒熾熱了許多,這個時候的劉先念敲敲桌子起身,還是那句話,“米線錢我已經付過了,我也趕著上班去了。”
“對了……乾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