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的兵馬直逼而來,已經潰敗過一次的金人,更加手足無措,當他們提起手中利器時,才發現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齊人的鼓聲,齊人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提醒他們是一群外侵者。
踐踏彆人的國家和土地,必然要付出血一樣的代價。
金人將領眼看著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兵被慶王帶著的軍隊吞掉,他心中不禁一陣膽寒,按照王爺的計劃,他們攻下京城之後,王爺帶兵奇襲周邊重鎮,這樣一來就算是韓璋守住了北疆,也沒有了用處,大齊的河北、京東幾路都在他們的手心裡。
卻沒想到他們才出兵就遭受重創,王爺和三公主布置已久的南下計劃,恐怕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因為……大齊還有慶王。
想到這裡,他覺得一暖,一支火箭落在了他身上。
……
“皇上,前麵不能走了。”
常安康聲音發顫:“有人堵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誰?”本來就戰戰兢兢的皇帝,頓時起了一身的冷汗,“是誰攔著我們,是不是慶王。”
“不是,”常安康道,“是一群百姓,那些人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消息,在前麵請命,求皇上帶兵抵抗金人。”
“他們找死不成?”皇帝瞪圓了眼睛,“將他們都轟開,朝廷的事也是這些人能夠明白的……”
皇帝的臉上一片烏青,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來,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些刁民竟然還不知輕重。
“這些刁民怎麼就不明白,朕有事,大齊就完了,他們也都會死,”皇帝道,“他們應該幫朕。”
皇帝的眼睛更紅起來:“他們定是被慶王唆使……”
提起慶王,常安康不知怎麼說才好:“皇上,慶王在京城打了勝仗。”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打勝仗,皇帝覺得胸口一滯,額頭上青筋浮動,表情變得猙獰:“你們是不是在騙朕……”
見到皇帝這般模樣,常安康立即勸說:“皇上您千萬不要動氣,慶王定是早有預謀,就都等著您離京之後趁虛而入。”
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帝伸出手五根手指如同鷹爪般捏住了常安康的喉嚨:“還有什麼事瞞著朕,說……都給朕說出來。”
常安康哆嗦著嘴唇:“慶王……占了……京城。”
皇帝身體一陣搖晃,常安康的話如同重錘般狠狠地落在他的心頭,砸得他耳邊一陣嗡鳴。他的京城,他的宮殿,他的帝位,他所有的一切。
都被慶王這樣占了。
竟然不是金人,不是金人……
而是他的侄兒,終究還是同室操戈,他早就料到會有今日,隻是手下留情沒有斬草除根。
“朕……好恨……”皇帝瞪圓了眼睛,直直地向後倒去。
宮人見狀立即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
“皇上,”常安康尖聲道,“您……彆嚇奴婢們。”
半晌皇帝才喘過氣來:“他……稱……帝了?”
“沒有,”常安康道,“他還是慶王。”
因為他還活著,皇帝忽然笑起來,笑聲如同破舊的風箱,發出“刺啦啦”的響動,皇帝道:“他不敢,他不敢,除非朕死了,他不敢。”
隻要他還活著,慶王就隻能是慶王,否則慶王永遠都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
“哈哈哈。”
皇帝笑聲越來越大:“慶王有種就來殺朕,他不敢,你們都知道嗎?他不敢向朕下手。”
皇帝半天才停下來,氣息不穩之下又開始不住地咳嗽,折騰了半晌才喘著粗氣躺在馬車上。
“皇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前方是過不去了,後麵又……隻怕慶王的兵馬會立即追上來,即便不是慶王,還有金人,金人被慶王打紅了眼睛,集結更多的軍隊前來攻打我們大齊。”
“都是他,”皇帝道,“這……都是慶王……的錯,大齊……若是有……半點……差池,列……祖……列宗不會放過……他,不會……放過他。”
“陸瑛……呢?趙廖……呢?他……們……哪裡去了,”皇帝伸出手道,“叫他們……將百姓……衝散,朕……一刻也不能……耽擱,朕……要離開……這裡,立即……離開……這裡……”
他方才雖然那般說,終究隻是自欺欺人,他不能被慶王追上,慶王一定會殺了他,他不能死,為了大齊,為了皇位他還不能死,他是身兼重任的人,他要為大齊活著。
常安康稟告道:“陸大人和趙大人已經去想辦法,若是能讓地方官員安撫好百姓,我們就可以繼續前行……”
“朕還會怕這些刁民不成?”皇帝道,“讓皇城司將人都趕開,再有鬨事者,格殺勿論,立即就去,聽到沒有。”
常安康不敢怠慢:“奴婢立即去辦。”
……
陸瑛隻聽到有人大喊一聲,外麵的人群就像炸開了鍋般鬨起來。
“殺人了,朝廷殺人了,他們不殺金人,隻會對付手無寸鐵的百姓。”
“昏君,他是昏君,將昏君拉出來。”
陸瑛心一沉,皺起眉頭,定是他離開的功夫,皇帝命人強行對付百姓了,在這種時候,若是連百姓都不再擁護王權,皇帝可就真的一無所有。
陸瑛快步走出去,剛到了院子裡就聽到趙廖道:“陸大人,您還要保皇上嗎?”
趙廖看著憤怒的百姓,臉上滿是苦笑:“百姓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們這樣東躲西藏,早就不配被稱為王師,如今金人大舉進攻齊地,趁著我們手上還有武器,總該為百姓做點事才對。”
陸瑛並不覺得意外,緩緩轉過頭來:“你要投靠慶王?”
趙廖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隻是如今……能夠帶兵抗擊金人的也隻有慶王爺了,我不會去找慶王,我隻是……想回到老家相州,守住北方的城池。”逃離京城的路上他想了許多,從前是放不下這個指揮使的職司,趙家世代深受皇恩,他不可做出背信棄義之事,可現在強敵環伺,這些就已經不再重要。
陸瑛點了點頭,趙廖的話既然已經說出來,就是必走不可。
趙廖歎口氣:“陸大人我勸你也早些回頭,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
陸瑛目光一暗,臉上露出幾分的傷感:“你說得對,隻是……我與慶王有些恩怨,”說到這裡他聲音一顫,“終究是永遠不能釋懷。”
這些決定了他們必然要對立。
陸瑛道:“這麼說,我們今天並肩站在這裡,下次見麵的時候說不得就各為其主……”
趙廖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說什麼,他今天一走,在皇上心裡就是亂臣賊子,陸瑛的話卻不無道理。
陸瑛拿起了隨身的水囊遞給趙廖:“你能告訴我這些,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我就以水代酒,算是為你踐行,隻希望來日若是相見,不要太過傷感。”
趙廖微微一笑,打開水囊喝了一口,遞給了陸瑛。
陸瑛剛將水囊湊在嘴邊,卻又慢慢地放下,仿佛想到了什麼,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深沉。
陸瑛深深地望著趙廖:“總有一天你要遇到慶王的人,有封信我想托你轉給慶王妃,”說著他向周圍看了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趙廖對陸瑛和慶王妃的事也有所耳聞,陸瑛與慶王的恩怨應該就來源於此。
兩個人走到僻靜處,陸瑛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趙廖。
趙廖接過去:“若是我能有機會……定不負你所托。”
“這樣就很好了,”陸瑛麵容舒展了些,殷切地望著趙廖,“我一直都以為我做這些事,她會阻止我,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封信,我也許都會回頭做一個好人,可是我終究沒有等到,或許……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趙廖不明白這些話到底有什麼含義,但是他知道這個“她”說的就是慶王妃。
趙廖剛想到這裡,不知怎麼的,肚腹之間忽然傳來一陣疼痛,他的身體不由地一抖,冷汗立即從頭上淌下來。
………………………………………………
人總是要為自己做出選擇。
特彆是在這種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