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段時間裡,秦芊時常在課間,還有放學出學校的路上,遭遇表白或者收到一些信件。
張平說小高潮就是放學的十中門口,走出來的秦芊在收到了一個早等候多時男生,於是女生們紛紛嬉笑路過,男生們也是頻繁帶笑回頭,或者隔遠觀望。後來年級上宣揚說那男生叫王治宇,二班的第一名。
又說,“自秦芊上了報以後,遞情書的簡直排成行了,暗地裡的還不知道多少……”
“張平你有她的CQ吧!給我們留一個啊,講點義氣……”
“CQ號可以給,但手機號,說實話,那就不行了,我得去說一聲,經過她同意才行。”
類似於這樣下了課紮堆的交談,最近話題倒是不少是關於秦芊的。
因為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了後顧之憂,秦芊晚飯後出沒天行道館的情況倒是多了些,這些事情蔣舟自然會告知程燃,這天程燃橫豎晚上沒事,吃了飯後就溜達著往天行道館過去。
正是夜色籠罩,天行道館那令人馨寧溫和的燈光隔著玻璃透射而出的時候,程燃走了進來,晚上人不是太多,他徑直坐入了靠窗的那個位置,其實如今三層樓在晚上的生意還很好,第三層樓可以抽煙,論風格和環境,成年人喜歡的居多。
蔣舟自然端了一杯水過來,其餘服務員就不必過來打擾了,程燃有時候過來,在這裡一坐,道館裡基本上把他當透明人,這樣反倒是符合他心目中那種運營的狀態。
過了一會後,秦芊來到他麵前坐下,蔣舟親自做了一杯秦芊很喜歡的思慕雪酸奶飲品端上來,給程燃來了一杯茶。
秦芊那件製服外衣已經脫了,取而代之的是緊身T恤,她用勺子舀著冰渣時不時放入口裡,隻是眼睛不看程燃,更多望向窗外。
其實程燃進來的時候她就躲在柱子後麵,後麵想了片刻後才出來的。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眼睛往哪裡放,總覺得……如果程燃開了那樣的口……
她又該如何應對?
最後程燃還是讓她睫毛微顫的說話了,“聽說你被特招了,藝術特招不是降分錄取嗎,也要通過高考啊?對這方麵我隻是略有了解,不清楚你的情況……”
秦芊點點頭,“一般教育部規定的自主招生是這樣,其次還有藝術體操走體育生的路子,這些都是降分錄取,但我的情況不同,限製不少,清遠那邊是作為學生藝術團成員招收,要提前去京城參加集訓,為期八個月,準備一係列國外和國內的演出,所以不用參加高考,入校強製成為校藝術社成員,又因為我是得了省舞蹈大獎以舞蹈藝術特長被特招的,隻能劃定在影視編導專業就讀……”
程燃道,“這樣的多不多?”
“全國應該很少。”
“那的確值得在報紙上大書一番。”
秦芊停頓了一下,看著他,“我……該去嗎?”
程燃抬起頭看她一眼,說,“你學舞蹈做什麼,強身健體嗎?”
秦芊不明所以。
程燃道,“肯定是為了能夠表演啊!眼前就有可以到處演出,打磨技藝的機會,還有國內最頂尖的學校……這是多少人的夢想?”
夢想啊……秦芊眼神逐漸清晰。
他們又聊了一些,說學校裡的趣事,說秦芊參與天行道館發展的種種,說到有樂趣處,兩人都笑起來,秦芊掩麵微笑,動人無比。
直到後麵程燃看著時間不早了,抬頭道,“那就這樣吧,聽蔣舟說你最近晚上都常過來打工。”
秦芊環視四周,說,“我還有點割舍不去這個地方。”
是啊,哪能割舍得了呢。她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是個被保護在牆內十指不沾陽春水家裡的公主,她連拿起那些掃帚都覺得臟了手,經常在舞台上聚光燈前的她也做不來對進門的人說歡迎光臨你好,她在意彆人的目光,擔心從他們眼中看到卑微。
然而她也正是在這裡從彷徨走向成熟,她在這裡親手掙到了人生第一份為父母減輕壓力的工資,她感受到了那樣的分量……還有很多很多,細微且溫暖的感觸,那都是她在舞台上那樣充滿自信的原因。
這不是卑微的,任何卑微的生命,都可以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放出奪目的光彩。
她麵容溫婉明麗。
程燃道,“從明天起,可以不用來了。”
秦芊握著飲品的手僵住。
程燃微笑,“以後……以後的以後,也不用了。”
“恭喜你……畢業了。”
秦芊眼睛裡噙滿細碎的水花。
然後她輕輕“嗯”得一笑。
程燃起身離開。
到了外麵,隔著落地窗朝燈火輝煌的大廳裡的她揮手。
秦芊也揮手目送,最後手緩緩垂落下來。
……
秦芊之後就再沒來過天行道館。
甚至在十中上課的時候都少了,據說是在辦相關程序,星期五的時候她來了學校,上了全天課,大家看著她還挺新鮮,下午的時候她找到了張平和程燃,說明天晚上請他們吃飯,吃完飯去唱歌。
大家都知道,這或許是目前最後的見麵了。
結果周六又下了連綿一天的雨,但是秦芊的飯局還是所有人都到場了,她在明海路的四季家園請了一大圓桌,都是和她平時關係不錯的同學,有他們班也有其他班的,程燃和張平隻是其中之一。
然而程燃和秦芊還是成為了宴席的主角。
大家沒有忘記程燃在秦芊這條路上扮演的分量,袁慧群最是感同身受,她從旁觀察著程燃和秦芊,一方麵程燃清俊而自成一股氣度,秦芊今天穿的是連身裙,再加上刻意打扮,都有點不像是同齡女生,反而更如同真正進入大學經曆蛻變的女子,然而卻和程燃很搭。
看著感慨真好啊的袁慧群又暗暗著急,心想都到這份上了,秦芊都私底下收了年級上十幾份情書了,這程燃榆木腦袋怎麼還不開竅呢,平時不是挺霸道大魔王的嗎?這時候咋回事了?原先預想的各種霸王硬上弓場麵簡直沒有啊!
飯桌上大家最後還是都祝賀秦芊的未來,並提出了希望每年都這麼聚一下的願望,全場無不讚同。
天下無不散筵席,到最後還是要說分彆,飯後大家去了KTV,打算好好玩他一場,不醉不歸。
隻是都知道秦芊在哪個歌城,途中不停有人到來,一個大包最後都坐不下了,大家迎來送往,最後還是在歌城外麵和送出來的秦芊告彆。
程燃回到家沒多久,電話就響了,秦芊說程燃你在家裡吧,能出來一下嗎?
程燃一時沒搞清楚出來哪?結果她說伏龍家屬院外麵的同福路。
程燃撐著傘出來的時候,看到秦芊淋著雨站在夜色中。車水馬龍,不時有車碾著濕漉漉的地麵嘩得過去。
那是她最醜的時候,那是她最狼狽的時候。
程燃打傘給她遮雨靠近了說你沒回家啊。
秦芊卻上前,把他抱住。
傘落。
程燃隻覺冷雨中卻散發著熱度女孩充滿著彈性而美好的身體緊緊地貼著他。
然後她抬起頭來,說,“程燃,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了。”
程燃這個原地思密達。
但片刻想到肯定是一連串的陰差陽錯,讓秦芊到頭來還是誤會了。
自己這算是什麼……還沒做什麼,敢情就被人女孩給拒絕了?
“路不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寬廣的,對有的人來說,路其實是很狹窄,甚至隻有那麼一條……”
雨水澆濕了她仰起的臉。
“我和你不一樣,這是我父母的希望,以及我的……希望。我隻能選擇這麼一條路,去繼續跳舞,去上一所好的大學。對不起,我不能,給你回應……”
“我不能和你一起……畢業了。”
程燃看著在微微發抖的她,眼神溫和,他伸出手,攬過了她的肩膀,把她也輕輕抱住。
誤會麼……其實也無所謂了……
他道,“沒關係的……”
秦芊身體一震的抬頭看他。
程燃心頭這個怪力亂神啊,卻又能怎麼樣呢,他能告訴秦芊,是她想錯了嗎。
還是該這麼看著她,真正展翅呢。
秦芊頭再度埋在他胸口,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在書上看到,說五分喜歡一個人,可能不避諱被彆人知曉,有七分喜歡,就隻能跟至親密友分享,而有十分喜歡,那就誰也不舍得說了,憋著每天的一點小高興,像是隻鬆鼠攢著滿腮幫子的果仁。”
“我之於你,也是這樣。”
“你要記得。”
這就是那樣的雨夜。
最後良久兩人分開,程燃把傘給了她,送她上車。
程燃最後隔著車窗對她揮了揮拳,“我們的征途,永不止步!”
她隔著車窗噗嗤笑出聲來。明豔無比。
“加油!”
“為夢想!”
“為夢想!”
這是程燃聽夢想這個詞最不刺耳的一次。
秦芊就以那樣的軌跡在無數人談論中去了清遠大學。
而程燃幾乎算是經曆了人生一場無妄之災的被拒絕。
好在這個雨夜所發生的事情,除了兩人之外……再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