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聽著竇昭話裡有話,還涉及到槐樹胡同,待高升不見了人影,他不由關心地問竇昭:“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暫時還不用。”竇昭抿了嘴笑。
若是宋墨知道了是什麼事,恐怕就不會這麼輕鬆了吧?
她催促著宋墨去用午膳:“……也好早點起程。”又道,“天氣這麼冷,我們還是直接去大興的田莊吧?豐台那邊,我們既然托了人幫著留心花木,有了好消息,他們自會來稟,也不必這樣著急,落到有心人眼裡,說不定十兩銀子的東西變成了二十兩,被人當成了肥羊宰。”
逛花市,原本隻為逗竇昭開心,既然竇昭不感興趣,宋墨也就從善如流。
兩人用過午膳,馬車一路沒停地直奔大興。
管事、丫鬟、婆子等早就在門口等,簇擁著宋墨和竇昭進了田莊。
稍作消息,宋墨由管事陪著去了田間巡視,竇昭則依舊由上次來時的幾個媳婦子服侍著,在宴息室裡說話。
※※※※※
濟寧侯府的花廳,坐滿了人,不僅有魏家的三姑六眷,竇家在京都的親眷除了貓兒胡同的婆媳倆人,多數都到了,就是高氏、龐氏和魏廷珍的兩個妯娌也都盛裝出席,笑語殷殷,好不熱鬨。
坐在人群中的汪清淮夫人卻很是不安。
開席之前,莫明其妙地讓她們等了好一會,開席之後,她卻沒有看見英國公世子夫人。
難道竇昭坐在了彆處?
汪清淮夫人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卻和景國公府三太太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景國公府三太太笑著朝汪清淮夫人點了點頭。
汪清淮夫人忙回了她一個善意的微笑。
景國公府三太太扭過頭去,目光從東到西,從西到東,好像在找人似的。
汪清淮夫人心中一動,跟坐在身邊的妯娌周氏低低地說了聲“我要去淨手”,然後起身離席,慢慢地穿過竇家女眷坐的筵席,朝花廳外走去。
她聽到斷斷續續的議論聲:“……四姑姑奶沒來……聽說七叔父親自派了人去請……說是彆人怎麼待她,她就怎麼等彆人……你沒看見五姑奶奶的臉色很難看……”
汪清淮不禁朝正滿臉是笑地給高氏敬酒的竇明。
笑容果然有些僵硬。
汪清淮的夫人快步去了毛廁。
回來的時候,她見景國公三太太的貼身嬤嬤正和三太太耳語。
她從景國公府女著的筵席路過。
隱約間隻聽到了一句“英國公世子夫人沒有來”。
汪清淮夫人不動聲色地重新坐下,卻再也沒有繼續逗留下去心情。
用過酒筵,丫鬟們端了茶點上來。
汪清淮夫人正想告辭,景國公府的三太太卻突然站了起來,笑道:“我先告辭了——家裡的兩個猴子還不知道鬨成怎樣了,我這心裡就像揣了兔子似的,從進門就沒有安寧過。”她說著,拉了竇明的手,“濟寧侯夫人,今天是不成了,隻能待來日我們再聚了。”
魏廷珍微慍。
三太太的兒女身邊丫鬟媳婦婆子成群,她打起馬吊來就是一整天,怎麼沒說想孩子,現在卻一副心疼兒女的慈母模樣,到底做給誰看?
竇明卻是第一次和三太太接觸,以為三太太是片刻也放不下孩子的,忙熱情地挽留。
三太太執意要走:“……下次,下次我把孩子都帶過來。”還笑著開玩笑道,“就怕吵得你不得安生,後悔讓我把孩子帶過來。”
“是請也請不到的貴客,三太怎麼這麼說。”竇明和三太太寒暄著,到底擰不過三太太,送三太太出了花廳。
汪清淮夫人看著,也站了起來。
“明天是我姑子‘九天’,我得回去好生準備一番。”她向魏廷珍辭行,“有我弟妹在這裡就行了。”說著,衝周氏笑了笑。
這倒是實話。
魏廷珍不好阻攔,笑著讓汪清淮夫人有空過來玩。
周氏哪裡還坐得住!
同樣是做嫂嫂的,大嫂趕著回來給小姑子做麵子,她卻在魏家玩得樂不思蜀……何況她還剛進門沒兩年的媳婦,婆婆正在觀察她……
“我和嫂嫂一起回去吧!”她拉住了汪少夫人的衣袖,“哪有讓嫂嫂受累,我卻在一旁玩的道理。”
在座的都是多年的媳婦熬成的婆,自然不好攔著她。
說了幾句客氣話,送汪家妯娌出了濟寧侯府。
這三個人一走,景國公府的二太太也反應過來,她不顧竇明的挽留,找了個借口,也提前告辭了。
魏廷珍的臉色很不好看,竇明卻一無所察,繼續和在座的女眷說著話。
五太太看著就歎了口氣,對蔡氏道:“你留在這裡吧,我精神不濟,先回去了!”
蔡氏哪肯留在這裡。
萬一被竇昭惦記上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緊緊地挽了五太太:“娘,你哪裡不舒服,我送您回去吧!這裡不還是有六嫂嗎?”非要跟五太太回去不可。
五太太心中不喜,當著眾人的麵,卻也不好發作,隻好留下了木訥的郭氏,帶著蔡氏回了槐樹胡同。
竇家大*奶等人見了,也都陸陸續續地告辭了。
不一會,原本坐滿了的花廳隻剩下了兩桌,而且全是魏家的親戚。
竇明臉色大變。
而遠在大興田莊的竇昭卻正和大興田莊的管理媳婦說著話。
“我屋裡的幾個大丫頭都到了放出去的年紀,想添幾個小丫鬟,聰明伶利都在其次,要緊的是忠心,吃得苦。”她笑道,“你幫我在宋家的田莊裡留意留意,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也免得我從真定帶過來,還要重新學說京都話。”
管事媳婦愕然。
通常這種好事都被府裡那些有頭有臉的管事們霸占了,就是一般的管事和管事媽媽也插不上手,哪裡有他們的份!
她隻當竇昭不知道規矩,欣然應允,笑道:“不知道夫人跟著的幾位姐姐都許了什麼人?出嫁的時候可不要忘記了給我們,我們到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去討杯喜酒喝的!”
“還沒有許配人家。”竇昭笑道,“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
管事媳婦巴結道:“幾位姐姐不僅長得一表人才,而且機敏乾練,不知道誰家有這福氣,能娶了去……”
說得素蘭臉紅如朝,嗔道:“我不嫁人,我要跟在夫人身邊,一輩子服侍夫人。”
屋裡服侍的都笑了起來。
素蘭不依地和她們鬨了起來。
竇昭笑眯眯地在一旁看著。
大家的膽子越發的大起來,笑聲直傳到了屋外。
好不容易到了用晚膳的時候,素心服侍竇昭淨手,不由低聲道:“夫人屋裡想添人,何不牙婆?英國公府多是世仆,關係錯綜複雜,一點點小事也能鬨得人偕儘知。而且田莊的女孩子少教養,有時候花很大的力氣也難以擺脫小家子氣……”
“我倒不僅僅是為了添幾個丫鬟而已。”竇昭悄聲和她說著體己話,“蔣夫人去世後,英國公府的仆婦換了大一大半,以至於我們想找個人問問當年的事都找不以人。他們不可能把人都放出去,肯定有些人被賣了,或是攆到了田莊。我放出風去,說我屋裡有添丫鬟,有心人肯定知道世子爺和國公不和,說不定我們能找到幾個當年曾在蔣夫人屋裡服侍的後人。”
素心恍然大悟。
竇昭笑道:“不過,你們也的確到了放出去的年紀,你們要是有打算,隻管跟我說,我幫你們做主!”
素心恭謹應“是”,卻難掩眉宇間的羞澀,惹得竇昭哈哈大笑。
宋墨知道了,和竇昭商量道:“把你屋裡的素心配給陸鳴怎樣?等過幾年,我放陸鳴出去做個百戶之類的,保證不會委屈她。”
竇昭想到了趙良璧。
以她過來的身份看,趙良璧對素心是司馬昭之心,從皆儘知。
她猶豫道:“這件事我得仔細想想。”
宋墨聽了略一思忖,道:“你是不是想把素心留在身邊?”
竇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宋墨笑道:“那就配給陳核好了——我準備讓陳核留在家裡做管事的。”
“素心比陳核要大好幾歲了!”竇昭想也沒想地搖頭。
宋墨卻鐵了心想讓竇昭的人儘快地融入到頤誌堂,想了想,道:“那就把素蘭嫁給陳核好了。他們兩人年紀相仿,應該和得來。”
竇昭不由沉吟:“我和素心商量商量吧!她們畢竟不是簽了死契的仆婦。”
宋墨笑著頷首。
陳核進來輕聲稟道:“陳嘉來了。”
宋墨示意竇昭避到屏風後麵,讓陳核帶了陳嘉進來。
陳嘉穿了件丁香色短褐,戴著頂擋了眼睛的氈帽,鞋上趿了雙草鞋,躬著身子,像個被生活重擔壓彎了腰的農夫,哪裡還有半點上的精明乾練。
竇昭心中生警。
這樣一個能伸能屈的人物,他隻怕所圖非小。
上一世,他是宋墨的心腹,這一世,不知道宋墨能否收服他。
竇昭湊在屏風的縫隙裡朝外望,隻見那陳嘉脫了氈帽,身子頓時如柔韌的竹子身挺了起來,平凡的麵孔也變得銳利起來,仿佛劍出藏匣,鋒芒畢露。
“世子爺!”他不卑不亢地給宋墨行了個禮。
宋墨望著他,神色寡淡,沒有吭聲。
陳嘉恭敬地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等著宋墨說話。
宋墨冷冷地一笑,端起了茶盅。
陳核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高聲喊著“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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