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師叔話剛說完,豁然有煙火衝天而起,緊接著裴家的下人笑著上前迎客。
沈昌吉望著忙碌的裴家人,臉色一沉,裴家還真的將他當做了賓客,就算他現在說不認識裴家,彆人也不會相信。
船上的人伸出頭向下張望,迎著燈光,沈昌吉看到那些人臉上好奇的神情。
皇城司本是來辦案的,卻這樣被人圍著打量。
沈昌吉心頭生出一股的怒火,他看向身邊的下屬,“將人捉拿回去審問。”
下屬應了一聲,立即上前抓住了大船垂下來的軟梯,眨眼的功夫劇登上了船,然後腳下不停地向馮師叔撲去。
馮師叔“咦”了一聲立即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馮師叔這樣一喊,船上的人互相看了看,那些青年才俊還好,旁邊伺候的下人和請來的花娘都亂成一團,大家呼喊著閃躲。
另外幾個皇城司的人撲向了顧家的小船。
顧琅華望著站在不遠處的沈昌吉,她知道這個人的本事,這個人會坐上皇城司指揮使的位置,可以不必請官文,就出入達官顯貴家中查案。她記得陸瑛說過,惠郡王因為喝醉了酒罵了皇城司幾句,被皇城司闖進家門,皇城司大肆搜查惠郡王府,最終將惠郡王嚇得尿了褲子。
現在的沈昌吉雖然還沒有那樣的威勢,看起來卻也十分的駭人。
馮師叔邊跑邊笑,“對對對,就是沈家,就是她,抓住那小姑娘,咦,彆傷到船上的人啊,那些都是裴四公子請來的,差不多就得了。”
皇城司的人捉不住馮師叔被逗得來回跑動。
遠遠看去,幾個人就像在玩鬨一般。
大船上也就安靜下來,程頤低聲道:“看樣子,皇城司真的是要對付沈家……對裴家的人不過就是裝裝樣子罷了。”
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多人捉不住一個人,而且那馮師叔看起來身手也是一般般,幾次差點從船艙上掉下來。
馮師叔又一個趔趄之後,船上開始有了笑聲。
沈昌吉有種不好的預感,萬一大家真的以為,他殺了趙翎是公報私仇,他今日來到這裡也是與裴家串通,好要一起對付顧家的。
那就麻煩了。
到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是見證。
沈昌吉覺得他應該將整件事前前後後都想個清楚,然而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量。
“沈大人,不必再演戲了。”
沈昌吉順著聲音望過去,船頭上站著那小小的身影,如同月光中的玉人,裹在煙波中輕輕一吹就散了。
在這樣的場麵下,她臉上沒有半點的恐懼,神情仍舊是那麼的從容。
這才是顧家人。
顧三老爺、顧四老爺並不是將要繼承顧家家業的人,真正要繼承顧家家業的是這個顧大小姐。
他是被顧家人愚弄了。
沈昌吉將手中的刀抽出半截,肅殺的氣息頓時傳來。
琅華也仿佛明白了似的,“沈大人,我們是知道規矩的。
“您今天會將我和裴家人一起帶走,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覺得您做事是公正的,但是明天天一亮,裴家人會安然無恙地走出大牢,而我們顧家恐怕就會被冠上滅門的罪名,”琅華說著抬起頭,“沈大人,您的大牢裡有沒有窗子?我還能不能見到明日的朝陽?”
“鎮江打了那麼長時間的仗,終於到了春天,可惜我還沒有時間去看那些即將盛開的玉蘭花。”顧琅華看起來是那麼的孤獨無助。
“沈大人,您不會讓我也從山崖上跳下來吧!”
“那一定會很疼,”琅華說著望了望錢塘江,“不如,我就在這裡投江,您……放過顧家其他人吧!”
清朗的聲音回蕩在江麵上。
“我們一個小小的鄉紳,能勞煩沈大人,也算我們的福氣,”琅華道,“隻是我不想像那個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大家都知道顧琅華說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就是捉拿了樞銘的人。
那個人被逼著跳了崖,而顧家這個女孩子即將被逼著投江。
這就是皇城司做的事。
周圍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看著顧琅華。
顧琅華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江浙起了戰亂,我們大家一起熬了過來,我以為今年隻要順利種上一歲三熟的稻米,就能將鎮江因為戰事欠中書省的米糧還清,我還以為……從今往後……一切又會是從前的模樣。”
琅華說著望了望那燈火輝煌的大船。
琅華笑道,“我們還等著朝廷將那通敵賣國的韓禦史斬首示眾,為我們所有人出一口氣,卻沒想到韓禦史還沒死,死的卻是我們這些人。”
“這片土地是我們用命搏來的。”顧琅華站在了船的邊緣,另一邊的皇城司已經將顧家下人推進了水中正準備登船。
顧琅華仿佛轉眼就會掉入錢塘江中,她迎著月色忽然一笑,“你沒有權利在這裡殺我們。”
陸瑛隻覺得心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他望著顧琅華,他害怕顧琅華真的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跳下去。
陸瑛感覺到胸口一種撕裂的疼痛,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離他遠去,他十指收攏緊緊地握在一起,他知道顧琅華落入江中,他也一定會從大船上跳下去。
琅華抬起頭,她看到了陸瑛,陸瑛麵色蒼白,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從容淡定,雖然沒有說話,目光中卻滿是焦灼的神情,仿佛恨不得立即將她從船頭拉過來。
前世裡她生了一場大病,醒來的時候發現陸瑛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從來不知道陸瑛害怕起來是什麼模樣,而今她看到了。
或許在前世,陸瑛是真心對她的。
這時有個人走到了陸瑛身邊。
他穿著淡藍色的長袍,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的顯眼,黑玉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隱藏著他眉眼中的威勢,風吹起他臉頰邊散落的長發,讓他變得更加捉摸不定。
是他。
她沒有猜錯,這個想要攪渾江浙一池水的裴杞堂,果然就是他。
琅華笑起來,她忽然也想嘗嘗從這裡一躍而下的灑脫,念頭剛剛閃過,她在裴杞堂眼睛裡看到了緊張、焦急的神情。
裴杞堂眼看著顧琅華的目光漸漸變成了冰冷的疏離,仿佛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裴杞堂忽然有些著急,躲躲藏藏了這麼久,他就是想以一個能見得光的身份來找她,卻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會不會她以後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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