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杆兵受挫後退,完全是因為在短時間內承受了太大的傷亡。他們試圖以自己最強的一麵發起攻擊,當事實狠狠教訓過他們之後,他們實在無法拿出更好的辦法來應對——那就隻能亡命後撤了。
火銃女兵的排槍打完最後一輪,東大街的白杆兵已經逃出百米之外。街道上彌漫嗆人的白煙,道路兩側的居民被嚇的關門閉戶,恐慌無助。屍體堆積在街道上,血水彙進路邊的溝渠,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搬運屍體的民工都兩股顫顫,少有人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
周青峰並沒有下令追擊。因為根據不斷彙集前來的情況,敵人從天津北麵的拱北門進城,數量極大。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布置好陣地,隨時準備跟敵人進行巷戰。連續戰鬥之後,城內顯得非常安靜。現在已經是中午,他打算守到天黑再進行夜戰。
“但願這些難打的明軍數量不要太多,否則真會有些麻煩。”
下達一係列命令後,周青峰忽而又想起剛剛戰鬥中被他打中的那名明軍將官。對方帶兵稱得上極為堅韌,被火銃排槍爆擊二三十輪才垮,這已經非常難得——排隊槍斃的時代,需要的就是精神大條,不畏生死的士兵。
那名將官倒下的地方也沒多遠,搬屍的民工到了其身邊還在驚呼這裡有個大官。周青峰走上前去倒是先看到了這名將官的將旗——旗杆至少一丈二,甚至是一丈六,這確實是個大官。旗幟展開,上頭寫著個‘秦’字。
“你叫什麼名字?”周青峰站在對方麵前。
秦邦屏麵如金紙,氣息急促。他修為不低,可強裝藥的燧發槍威力更不低。鉛彈打中肋下要害,卻也像個塞子似的阻止了後續的流血。否則他早死了。他看睜大眼,反問道:“你又是誰?”
“我叫周青峰。”
秦邦屏的眼睛睜的更大,卻又泄勁般說道:“秦某征戰多年,竟然打不過一個半大孩子。要殺要剮隨意,在下無顏說出自己姓名,免得辱沒先人。”
周青峰倒是笑了,“我自打起兵以來就從沒輸過,你打不過我倒不是什麼辱沒先人的事,打贏了才不正常。再則在我的對手中,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兵,都算能打的了。說來聽聽,你是誰?”
秦邦屏還是搖頭,不肯說話。
周青峰又問道:“你姓秦,帶的又是四川的土司白杆兵。秦良玉是你什麼人?”
此刻的秦良玉尚不出名,除了在石柱土司一帶,大明朝就沒幾個人認識她。秦邦屏這下倒是驚訝了,他抬頭看看周青峰,低聲說道:“那是舍妹,你問這做什麼?”
“啊……。”周青峰感歎了一聲,“眼下這大明朝亂糟糟就好像個爛泥塘,值得我敬佩的就沒幾個了。秦良玉稱得上是女中豪傑,你既然是她的兄長,我好歹要賣個麵子,就不能讓你死了。”
哪怕明明站在敵我兩方,哪怕知道周青峰就是反賊大頭領,是打的明軍鬼哭狼嚎的‘革命軍’大帥,可秦邦屏聽到周青峰這話卻倍感舒服。這馬屁拍的好,他心中的抵觸情緒大大降低。
周青峰喊來醫護兵,將秦邦屏抬上擔架。他還親手以光係靈力對其進行治療,穩住傷勢。秦邦屏莫名奇妙之際卻還是硬氣的說了聲,“秦某絕不會投降的。”
“秦老哥放心,你家在四川,投降於我豈不是給自己招災惹禍?我給你療傷隻有敬重之意。等你行動無礙,自然放你走,絕不要挾。不過你也彆在我軍營中惹事,否則彆怪我翻臉。”
聽了周青峰的話,一把年紀的秦邦屏冷哼一聲,“秦某不是那種下作的人,傷好之後自然離開。”說完他便倒在擔架上,暗想‘能活著,誰願意去死?我且看他還有何手段。若是要招降,我逃了便是。’
周青峰把指揮部就設在鎮東門附近的文廟,入城的一萬人各做安置。他嚴格下令不許擾民,近衛親軍充當憲兵四處巡查,禁止任何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他甚至下令開放城門,允許城中百姓逃出城去——城門被‘路霸’砸垮了,想關也關不上啊!
秦邦屏一部遇挫,入城的明軍就收斂了許多。
此刻在城北的拱北門城樓上,領兵來援的山海關總兵杜鬆正跟好幾人一起登高眺望城東。除了火鳳,薛三才,曹鳴雷等熟麵孔外,還有個筋骨粗壯的虯須老者位列其中。
這老者體格高大,皮厚肉糙,看著就是力大無窮,其他人對他都隱隱有些懼色。他倒是主動對火鳳問道:“鳳凰兒,你竟然不是那賊酋的對手?”
“打不過。”火鳳就這麼冷冷三個字,也不多解釋。
虯須老者又看向天空,那架三翼機還在他們頭頂盤旋,來回的繞八字。薛三才總督倒是抓住機會開口道:“玄武真人,天上這怪鳥實乃一大害。其落下的雷罰之烈,足以令天地變色,還是要將它擊殺為好,至不濟也得趕走。”
虯須老者又看向火鳳。火鳳歎了聲,身形一閃就上了天。看到鳳凰上來,駕駛三翼機的葉娜立刻閃避,哧溜一下就飛出老遠。雖然沒有主動攻擊能力,可其速度比火鳳還快。
等三翼機離開,火鳳又落回地麵,依舊冷冷說道:“追不上。”
這時城中不斷響起爆炸聲,每一次都轟轟烈烈,炸都房屋倒塌,地麵震顫。就連杜鬆都為之大驚,薛三才更是麵帶懼色的說道:“這便是反賊的轟天雷,昨天轟了我天津城防整整一天。城中百姓不堪承受,已然無法再彙聚願力守城。眼下隻能靠各位幫忙了。”
爆炸的地方都是明軍試圖進攻近衛隊駐守的街區,結果遇到戰鬥工兵布下的炸藥包地雷。炸過幾次後就能看到大量明軍從各條街巷慌慌亂亂的退回來,接下來不管軍官如何彈壓都難以再次組織起進攻。
虯須老者也麵色凝重,說道:“為大軍前行,我一路殺了不少反賊哨騎。那些反賊馬隊倒是精悍的很,刀好甲好,頗為能打,無人願降。我還以為那些是反賊首領的親軍。眼下看來這親軍未免太多了些。
這城中轟聲如雷,反賊的軍械法器真是強過我等十倍不止。若想破賊,還得爾等多多奮勇才是。本真人身負皇命而來,願意親冒矢石,你們呢?可莫要貪生怕死。”
薛三才總督閉口不言。火鳳一臉冷漠,無動於衷。曹鳴雷曹總兵感到壓力山大。倒是本次的領兵大將杜鬆哈哈樂道:“玄武真人都不怕,杜某自然無懼。不如今晚夜襲,杜某率三千家丁親自上陣。”
杜鬆此人也是傳奇,他是將門子弟,從軍以來就很能打,每遇戰鬥必定爭先。他從寧夏一守備做到山海關總兵,手下有三千家丁,這個數量在大明朝基本上可以橫著走。目前還沒有誰家總兵的勢力比他更強,這也是他明知周氏反賊不好對付卻怡然無懼的底氣。
杜鬆想著大白天的,天上的怪鳥能飛,夜裡總不能飛了吧。夜裡視野不好,反賊的轟天雷用起來肯定也不方便,拚著死點人壓上去,靠人多勢眾也能把這夥反賊給滅了。想到豪氣處,他朗聲喊道:“杜某是個不識字的武夫,唯獨不學讀書人貪生怕死。”
杜鬆暢言明誌是說給虯須老者聽,可一句話就讓站在旁邊的薛三才臉色難看。薛總督可是原本要去接任兵部尚書的人,人家是萬曆十四年的進士出身,妥妥的讀書人——你個杜鬆罵誰呢?
偏偏杜鬆毫不自知,他隻當自己帶兵來救,這地方官自然得客氣點。他還扭過頭向薛三才要求道:“本將此次人馬眾多,埋鍋造飯太費時間,還請薛督安排幫襯一把。”
“好說,好說,城中官紳苦賊久矣。杜總兵能來救民倒懸,百姓猶如久旱之地祈盼甘露,定然歡喜。我這就命人去準備。”薛三才滿口答應下來,“城中尚有數萬百姓,入夜前備好兩萬官軍的飯食,不費吹灰之力,絕不耽誤戰事。”
杜鬆等人議定,就等天黑再發起強攻。
倒是‘京津方麵軍’這邊收縮防禦後卻發現己方有了大問題。周青峰的指揮部在文廟還沒徹底鋪開,給他保障後勤的尹虎就急匆匆的帶人趕來,“小周,我們不能在天津再待下去了。”
剛剛占下城池,周青峰正準備搞夜襲,聽到尹虎的話便反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們今天損失不小,就連派到天津北麵的偵騎都死傷了十幾個。直到敵人大軍出現,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剛剛你派騎兵再次偵查,捕俘審訊的結果是城外竟然還有大批明軍人馬尚未入城。初步估算敵人在一萬五到兩萬。
這次領兵的大將是杜鬆,他的家丁數量極其龐大。你活捉那人是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我跑去跟他套話,他說此次四川白杆兵來了兩千,折損兩百多根本不算什麼。他還有個弟弟秦民屏負責統領。這些都是戰鬥力很強的部隊,跟他們硬拚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尹虎說的焦急,可情況卻確實嚴重。周青峰對敵人的數量也感到頗為驚訝。就這時,葉娜駕駛三翼機降落在文廟外,她帶回來的消息同樣惡劣,“大帥,我剛剛在北城的城門上看到兩個老怪。除了那隻火鳳,還有個更厲害的家夥。他們也在收縮整隊,必然是要夜襲。”
周青峰的眉頭皺的更深,尹虎急的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喊道:“運動戰,老兄你之前設想的可是運動戰呀。你咋打的順手就稀裡糊塗跑來搞攻城戰了。你這是左傾冒險主義,是要犯錯誤的。我們應該先放棄城市去鄉村破壞敵人的統治基層,時機成熟了再來打城市。”
“敵人的兵力還真是多。”周青峰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很是不舍的說道:“難道我好不容易打下的天津,這就放棄了?”他又微微閉眼,自言自語道:“存人失地,人地兩得;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唉……,我這段時間太順利,輕敵情緒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