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的撫順城不大,不過人流挺多。這人流多的地方自然就需要住宿吃飯,三教九流不管是誰,一頓不吃總是要餓得慌。這撫順城西的‘快活林’酒店就在城門不遠,各路人等彙聚此地,名氣極高。
‘快活林’是木結構的挑梁建築,主樓高三層,占地有兩三個籃球場大小,位於城西一處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店內大堂能擺下幾十張桌子,二樓三樓還有雅座,內部甚至安排專門停放車馬的院落,方便南來北往的客商入住。
店內消費可謂是豐儉由人,販夫走卒可以掏幾文錢在大堂沽碗酒喝,富商豪客上三樓一擲千金,能訂下饕餮盛宴。不少人慕名來此,往往都要打聽打聽經營這酒店的郭大小姐。都說這位大小姐乃是千金嬌女,容貌秀麗,身材可人,能一睹為快實乃樂事。
“雖然郭大小姐經營酒店,可她其實並不是天天出現,更不會親自招待誰。不過她每次露麵都猶如驚鴻一瞥,勾的整個酒樓的男人引頸觀望。不少人去一趟‘快活林’就高談自己與郭大小姐如何如何,其實都是胡扯瞎說。”
王鯤鵬陪著周青峰潛入撫順城,一路上講述郭大小姐和‘快活林’酒店的軼事。兩人此刻都做尋常打扮,王鯤鵬脫了書生的長袍,周青峰換上尋常布衣,走在大街上也無人關注——明朝官府的力量真沒到監控一切的程度,人流多的地方更是無能為力。
隨著一路叫賣的商販,周青峰走到‘快活林’酒店門口。乍一看這酒店不甚出奇,木頭搭建的店麵在天長日久後容易發黑,門柱的清漆都斑駁掉落,店內地麵散落著不少雜物,等待清理。
可跟周圍低矮灰暗的房屋相比,這酒店就顯得光鮮亮麗,熱鬨不凡。一大早就有不少食客進進出出,落座的人高談闊論,講些市井笑話,聊些社會奇聞。
周青峰也帶著王鯤鵬走進去,選個不起眼的位置,向店小二要了兩份包子和熱粥,坐下慢慢吃。他一邊吃一邊留意這酒店內的動靜。
今早的食客特彆多,一個個正眉飛色舞的聊起昨日撫順關外的大事——一夥膽大包天的強人居然洗劫馬市,將遊擊大人賣給建州部的貨都給搶了。
說蒙古大軍來襲的有,說葉赫部反攻的有,說撫順周圍賊寇聚集的有,不少人說的言之鑿鑿,猶如親見,可周青峰細一聽都是胡說八道。倒是有人談及撫順遊擊李永芳今個一早就聚集城中所有兵丁出城,說是要去剿滅作亂為惡,裡通外賊的某個村子。
王鯤鵬聽到這消息自然神色暗淡,有些難過的說道:“我們村還有不少人沒走呢。”
“哼......,心存僥幸之人不都該死麼。”周青峰卻滿不在乎,“昨日我將好些好吃懶做,貪小便宜,不服管教之人踢出運輸隊,他們居然公開說要去官府告狀讓我不得好死。這些人覺著沒跟我乾就能活命?現在就看是誰不得好死了。”
周青峰吃完早飯就在酒店大堂等著,他期望能跟郭大小姐來個‘偶遇’。畢竟之前兩人見過麵,還承對方的人情練得一門大神通,說是前來致謝也是禮節。隻要再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搭上話,問問要如何請的動郭不疑出手?
隻是坐了半個鐘頭隻弄得周青峰屁股疼。酒店內忙忙碌碌,店小二來回跑動,卻不見郭嬌出現。王鯤鵬也隻能低語道:“郭大小姐隻怕今天不來了。”
“上二樓三樓去瞧瞧。”周青峰想到處走走,擴大搜索麵。
但王鯤鵬卻攔住道:“少爺,我們這副打扮若是到樓上就太顯眼了。實際上我們在這裡坐這麼久,早點已經吃完,店小二都看我們好幾回了。”
說的也是,周青峰和王鯤鵬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弄得臟兮兮,灰撲撲。他們這副打扮若是上二樓就顯得怪異。周青峰隻能撓撓頭把店小二喊來付賬,丟下十幾個銅板走出‘快活林’,“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住進這‘快活林’再說?”
‘快活林’提供餐飲住宿兩種服務,周青峰想著住進去會不會更方便找郭嬌碰麵。兩人站在酒店門口正要商議,王鯤鵬忽然一轉身,扯著周青峰就走,口中驚慌說道:“少爺,快走,有人認出我了。”
拐過一個路口,周青峰拿眼朝後一瞥,隻見有個穿皂衣的官差正疾步衝過來。這人中等身材,豹頭環眼,胡子猶如鋼須般根根外紮,十分凶惡。他叫喳喳的推開幾個路人先是趕到酒店門口,看到周青峰消失在拐角處又大步追來。
王鯤鵬前次被錦衣衛收拾過,見到官差就失魂落魄,順著大街發足狂奔。周青峰卻知道自己跑不快乾脆不跟著跑,反而竄進街邊一條小巷試圖躲避。而這皂衣官差明眼看到兩個目標分開逃走,他很乾脆的丟下王鯤鵬,徑直來追周青峰。
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在快速逼近,周青峰心裡大罵不止。昨天他靠賣萌好歹把個金發大長腿的辣妞給哄住了。今天難道也賣萌?他娘的,賣萌也不賣給一個臭老爺們啊。
周青峰佩戴和卓送的‘聽風石’,耳朵變得異常靈敏。他在複雜的雜居小巷中跑動,卻還是能清楚聽到追擊者的動靜,甚至能在腦子裡清晰勾勒出對方尋找他的一舉一動,猶如目視。
“草他娘的,這還不是一個普通官差。”周青峰的腦子在高速運轉,耳朵裡收集的聲音反饋出對手很多信息。
光是對方疾步前進的速度和敏捷,就能判斷對方應該也算個修士,還是打熬‘筋骨’擅長近戰的類型。不過這人的修為遠遠比不上和卓和袁輕影這種高手,甚至不如光頭蠻子巴圖,應該就是邊荒地帶有點本事的官差。
周青峰跑不快,還倒黴走進了一條死胡同。對麵無路可走,兩側又是不好攀爬的矮牆,後頭敵人已然臨近,他當即摸出一張符篆隨手拋出。
符篆是楊簡送的‘迷蹤符’,拋出後無火自燃,可以製造大量煙霧。皂衣官差已經追到周青峰身後,手中還握著一把腰刀。他對撫順城無比熟悉,知道周青峰鑽的小巷根本沒有出路,就等著甕中之鱉。
東廠緝拿穀元緯師徒,最近把周青峰也列入通緝名單,還懸賞五十兩。周青峰若是知道,定要怒聲咆哮——他娘的,老子才值五十兩?就算沒有五百萬兩,五十萬兩,老子這種世之罕見的人才,好歹也價值五萬兩啊!
五萬兩?做夢去吧!
日後野豬皮造反,大明朝野上下震怒,也發懸賞要取野豬皮的人頭。懸賞多少錢呢?堂堂努爾哈赤隻有一萬兩。努爾哈赤手下八大和碩貝勒才懸賞兩千兩,其餘伯叔弟侄隻有一千兩。若是先鋒大將,七百兩就到頂了。
周大爺你個小屁孩能有五十兩已經很值錢,要知道王鯤鵬一個銅板都沒有。追來的皂衣官差毫不猶豫丟下王鯤鵬,就要來拿周青峰賺五十兩銀子。
隻是這官差眼看就要將周青峰生擒活捉,巷子裡猛然冒出一股濃煙,叫人目不視物。官差以為周青峰要跑,當即舞動手中鋼刀奮力揮劈,數寸長的氣勁從刀鋒透出,將窄巷兩側的矮牆劈的土灰四濺,不住崩塌。
周青峰也看不清對麵的敵人,可他聽風辨器,隻靠耳朵收集的聲波也能清楚感應皂衣官差的位置和舉動。他能感覺到官差在濃煙中不斷揮舞腰刀,步步逼近,壓縮他的活動範圍,他當即將自己僅有的靈力全部施展成術法放出來。
‘開天眼’,辨彆對方的強弱優劣,尤其是看穿對方的防禦弱點和進攻意圖。
第一招用處,對麵的官差還無知無覺,反而在濃煙中高聲罵道:“娃娃,今日莫怨你韓貴韓爺爺心狠手辣,誰讓你的人頭值五十兩銀子呢?給我拿命來吧!”
刀鋒已經逼近周青峰,這皂衣官差顯然是想將周青峰亂刀劈死,不給他任何活命的機會。可就當一刀劃過周青峰麵門前,周青峰卻在指尖點亮一團火光。
火光迅速變大,混雜爆裂之聲奔湧而出,一頭撞上對麵的官差。周青峰前兩次用‘雷擊術’對敵都沒收到太好效果。‘開天眼’後,他就覺著這所謂‘雷擊’對付修士似乎威力不大,他這次轉而用‘烈焰’,一來將撲上來的敵人轟開,二來最好炸開周圍的牆體,方便他逃走。
爆發的烈焰結結實實撞在皂衣官差身上,強勁的氣浪全部前衝,炙熱的火焰迅速點燃皂衣官差的須發和衣服。翻滾的煙霧也在烈焰中形成氣流,順著被轟飛的官差湧動。這一道烈焰爆發過後,周青峰麵前的空間瞬間開闊,原本狹窄的小巷變成了一片瓦礫堆。
半個撫順城都能聽到這一記爆發‘烈焰’的轟鳴。
周青峰顧不上查看對手的死活,踩著滿地的廢墟倉皇離開。一會的功夫,爆炸發生的小巷圍攏不少看熱鬨的好奇民眾,還有家宅被毀的住戶跑出來在哭天喊地。
而在一堆倒塌的土牆下,剛剛那名官差居然哇的一聲鑽了出來。渾身焦黑的他吐了幾口血,大聲咒罵道:“草他娘的,這娃娃居然還會術法?若讓我捉住,定要把他剝皮抽筋!”
兩個術法用完,周青峰就變得跟常人一樣。他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發現王鯤鵬早就不知何處去了。那個書生肯定如同驚弓之鳥,輕易不會再次出現。他想著自己鬨出這麼大動靜,深怕官府會派更多人來追查,連忙竄入街角巷尾,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