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荒野小寨,夜深人躁。木屋酒館內不但不冷清,反而熱鬨的很。七八個闖蕩北地的尋寶修士聚在一起,吹牛喝酒,調戲廚娘,樂嗬的滿堂喧鬨。周青峰站在酒館的櫃台前很不適應,完全摸不著頭腦。
看著廚娘逃回來,光頭巴圖稍稍平靜。他再次向周青峰喝道:“客人,你到底要些什麼?不要就滾。”
周青峰莫名其妙卻不可能滾,既然巴圖和廚娘都不認他,他隻好靜待其變的答道:“有什麼吃的麼?”
“水煮的手抓羊頭,要麼?”
“羊頭?難道不是羊肉嗎?”
“羊肉賣光了,隻剩下羊頭。”
說起來周青峰折騰一晚上還真有點餓了,他點點頭道:“好吧,羊頭就羊頭。”
“水煮羊頭一個。”巴圖朝後廚喊了一嗓子,又對周青峰喝道:“客人,五兩銀子。”
你他娘的打劫是吧?我深更半夜來光顧這個破店,你個光頭不認我這個朋友也就算了,居然還要訛我一筆。虧你開得了口,五兩銀子夠買一整隻羊了。
周青峰瞪眼表示‘這也太貴了’。巴圖兩手一攤撐住櫃台,用氣勢回答‘就是這個價,愛吃就吃,不吃就滾’。
酒館裡的尋寶客都無聊到亂發囈語,發現有樂子可瞧便連聲高呼。有人打著酒嗝笑道:“這小子是那裡來的?不知道這蒙古蠻子開的黑店麼?人家在這鬼塚外招待四方來客,不就是要掙這個黑心錢麼?”
打酒嗝的家夥家夥笑了幾聲,又對巴圖喊道:“喂,蒙古蠻子,你家婆娘真的不出來賣麼?這荒山野嶺的,大爺好些日子沒睡過女人了。讓你婆娘給大爺我吸個鳥,要多少錢還不是隨你開個價?就是你那大屁股的婆娘不肯,讓你那俊俏的妹子來也行啊。”
一屋子尋寶客就指望這點葷笑話打發時間,調笑的對象就是這木屋酒館裡兩個女人。巴圖聞言重重一錘櫃台,爆喝罵道:“再如此如此呱噪,鬼塚開穀時你們就不要去了。”
有如此威脅,酒館裡方才安靜幾分。有人拿眼瞟向周青峰,轉而小聲議論這年歲不大的小子和巴圖是什麼關係,竟然也來這絕地尋寶送死。
等著喧鬨平息,周青峰從錢袋裡摸出一粒金豆子放在櫃台上,估摸著大概值個五兩銀子。巴圖看都沒看,收了金豆子就不耐煩的揮手讓周青峰隨便找地方坐下。周青峰尋了個角落的位置,沒一會酒館的小侍女妹子就端著個木盤上來,上麵是老大一個羊腦殼。
侍女妹子大概和周青峰同齡,穿著鼓囊囊的皮袍,隨意紮了個發辮,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滿是好奇的看周青峰。她將木盤放下,然後操起木盤上一把小斧頭朝羊腦殼上重重一劈。
周青峰沒吃過這玩意,就看著堅硬的羊腦殼被斧頭劈砍,裡頭熱騰騰的水汽冒出,倒有一股難言的香味彌散。侍女妹子看周青峰被嚇著的模樣,兩眼眯眯的笑,又塞給個木勺過來,低聲說幾句。
這妹子說的蒙語,周青峰聽不懂,隻能繼續傻愣著。妹子又笑了笑,抓著那把劈羊腦殼的小斧頭就走了。回後廚的時候,又有閒極無聊的尋寶客試圖抓她大腿,她立刻惡狠狠的抿住嘴,晃動小斧頭示威。
木屋酒館再次陷入雜亂的低聲囈語,周青峰望著麵前被劈開的羊腦殼,連忙用木勺挖裡頭的羊腦吃。興許是真餓了,他覺著這東西吃起來還不錯。羊腦吃完後他又摸出隨身帶的小刀和食鹽,將羊臉等皮肉割下沾鹽吃掉。
食物麼,不能浪費。
周青峰默默的吃,也不知道當前時間是幾點。等他快吃完的時候,木屋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屋外一陣寒風吹襲,還夾雜著血腥氣。他聽覺靈敏,早就察覺外頭數人靠近。大門打開時他就扭頭看過去,隻見好幾個狼狽不堪的尋寶客走進來,其中一人還滿身是血。
“蠻子,蠻子,克製屍毒的傷藥還有麼?快給我一份,我兄弟要撐不住了。”進來的人中跑出一個,衝向櫃台後的巴圖。
巴圖也不知道從那裡摸出個木盒,冷漠說道:“五兩金子。”
“現在沒錢,先欠著,欠著。”求藥之人伸手去抓,一臉哀求。
可巴圖嘴角彎彎的冷笑道:“沒錢就沒藥,我這裡概不賒賬。”
求藥之人當即大怒,“蠻子,我在你這裡前前後後花了幾千兩銀子了。現在我兄弟快死了,賒欠點藥錢能如何?我這幾日手氣正好,鬼塚裡尋到的寶物挺多,還不了你這點錢不成?”
巴圖卻沒個好臉色,繼續冷笑道:“你若是真尋到了寶,就拿出來給我看看。我這裡收購的價比彆家高兩成。”
求藥之人顯然是拿不出什麼寶貝,他一會哀求一會威脅,最後隻能向酒館內其他尋寶客借錢。可這裡的人個個刀頭舔血,誰跟誰都沒深厚關係,絕對不會胡亂借錢給彆人。求藥之人幾乎痛哭流涕,認識的人求過了,最後竟然求到周青峰頭上來。
“這位小兄弟,借我五兩金子,過幾天必定還你。”求藥之人神情焦急,可他即不說自己姓名,也給不出抵押,所謂還錢就是說笑了。
周青峰原想搖頭不理,可他忽然看到對方肩頭插著一根樹杈,形狀很是特彆。他指著那根樹杈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求藥之人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根樹杈,可他扭頭摘下卻將其當寶貝似得說道:“小兄弟好眼光,這東西可是在下從鬼塚弄來的奇珍......。”
周青峰嗤笑一聲,一把將求藥之人推開道:“離我遠點,彆湊太近,更彆把我當傻子。你老實告訴我這樹杈從那裡來的,我興許能幫你一把。”
求藥之人看著樹杈也是為難,他真不知道肩頭上這根樹杈是那裡來的?不過仔細回想半天後,他又急切說道:“我們剛剛從鬼塚的千屍窟逃出來,在那裡跟人打鬥過。這樹杈大概是在地上打滾時沾上的。”
“樹杈給我。”周青峰接過那根不起眼的小東西仔細辨認,又向求藥之人細問幾句,方才從自己攜帶的背包裡取出個小瓶,倒出一粒藥丸給了求藥之人。對方聞了聞藥丸當即大喜,轉而去照顧他中了屍毒正躺在地上臉色黑紫的兄弟。
周青峰則將那根樹杈放在鼻端聞了聞,這東西有一股淡而不散的味道。在額赫庫倫時,他曾經在那個叫‘阿呆’的林地仆精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它總喜歡將一些花花朵朵和樹枝插在自己身上做裝扮。周青峰曾經注意過,‘阿呆’選的花木都不是隨意找來的。
土狗模樣的‘狗肉’趴在周青峰腳下,他將這跟樹杈遞給對方聞了聞。這傻狗當即汪汪幾聲,表示自己記住這個味道了。
求藥的尋寶客將他同伴救回來,又忙不迭的向光頭巴圖詢問可有空房可有住下休息,結果是單間住一天十兩銀子,同樣是概不賒欠。周青峰聞言一動,也上去問有沒有房間休息。巴圖瞥了他一眼,收了他兩粒金豆子,便把廚娘喊來領他去入住。
酒館後蓋著個兩層的大院子,求藥的尋寶客和他同伴被安排進了其中一個房間。周青峰原本以為自己也要住類似的屋子,可廚娘卻拉著的袖子將他扯到後廚說道:“小主子可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聽到廚娘如此問,周青峰就跟憋了半天的話癆終於尋到機會開口,他急忙問道:“你是和卓姐姐身邊的侍女,和卓從撫順離開那晚,還是你給我送來了那塊‘聽風石’。外頭那個當掌櫃的不就是巴圖麼,我怎麼會不記得?”
看周青峰將那塊石頭從領口拉出來,廚娘微微笑道:“不枉女主子對你一片心,你還記得就好。隻是我們已經不在和卓主子身邊乾活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周青峰完全鬨不明白。
“和卓主子回喀爾喀部後,就跟她夫婿莽古爾岱鬨得很僵。女主子心裡哀苦,覺著自己身負大仇卻沒能遇到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又太小。”
廚娘說著就伸手來摸周青峰的臉,“半年不見,小主子長高了許多。若不是你在前頭喊巴圖的名字,奴婢我都不敢認。若是半年前女主子遇到的是現在的小主子,定然要跟著你走的。”
由於勞作,廚娘的手有些粗糙。不過她原本是和卓的侍女,容貌身材都不差,笑起來也挺可人。周青峰抓住她的手摩挲一會又問道:“和卓現在怎麼了?”
“和卓主子被莽古爾岱禁足了,不許離開他半步。我們這些侍女也被莽古爾岱趕走,我被許配給了巴圖,守著這間酒館。巴圖也過的不痛快,每日要接待來此的尋寶修士。那些修士一個個都不是好人,胡言亂語的惹人厭惡。”
“守這間酒館做什麼?”
“賺錢啊。這酒館是鬼塚附近少有的幾個落腳點,來鬼塚尋寶的修士必定要來此地。這裡名義上是和卓格格的產業,實際上是貝子莽古爾岱控製。
莽古爾岱從這些尋寶修士賺了不少錢,隻是苦了巴圖。他根本不喜歡乾這事,可每個月不上繳足夠的銀錢,莽古爾岱就要責罰他。”
看巴圖那樣子,何止是不喜歡,甚至火大。可為了賺錢還要強行忍住。廚娘又端著一盞鬆油燈,拉著周青峰繞過後廚,打開一扇偏門將他推進去。門後是個小屋子,有一張床靠在牆邊,擺設倒還乾淨。後廚燒火,讓這個屋子還算暖和。
廚娘笑道:“小主子來了,可不敢讓你跟那些粗漢住一起。這是我和巴圖妹子住的屋子,你就在這睡吧。待會我讓妹子來陪你,她聽過你跟和卓主子間的事,一直想見見你呢。”
有個地方落腳,周青峰總算稍稍安心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