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撫順城東龍王廟的趙廟祝,那可是人儘皆知。當初這位趙爺初到撫順可是身無分文,投靠了龍王廟的前廟祝,靠掌握了一批乞兒發的家。後來他把前廟祝丟進渾河喂了河龍王,自己就搖身一變成了撫順城的一號人物。
再後來趙廟祝攀附上了撫順千戶所的趙一鶴趙大人,可算是在這遼東重鎮站穩了腳跟。彆人都以為趙廟祝肯定是趙大人的親戚,實際上趙廟祝跟趙大人的小妾攀上了親戚,但這不妨礙趙廟祝到處跟人吹噓自己背景硬。
撫順城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聽到趙爺的名號都得掂量掂量。雖說真正有身份的大人物是不會在乎趙爺這麼個不入流的廟祝,可至少底層的老百姓著實惹不起這麼個人。哪怕背後罵他皮厚心黑,當麵可是要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爺’。
這一日,趙廟祝一大早舍了自己被窩裡新納的一房小妾,從偏廂房出來。他頭戴五嶽冠,腳踩白雲鞋,在龍王廟大殿上了三炷香,求著龍王爺保佑家財平安,富貴吉祥。一會的功夫就有手下從殿外進來彙報。
“趙爺,前日裡死掉的李二,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殺的?千戶所那邊的老爺們都不管,屍體放久了發臭,昨天就草草丟亂葬崗埋了。我們跑去問過,李二死那天晚上想去睡城裡一個新寡的小娘皮,據說都把門砸開了,卻又被人用棍子給敲了一記狠的。”
手下人打聽的還算清楚,基本上把事情說明白了。可趙廟祝眉頭緊皺,心裡很是不痛快,猶如紮了一根刺。
這撫順城裡各路勢力彼此不相乾,大家鼠有鼠道,蛇有蛇路,沒事不會跨界侵害他人的利益。各家勢力有矛盾好歹先有點預兆,能和談的都儘量找個威望高的做個公證,大家商量著辦。
一言不合就動手,那是欺負小老百姓的招數。可李二死的太突然,這說明下手的是個不講規矩的家夥。這必然是個外來的新手,天不怕,地不怕,做事莽莽撞撞不講後果。
趙廟祝在撫順混了這麼多年,也是有家有業的人,分外不喜歡這種突發事件。可他已經查了兩日,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更讓他很是不安。
“李二家裡還有什麼人?”趙廟祝問道。
手下一樂,“李二就是個渾不楞的潑皮,他哪有什麼家人?哦,對了。我們在李二屍身上沒找到他那張貨單欠條。”
李二前不久弄來一批紅貨,放在趙廟祝這兒賣。趙廟祝給那批貨大概估了個價錢,說是等貨物賣完後再付賬。雖說李二人都死了,趙廟祝完全可以把貨吞下不認賬。可他還是希望把那張欠條拿回來,了結一樁心事。
可那張欠條不見了。
“奇了怪,誰把那張欠條拿走了?”趙廟祝心裡有些犯嘀咕。李二是個不識字的混人,立的欠條上畫圈代表錢數。可他給李二立的欠條可不是十幾兩,張媽對欠條的解讀有點偏差,不過上麵有趙廟祝的畫押,卻是無誤的。
這一大早起來心裡就堵的慌,趙廟祝總覺著李二的死沒那麼簡單,他總在想到底是誰殺了李二。而他正在琢磨的人,此刻已經朝他殺過來了。
撫順的龍王廟在城外,渾河北岸。天色剛亮,城門打開,人流增多。挑糞的,務農的,做工的,經商做小買賣的,各色人等進進出出。就有十來個打扮普通的男女從城內出來,默默朝龍王廟進發。其中有個八歲的孩童跟隨,卻也無人注意。
城外地勢開闊,田野中草木蒼翠,低頭耕種的農夫隨處可見。城中出來的一行人沿著田坎道路前行,先是進入城外一戶農家院落內暫做休息。負責探路的張媽先一步動身,前往龍王廟上香祈福丟幾個香油錢,外加探查情況。
周青峰就在農家院落內好奇的到處觀望,水井,藤架,磨盤,矮房,明末北地村落的一切都透著新鮮。跟他來的其他人或站或坐,也都在打量著他。
前日周青峰用‘惑心術’說動了仆婦張媽,當天夜裡張媽就把自己男人和娘家一個舅舅給請了過來。周青峰手裡還剩下十兩銀子,很是豪氣的請兩個老實巴交的老爺們喝酒吃肉,然後把自己之前的打算說了一遍。
兩個老爺們年齡倒不大,都四十來歲,額頭的皺紋一道一道,手上的老繭跟甲片一樣,又厚又刮人。周青峰見到他們土裡土氣的外貌時有點失望,雖然他希望招募來的人能老實聽話,可也不是拉來一些如同綿羊般溫順呆傻的老農。
不過在試圖用‘惑心術’施加影響後,周青峰很快發現這兩個看似消瘦的遼東漢子有著相當強的意誌力,他根本影響不了。
遼東這地界不太平,關外那些蠻子一天到晚的打打殺殺,關內的漢人也過得緊緊巴巴。可不得不說北地的男人為了生存,都透著一股能抓住機會的狠勁。
周青峰‘扯虎皮,拉大旗’,抬出自己師父師兄做擔保後,雙方就開始商談細節——張媽的男人姓王,一個勁的喝悶酒,她舅舅倒是活多些。周青峰各喊他們一聲‘王叔’‘張叔’,算是親近。
商談時,周青峰就單刀直入的問,“二位能來,我很高興。我說的事,你們怎麼看?若是覺著小子我年幼無知瞎胡鬨,你們自然可以回去,今天這頓就當我請。若是有意發筆橫財,不妨攤開了說。有什麼疑惑和難處,早些說清楚比較好。”
“少爺,你年紀小能乾大事,我們這些苦哈哈自然很是佩服。不過這麼大的事,貴府上的大老爺不出來談麼?”那位張叔看著麵相和善,細節卻不放過。
“嗬嗬......,且不提這是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你們覺著自己有資格跟我師父談?”周青峰隨手一揚,指頭上閃過一團小火球。他現在靈力小,術法弱,但放個火球出來裝逼倒是不錯的,唬人隻絕對夠。
這段時間穀元緯天天在外頭跑,一直覺著自己這個小徒兒應該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可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周青峰這種無節操的家夥,動不動就拿穀元緯的旗號忽悠人。
聽周青峰語帶嘲諷,麵相憨厚的張叔卻沒什麼不滿,尤其是看到周青峰隨手放出的火焰,反而覺著自己麵前這孩子年歲是小,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畢竟這個世界的階級差異是確實存在的,上位者可很少對下等人和顏悅色,不頤指氣使就算寬厚了。
“不瞞少爺,我老張當年也是走馬幫的人,有合適的機會少不了刀頭舔血,做點無本的買賣。”張叔裂開嘴,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大黃牙嗬嗬笑,“後來年紀大,成了家,這事就不乾了。”
周青峰裝作渾不在意,等著對方說下去。可他心裡卻大聲罵道:“臥槽,這一家難不成是馬匪?”
張叔繼續說道:“我們地裡刨食,累個一年也難填飽肚子。現在家裡人口多,也一直想找個靠山賺點錢。今日來就是想知道少爺這裡靠不靠得住。”
眼前的老張盯著自己嗬嗬直笑,周青峰能感覺到對方不是省油的燈。可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裝模作樣的說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你們能不能讓我派上用場?若隻是一幫隻會種地,連隻雞都不會殺的農夫,那這事我還得找彆人才行。”
一老一少相互摸底,誰也搞不清對方的底細,雙方僵持的隻能對視。就在周青峰覺著自己好歹是個‘修士’老爺,不該自降身份讓對方試探太久,一直隻吃喝的王叔忽然丟下手裡的雞骨頭說道:“少爺,你想要多少人替你賣命?”
哦......?難不成老子看走了眼,能做主的是這個看著發蔫的王叔?周青峰扭過頭來,對其上下打量一番。
“龍王廟的趙廟祝不過十來個能打的手下,天天住在龍王廟的也不過才七八個。龍王廟的地方不大,前後兩進,攏共七八間廂房。那地方偏,出了事也不容易喊來救兵。不過我們還是得動作快,速戰速決。”
周青峰隨手畫出龍王廟內部的建築布局,這都是王鯤鵬寫在自己編撰雜書裡的,“我需要多一倍的人手,從前後門夾攻,最好讓裡頭的人一個也逃不掉。說不定等我們乾完這票,都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周青峰畫出的布局圖清晰明了,做出的計劃也簡單可行。他甚至安排張媽事先去龍王廟上香探路,還要求有人在龍王廟周邊望風示警,又要所有人都蒙麵殺進去,還安排後路有人接應。
這他娘是個八歲小孩能想出來的招?計劃有條有理,分工簡單明確,應變高效順暢,這分明是積年老匪!兩個大老爺們這才真覺著自己看輕了眼前這小子,要知道在普遍文盲的古代,擁有統籌規劃能力可是很逆天的,能當統帥必然是有長期經驗會動腦子的人。
眼前這事雖小,但整個安排滴水不漏,井井有條,令人歎為觀止。這可比周青峰扯來的虎皮更讓人信服。
“我事先得立個規矩,龍王廟的金銀財物肯定不止十幾兩,錢財我可以少分點,你們要殺人放火,我也不管。但搶到的東西必須由我先過目分配,不許私下貪汙。若是殺進去有人不聽話,可怪我不客氣。”周青峰覺著今晚就這句話說的最帥,兩個老爺們都被他唬住了。
“大當家說的是,我當年混馬幫的時候,也最恨那些不聽號令,私下亂來的。大家出來混,自然要講規矩。不講規矩的,一刀斬了他。”也不知道張叔被觸動了那根神經,忽然極其激動的叫嚷起來。
“亂講!”王叔反倒是在一旁對張叔低喝道:“什麼‘大當家的’,這是要修仙的周少爺,金貴的很,可不是當年跟你混馬幫的匪類。還不給少爺賠不是。”
“是是是......。”張叔連忙就要抽自己嘴巴道歉。周青峰卻揮手製止道:“誒......,‘大當家的’聽起來也不錯。既然要去打家劫舍,名號就要聽著順耳,就叫我‘大當家的’,我挺喜歡。”
兩個老爺們也跟著哈哈大笑,覺著叫‘大當家的’挺順口。
有周青峰在幕後策劃和指揮,一支十來個人的搶劫隊伍就這麼拚湊起來了。隔了兩日一切準備停當,他就帶隊靠近龍王廟,藏身附近一戶農家。一會的功夫,前去探聽消息的張媽發來消息,廟內一切如常,敵人防備極其鬆懈,毫無察覺。
院落內,作為隊伍小頭目的張叔和王叔兩人聯袂來到周青峰麵前,問道:“大當家的,動手不?”
“來了難道還能空手回去?”周青峰跳上院子裡的一塊磨盤石,小臉緊繃,惡狠狠的一揚手喊道:“兄弟們,抄家夥跟我上。下半輩子是吃乾還是喝稀,就看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