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給你的這個權力,是陛下,還是你自己?”
蜀王悲哀的發現,李軒的這句話,他又無言以對了。
父皇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至於他自己,他自己當然沒有這個資格。
李軒的這句話可謂字字誅心,蜀王無論怎麼回答都是錯,這句話甚至將他的遮羞布一把扯掉,讓他有一種赤裸的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感覺。
他是親王不錯,但這裡是京都,正因為他是親王,是皇子,是成年的皇子,行事才更加不能隨心所欲。
隻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指出這一點而已,沒有人願意得罪他,他接觸到的所有人都在阿諛奉承,都在溜須拍馬------
然而沒有人願意得罪,不代表所有人都不願意得罪。
蜀王的臉色說不出的陰沉,再也無法保持刻意的鎮定。他和李軒互相看不對眼,這一點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事實了,然而像今天這樣徹底的撕破臉皮,卻還是頭一次。
他為了一個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人,選擇了和自己徹底翻臉。
蜀王憤怒,詫異,不解,他不明白,李軒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不在乎他未來會成為天子的事實嗎?
蜀王並不清楚,這種想法若是讓李軒知道,恐怕會迎來又一波的嘲笑。
他又哪裡會在乎這麼多,他隻知道,等到蜀王真的登上帝位的那一天,他可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場內的氣氛詭異到了冰點,包括崔承宇陳立峻甚至是秦餘秦瘋子,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大多數人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事情發展成現在的情形,早就不是他們能插話的了。
“要是殿下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先走了……”最先打破沉寂的是李軒,他先是對蜀王微微一笑,隨後便轉過頭,攬著李易的肩膀,向外麵走去。
蜀王一言不發,秦餘麵無表情,蜀王府的護衛無一阻攔,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沒走出蜀王府,李軒就鬆開了李易的肩膀,詫異的問道。
沒等李易回答,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了然之色,看了柳二小姐一眼,說道:“我知道了,原來是因為秦餘那個瘋子,不過,他不是向來喜歡有夫之婦嗎,怎麼會……”
李易很難把旁邊的這個話嘮和剛才霸氣側漏的世子殿下聯係起來,搖了搖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會不會在蜀王府搞出什麼事情來。”李軒一副我很有先見之明的樣子,說道:“我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你們不會把蜀王和秦瘋子他們都乾掉吧?”
“我沒想殺蜀王。”柳二小姐淡淡的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李軒隻覺得周圍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沒想殺蜀王------秦瘋子一定要謝謝他,因為他的命是自己救的。
“蜀王招攬你了?”李軒忽然問道。
李易點了點頭。
“你沒答應?”李軒又問。
李易撇了他一眼,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如果他答應了蜀王,又怎麼會有剛才的事情。
李軒心裡莫名的開心,他這兩天開心的事情特彆多,隨口問了一句:“為什麼?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最有可能繼任帝位的皇子吧?”
“那你還和他撕破臉?”李易反問了一句。
“因為我不喜歡他。”李軒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也不喜歡他。”
“為什麼?”
“因為他長的醜。”
------
------
坐在馬車裡回世子府的時候,李軒還在想著剛才的問題。
“蜀王不醜啊……”他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又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和本世子比就差得遠了,和那家夥比------也差一點點。”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隨後便掀開車簾,說道:“呂良,快一點,磨蹭什麼呢!”
趕車的護衛一臉苦笑,“殿下,這已經夠快了,最多一刻鐘就能到世子府……”
殿下這兩天有些反常,以前回府的時候,是能拖就拖,現在------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去。
蜀王府距離城門並不遠,李易來的時候,進出的車馬比較多,進城的馬車排成了長隊,他直接讓馬車停在了城外。
世子府和那裡是兩個方向,拒絕了李軒送他們一程的提議,此時自然要和柳二小姐走過去。
他的腳一瘸一拐的,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剛才在蜀王府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什麼,此刻卻不知怎麼的加重了,想著回去之後讓如儀揉一揉,明天一早應該就能好,不耽擱去宮裡。
“拿著。”柳二小姐停下腳步,轉過頭,忽然將手中的劍扔了過來。
李易順手接住,問道:“乾什麼?”
柳二小姐微微蹲下身子,說道:“上來。”
“沒事,我自己能走。”李易搖了搖頭說道。
“磨蹭!”
她似乎有些不耐煩,徑直走過來,“彆婆婆媽媽的,城門快要關了。”
李易手裡拿著那把叫做“秋水”的劍,鼻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心道自己居然有被女人背著的一天,而且還是被柳二小姐,遙想半年前她還騎在馬上一臉傲嬌,現在------真的和做夢一樣。
“對不起。”
“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柳二小姐的腳步一頓,片刻之後才繼續前行,又是長久的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你先說。”
“你先說。”
氣氛又尷尬了好一會兒。
“今天晚上讓你受委屈了。”李易有些歉意的開口說道。
她是柳如意,天上地下隻有一個的柳如意,快意恩仇的女俠柳如意,如儀從小就寵著她,不肯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這也是她養成如此性格的主要原因。
蜀王算什麼,秦小公爺又算是什麼東西,這個世界上應該是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人能夠讓她受委屈的,包括他自己,然而終究是因為他的原因,為她增添了許多約束。
“沒什麼委屈的,是我不應該這麼衝動,畢竟,這裡是京城……”柳二小姐沉默一會兒說道。
“你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因為我本來也打算那麼做,總不能彆人要砍我們的手,還要乖乖的把手伸過去吧?”
“然後呢?”
“殺出去啊,他們又攔不住我們。”
“是攔不住我。”
“什麼你的我的,都一樣。”
------
------
“天罰是什麼?”
“你見過的,柳葉寨那天晚上。”
“怎麼做到的?”
“你想學啊?”
“嗯。”
“想學你早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學呢?”
“------”
“你要是早問的話,我不是早就教你了嗎?”
“-------”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客氣的------你真的想學嗎?”
噗通!
李易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柳如意快步離去的背影,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彆走啊,你不是想學嗎,你走了我怎麼教你呢!”
------
------
蜀王府,發生了剛才的事情,今夜的邀宴自然無法再繼續下去。
蜀王這一次在眾人麵前,可謂是顏麵儘失,臉色無比陰沉,其餘眾人自然也一言不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直到現在,蜀王才明白,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給予那位李縣子足夠的重視。
李軒的翻臉,更是讓他深刻的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就是不知,那人在父皇心中,又有著什麼樣的地位------但不管怎樣,他今夜的舉動,已經將那人徹底的推到了他的對立麵,而秦餘因為此事,必然也會對他心存芥蒂,兩邊不落好的事情,蜀王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陳立峻和崔承宇站在他的身後,臉上還殘留著愕然和震驚,對他們來說本來是一件無所謂的小事,秦餘一個人就能解決,誰能想到,形勢忽然急轉而下,連蜀王都牽扯了進去,而事情的結果,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身為監察使的李軒世子,居然在這麼多人麵前,和蜀王殿下撕破了臉,站在他們的角度,這件事情根本難以理解。
“我先回去了。”秦餘麵色平靜,從表情上看不出什麼喜怒,淡淡的說了一句之後,便帶著他的人離去。
這種詭異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眾人便都爭相告辭,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自然連提都不敢提。
蜀王殿下和秦餘表麵上都十分平靜,但明眼人都明白,今夜之後,京都怕是又要出不小的風波了。
風波的焦點,當然就是那位初露崢嶸的李縣子。
就是不知道,世子殿下能不能在蜀王和秦小公爺的怒火之下,繼續護著他……
------
------
深夜,整個京都逐漸開始被黑暗和靜謐所籠罩,皇城之內的燈火也大都熄滅,隻有一排排打著燈籠巡邏的侍衛偶爾經過。
而此時,宮牆深處,一座宮殿之中依然有燈火搖曳,書頁翻動的聲音時有響起。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勤政殿之外,內侍總管常德撇了一眼站在殿門外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內侍,輕咳一聲,兩人立刻醒轉,看到站在麵前的人影,臉色立刻蒼白下來,剛要行禮,常德擺了擺手,輕輕的推開殿門,身影飄了進去。
勤政殿內,景帝正在最裡麵的一處桌案上批閱奏章。
聽到殿內傳來聲響,景帝抬頭撇了一眼,隨口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子時剛過。”
“居然這麼晚了?”景帝嘴上這麼說著,捂著嘴咳了幾聲之後,繼續埋頭批閱。
常德躊躇了片刻,開口說道:“陛下,時候已經不早了,李縣子曾經說過,陛下的身體不宜太過勞累,為了天下蒼生,還請陛下早些安寢吧。”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多這一天兩天。”景帝不以為意的說道。
常德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陛下這句話已經說了好幾年,但每次,也隻是說說而已。
“說到李縣子……”景帝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說道:“他今夜是不是參加蜀王的邀宴了?”
常德點頭道:“關於蜀王今日之邀宴,老奴正有一事要向陛下稟告。”
“說說吧,朕的這位李縣子,到底惹出了什麼麻煩來。”景帝笑了笑,起身舒展了一下,走下來說道。
“陛下英明。”常德愣了一下之後,無比佩服的說道。
景帝擺了擺手,說道:“什麼英明不英明的,他和軒兒交好,李賢想要拉攏他,本就選錯了人,一個傲氣,一個小氣,若是沒有惹出什麼事情,朕才奇怪。”
常德聞言笑了笑,也不再多想,將今夜蜀王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若是蜀王或是李易在場,恐怕會因常德的這番話驚掉下巴。
因為他對於今夜之事的描述,極儘詳細,就像是------就像是他親自在場一樣,甚至,就連李易和蜀王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也沒有漏掉。
“軒兒竟然也去了?”景帝習慣性的摸了摸下頜的短須,又問道:“在軒兒到蜀王府之前,李縣子有沒有做什麼?”
常德搖了搖頭,說道:“根據密諜的消息,李縣子應是忌憚秦家和蜀王,今夜並未有什麼特彆的舉動,秦餘當時要砍掉李縣子的手,李縣子也沒有做什麼,倒是那柳氏二小姐,差點將秦餘一劍砍了,蜀王想要將二人抓起來的時候,世子恰好趕到。”
“忌憚秦家,忌憚蜀王?”景帝搖了搖頭,說道:“怕是隻有死在柳葉寨的那些亡魂知道,一個秦家,一個蜀王,還不足以讓他忌憚-----他沒有做什麼,是在等朕做什麼啊!”
常德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之色,他雖然跟在陛下身邊數十載,但帝王的一些心思,他還是不能夠猜到。
“罷了罷了,他對朕這麼大方,朕也不能對他小氣,這死氣沉沉的京都,讓他鬨一鬨也好……”
景帝背著手站在殿門前,望著漫天的繁星,臉上露出了一個連常德也看不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