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心魔暗種(1 / 1)

心魔 沁紙花青 2188 字 1個月前

於是二人消失在林間。

但謝生仍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荒草上。直到一刻鐘之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這一口氣,仿若一支利箭一般在寒夜裡成了一道白線。

他築基成功了。已邁過了凡人與修士之間的那道門檻。

可還是沒有立即起身。他在體會體內靈氣運轉周天的感覺、體悟那卷《金光法》當中另外幾樣東西——他修的是法,那幾樣是術。

化身金光遁走之術。

倘若是一個毫無根基的凡人來修習這“術”,大概需要很久的時間。再天才的人物麵對全然陌生的事物時都需要一個摸索的過程,李雲心與他都不例外。

但他從前修習的殺意訣也可以勉強算是有基礎。道法的靈氣要運行周天,神功的內勁也要運行周天、隻是他如今築基成功,體內還在慢慢地形成雪山氣海。

傾入口中的藥液當中的每一絲靈氣都被他用於肉身的重塑、淬煉。而這個過程他並不算陌生——武者修行武功,也是這個樣子的。因而在領悟“術”時,便好比修習了武功心法、再去領悟拳法或是刀法。總有一個相通的道理。

因而又過一刻鐘,謝生認為自己已經約略能夠馭使金光遁地之術了。

於是他決定逃走。

那個自稱……自稱……想到這裡的時候謝生愣了愣。他覺得自己該是清楚那個家夥的名字的——老鬼曾不止一次說起過那個人從前的事情。哪怕的今日也數次稱他為……什麼小公子來著。

可是見了鬼……他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他皺起了眉。正要再細想,意識卻忽然滑過去——就仿佛手裡握著一塊滑膩的肥皂。一用勁兒,就掉到地上去了。隻要他一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個家夥的名字這件事上去……就很快連自己集中這注意力要做什麼也忘記了。

算了……那人的名字也不是重要的事。謝生舒展了眉頭,決定用小白臉這三個字稱呼那個人。

那個小白臉,是個冒牌貨。

這一點,直到他說陳豢被聖人殺死時謝生才確定。陳豢曾經死於所謂的聖人之手這件事不假。

但也僅僅是“曾經”而已。

他極有可能是天上那群人的工具罷了。他這裡有天上那群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其實交給他們也未嘗不可,隻是……他現在總得瞧瞧陳豢那邊的模樣。他並不死板,可也是有原則的。

那個老道士,很有些本領。那個小白臉,似乎本領還在老道士之上。隻是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修道法可以修得這樣快。不過,如果沒有這樣的本領,他也不會來到這裡。

謝生試著將自己的感知發散開來。很快體會到強大的、似乎可掌控一切的感覺——儘管他如今還僅僅是意境罷了。

修行的感覺……太美妙。

如果想的話,他如今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得方圓一裡之內的樹枝折斷聲、小獸走動聲。再將範圍縮小一些,甚至能夠聽得到積雪落下的聲音!

由此斷定,小白臉與老道士至少都不在一裡之內。

於是,他慢慢地起了身。站在原地、盯著小白臉此前釋出的火焰看了一會兒……

忽然邁開腳步,往西麵疾奔而去!!

狼主的洞府在東南方,他如今選擇了一個反方向。由此可以最快擺脫那兩個家夥。他第一步邁出的時候,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但到第二步的時候,腳印就已經很淺了。再到第三步,已踏雪無痕。當第四步邁出時候,整個人都快得變成一團金光——

樹叢當中嗡的一聲響。下一刻……謝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雲心與劉公讚在林中看著謝生遠去,輕輕出了口氣。至少,這家夥如今算是入了套。

但還沒到可以掉以輕心的時候。謝生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隻是因為李雲心與他的境界相差太大。

從業國到此地的一路上,李雲心都說要做個普通人。劉公讚當他是在玩鬨,其實有一部分的確是的。他脫離人煙、脫離人的日子太久了。或許那些已經慢慢習慣了的修士、妖魔無所謂。可對於他這種一年前還在人世活著、也愛慕浮世繁華的人來說,那樣的日子就太難捱。

殺戮、爭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生活當中隻有這兩件事。因而如今告一段落,算是給自己放個假。

人間的衣食住行、人間的煙火,其實是很美好的東西的。

所以他一路上近乎遊山玩水、像個人一樣走過來。但也是為了叫自己可以掩藏得更好——比如現在。謝生看不出他的境界深淺,隻當他當成比劉公讚“略勝一籌”的家夥。

會犯這種錯,是因為謝生對這個世界知道的還不算多。也很難想象,這個“小白臉兒”竟是玄境的修為。等他很快了解了更多的信息,就不會再給李雲心這個機會。

因而如今這一遭……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能將謝生耍得團團轉的機會了吧。

他要用他釣出一個人來。

李雲心站在雪地裡,略沉默了一會兒,才低歎口氣:“走吧。遠遠地跟著。”

他將自己的心思同劉公讚說了。因而老道知道,他打算用謝生引出“另一個人”。可那一個人是誰,李雲心不肯說。

他就也不問。如他一貫那樣子,忠誠而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謝生第一次使金光遁法,起初並不熟練。但在奔行出一刻鐘之後便用得得心應手,在莽莽叢林中如一道流星一般,一口氣狂飆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停下來略歇歇。

到這時候,漫說是跑出了三裡之外。就是三十裡,也是有了。倘若不是這山中地形崎嶇實在難走,或許已經奔走出百多裡地了呢。

但謝生畢竟是剛剛踏入修行界的門檻。且乘坐的還是末班車。

倘若是在從前,天地之間的靈氣還沒有大亂,他這神通必然使得更順暢,其他的法術也會修習得更快。然而到了如今這時候,他施展道法幾乎全得靠他身體當中那些藥液所帶來的靈力了。

他的境界還低微,無法像許多高階修士一樣從紊亂的天地靈氣當中艱難地濾出可用的來。如今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倒很像是李雲心從前那個世界裡一本小說當中說的那樣子——

一個文明鎖死了另一個文明科技——通過改變他們所能觀測的宏觀、微觀的宇宙的方式。

如今李雲心做了類似的事情。很多道法都是在從前天地靈氣平穩的時候被創造出來的。到而今一片大亂……便是修不了了。且依著現實世界的狀況來看,可能連理論都是錯的了。

劉公讚明白這一點,李雲心明白這一點,但謝生還不曉得。

因而當遠遠地看著那謝生盤膝坐在一塊青石上、試圖通過打坐吐納的方式吸收天地靈氣的時候,李雲心笑了起來。

“白費力氣啊。”他聳了聳肩,“所以說未雨綢繆就是人世間最大的美德之一。老子……就怕這個真貨也是個天才。才費好大的力氣把天地之間的靈氣搞成這樣子,叫他是個天才也沒法修。現在看他……哈哈哈。真是開心。”

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起來:“開心。叫你得意。繼續得意啊——哈哈哈哈。”

老道有些憂心忡忡地看了看他。

他覺得心哥兒眼下不大對勁兒。至於哪裡不對勁兒,他說不好。隻是感覺情緒有問題。但是依照李雲心從前對他說的理論——

一旦你產生了某種直覺,覺得某件事可能如何如何,那麼或許是因為你的潛意識留意到了許多主觀意識沒有在意的小細節。因此,才產生了這種感覺。

而如今劉公讚就覺得……李雲心這歡喜,仿佛是在掩飾心底的什麼東西。

是……忐忑,還是憂慮?

他試著不經意地去看心哥兒臉上的神色,可沒什麼收獲。又試著去看謝生、看遠山。

隨後一個念頭忽然跳出來。

謝生去的方向……是心哥兒從前老家的方向啊……

此前心哥兒與那謝生交談的時候,對他說他們應該往北邊去。那麼謝生要跑路,一定不選北邊。

接著他們兩個說話時故意叫謝生聽見,說要往狼主的洞府那裡走。而狼主的洞府在東南方。由此,東、南、北,對於謝生而言都不是好選擇,他必然往西去。

這是心哥兒一貫的手段——你同他說話的時候,什麼異常都覺察不到。然後你做了個決定,覺得那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可實際上並不清楚……乃是他叫你那麼想的。這才是可怕之處。

心哥兒將這謝生往西邊、往他老家的方向趕……是要引出什麼人來?

這個念頭一起,劉公讚立時想起這一路上更多的事情。

李雲心一路上看著放浪形骸、輕鬆愜意,實際上是很謹慎的。

從前他覺得心哥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看著,覺得他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可實際上就在他笑嘻嘻的時候,心裡想得可比誰都多。到如今再細細回憶這幾天所發生過的才意識到,李雲心一路上做了許多的事情。

他一直在小心地警戒著。沿路留下一些痕跡,又抹去另一些痕跡。留下的那些,似乎是為了叫人找到他。而抹去的,則是為了叫人隻曉得他大致的方位,卻沒法子將他精確地定位。

譬如此前的半個時辰裡,他們追蹤這謝生。

其實以這兩個人如今的修為、身上的寶物,即便是貼著那謝生的後背走、且說說笑笑,也有法子叫他覺察不出。然而李雲心卻在遠遠地看。

這意味著……他戒備的不是謝生。

而是另一個人。從離開通天澤時起,就已經在進行這件事了。

這後知後覺的發現叫劉公讚吃了一驚。但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到底不如李雲心一樣多……許多的事情,都是他做了一半或者做完了,才恍然大悟地覺察的。

而李雲心或許覺察了他的憂慮,或許沒有。他的目光始終集中在謝生的身上。偶爾向四周偏一偏。

如此過了約莫一刻鐘,謝生睜開眼睛,從青石上站起身。他的神色看起來略有些疑惑,還有些不甘。顯然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無法從天地之間獲得更多的靈力,且有幾個法術參詳不透。

或許他覺得是李雲心在這卷道法裡使了什麼手腳。因而反複嘗試幾次便放棄了,唯恐中招。

略一猶豫,繼續往西邊飛奔而去。

因為心中有某種恐懼。某種沒來由的、隱隱約約的、但足以影響他的決策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在剛才與李雲心談時候被種下的,如今正如一朵有毒的花朵一般在他的心底慢慢綻開——這個世上很危險。他生活在危險與恐懼當中。他必須謹小慎微地與一切人保持距離,直到……

他也不清楚該直到什麼時候。

於是又是兩個時辰過去。

對於修行人而言趕路兩個時辰不算難事。但謝生畢竟在今夜之前還是一個凡人。如此長途跋涉叫他也終於精疲力竭起來——他的確是在往西邊走。但很多時候是在兜兜轉轉、原地打轉兒。這不是因為他認不得路,而是遇到了“李雲心打牆”。

最終,謝生翻過一道山脊,看到了人煙。

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散落在山穀當中,在這時候沒有燈火。他是……知道這地方的。這裡,是那老鬼曾經居住的村子,也是那個小白臉曾經居住過的村子。

——原來自己在山裡轉了兩個多時辰,隻走出了這麼遠!

這件事叫他感到心焦。但更多的,是自看到這村落時就從心底油然而生的警惕意味——他在山裡許多年,哪會不知道路?!

有人在搞鬼!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小白臉在跟著自己。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他立時伏低了身子、藏身到一顆樹後了。然後,打算慢慢向身後的林中退走。

但剛剛走了三步,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子。低頭看——是幾塊殘磚。於是立即曉得這是哪裡了。

——那小白臉的故居。老鬼提到雷暴之後,他與狼主都來這兒看過。看到的是被徹底拆毀的遺址。唯一還算是完整的,就隻有一圈殘磚罷了。

見了鬼……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繞到了這個地方!

警惕之情愈濃。便在這時候,忽然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

“不要亂動。”

“這裡麵有共濟會的人布下的禁製。你如今已經走到禁製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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