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中,響起一陣急如暴風驟雨般的腳步聲。奧貝雷恩灰色的瞳孔深處閃動著淡淡的光芒,他眼中的世界已變得五顏六色,色彩當中有一條十分明顯的痕跡,標識出了蘇走過的路線。
奧貝雷恩並不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他知道這樣沒有意義,蘇顯然是一個具有超乎尋常感知能力的家夥,自己再小心也瞞不過他。而且奧貝雷恩沒有長時間在荒野求生的經曆,蘇則顯然對荒野非常適應,一旦給了蘇足夠的時間隱藏,那麼奧貝雷恩將再也沒有可能找到他。
所以奧貝雷恩放開速度,在這片錯綜複雜的通道中以超過五十公裡的速度奔馳。他要做的,就是以自己體力和速度上的壓倒性優勢追上蘇,並且乾掉蘇。
在蘇逃入地下通道的瞬間,奧貝雷恩清楚地看到,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仍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切口。他相信,在這種傷勢下,蘇堅持不了多久。隱匿和狙擊是一回事,正麵對抗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又一個路口在奧貝雷恩身邊掠過,他飛速奔跑著,灰色的眼瞳中冒著憤怒的火焰。眼看著另一個交彙路口在前方出現,奧貝雷恩忽然身體向後傾斜,雙腳驟然抵住鋼軌!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徹了遠近的地下通道,內藏軟質合金的皮靴靴底與鋼軌摩擦著,帶出一溜耀眼的火花。奧貝雷恩保持著這個姿勢,滑過了交彙路口。
交彙通道連接的是一條並行的維修通道,蘇站在維修通道中,平端著步槍,瞄準了這邊。在黑暗中,那碧色的眼瞳如一顆閃亮的寶石,發著幽幽的光芒。
當奧貝雷恩看到蘇時,整個通道都被槍口噴出的火焰所映亮。轟鳴的槍聲傳到奧貝雷恩耳中時,子彈早已射在通道的牆壁下,並且轟下了一大塊厚重的混凝土,飛濺的碎石打在奧貝雷恩的臉上、手上,如同針刺般痛。
蘇提前開的槍,子彈貼著通道牆壁的邊緣射出,但是他並沒有預料到奧貝雷恩是後傾著身體滑過通道,因此子彈從奧貝雷恩胸口不過十公分的地方掠過,射空。
奧貝雷恩則在看到蘇的刹那揮出左手,然後他的感覺就被火光和槍聲所填滿,身體殘存的動能則拖著他滑過了通道。
當奧貝雷恩再次出現在通道交彙口時,蘇已經消失。在維修通道的牆壁上,嵌著一片直徑三十餘公分的圓形冰片。冰片的邊緣極為鋒利,足足切進混凝土製成的牆壁近十公分。奧貝雷恩拔出冰片,在邊緣上沒有看到血跡。
這次伏擊,雙方誰都沒有擊中對方。蘇那突如其來的一槍徹底使奧貝雷恩莽撞的怒火平熄下來,但並沒有打消他的鬥誌。奧貝雷恩沿著蘇留下的痕跡疾追下去,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可能再次與蘇正麵遭遇。剛才的戰鬥已經表明,哪怕是重傷之後,蘇仍然是個極度危險的對手,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奪去奧貝雷恩的性命。但是奧貝雷恩仍是追了下去。
他知道前麵的危險,然而並不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尊貴到了扈從們所想的,完全不能以身犯險的地步。而驅使他向前的還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東西,名為榮譽。
維修通道很快就到了儘頭,連通到一座廢棄已久的地鐵站內。蘇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濃,轉了個彎,消失在站台一側的洗手間裡。
咣!奧貝雷恩一腳將洗手間反鎖的門整個踢倒,衝了進去。頭頂的天花板已然打開,露出幽深的通風道。看通風道大小,勉強能夠擠進一個人去。而蘇逃離得十分匆忙,甚至連通風道口的柵欄都來不及複位。
奧貝雷恩一躍而起,頭與上半身已進入通風道中,隨後左肘橫向一擊,手肘竟然破入不鏽鋼製成的通風道壁裡,將身體掛住。
通風道初段是垂直向上,然後水平延伸出去,儘頭則是一片黑暗,奧貝雷恩也看不清楚。
奧貝雷恩右手向通道中淩空按去,雙眼中光芒一閃,隻得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整個地鐵站都震動了一下!一道無形力場急速在通道內延伸,所過之處,構成通風通道的不鏽鋼板都在**著、掙紮著,然而在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扭曲下,整條通道迅速扭曲、塌癟,如同被無數巨石砸過!
通道的另一端,蘇那枝****被扔了出來,然後蘇幾乎是從通道口衝了出來,淩空接住****,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忽然抬頭,凝望著剛剛躍然出的通道口。
隻得波的一聲,通道口噴出無數灰塵與雜物,然後就絞結扭曲在一起,如同被無形巨手擰過一樣。如果蘇晚出來一分鐘,就有可能被鋼鐵製成的通風管道絞碎!
蘇隻向扭曲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就提著步槍消失在幽深的地下通道中。
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奧貝雷恩並不了解這一帶的地下通道,甚至也放棄了對蘇留下的痕跡進行追蹤的方式。蘇在通風管道中移動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使奧貝雷恩以為必中的一擊竟然落了個空。但是這幾次近距離接觸已經使他鎖定了蘇,在感應中,蘇如一點碧綠的瑩火在不斷的移動著。奧貝雷恩雖然不清楚地形,但是在不斷向蘇接近,以他超過蘇近一倍的速度,哪怕是繞了彎路,也能夠迅速回到正途,並持續拉近雙方還不到100米的距離。
地下通道中生活著形形色色的危險生物,此刻卻沒有一個冒出來,都遠遠離開了這塊區域。不論是奧貝雷恩,還是不再掩飾氣息的蘇,都給了它們太多危險的直覺。
這一片區域對蘇和奧貝雷恩來說都是陌生的,蘇隻要跑過的地方就會紀錄在地圖上,所以從不存在迷路的問題。奧貝雷恩似乎也對地形有異乎尋常的記憶力,儘管跟著蘇在迷宮的通道中繞來繞去,距離卻是在逐漸縮短。隻要他走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繞遠或者是走彎路的情況。
蘇很快也發現了這點,但他仍是維持著勻速的跑動,似乎是準備和奧貝雷恩拚體力消耗。奧貝雷恩的速度恒定在蘇的1.5倍上,不快也不慢,根本也沒有體力大量消耗的跡象。
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30米時,蘇突然停了下來。奧貝雷恩灰發忽然飛起,他猛然發力,軍靴在鋼軌上踏出大片火花,驟然提速向前衝去!這段通道他也曾經走過,知道蘇此刻的位置就在兩個彎道外。這點距離,奧貝雷恩隻需2秒就能衝到蘇的麵前。他有自信能夠閃開蘇的槍彈,或至少不讓蘇擊中致命的部位,而當他出手時,蘇就再也沒有機會。
奧貝雷恩的身體帶著呼嘯的風音,直接橫飛起來,直衝向對麵的牆壁!他在牆壁上重重地踏了兩步,整個人就強硬而凶悍地衝過了第一個轉角,就如同在牆壁上奔跑一樣。而他落腳的地方,混凝土都發生了大片的龜裂。
衝過轉角時,奧貝雷恩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在另一個轉角處不知何時多了個鐵皮油桶,一顆曳光彈剛從側麵射進了油桶!
火光猛然照亮了通道中每一處黑暗的角落,洶湧的火焰翻滾而來,順著地下通道封閉的空間狂猛突進!
奧貝雷恩心臟強勁有力地跳動著,突然降臨的危險幾乎使他全身上下的毛發都豎了起來。他正以超過七十公裡的狂猛速度衝向撲麵而來的火焰,而且身在半空,再也難以轉向掉頭!
奧貝雷恩瞬間弓身,以雙臂護頭,雙腿前弓後直,在半空中擺出全麵防禦的姿態。就在火焰襲體前的刹那,奧貝雷恩身前忽然平空出現一麵直徑數十公分的冰盾。
狂猛的油氣火焰完全吞沒了奧貝雷恩,不僅完全抵消了他的衝勢,粉碎了冰盾,還推著他向後倒飛,再將他的狠狠地摔在通道壁上,肆意擠壓衝撞著奧貝雷恩纖弱的軀體。
而撞上牆壁的油氣火焰沒有了前衝的路,不得不掉頭向左,向側方的通道衝去。轉眼之間,爆炸的威力就已消減,通道中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焰。這些源自於汽油的火焰極難撲滅,地下通道內的溫度驟然升至普通生物無法生存的地步。
奧貝雷恩自牆壁上摔落,他以一個標準的姿勢落地,卻還是差點摔倒。暗黑龍騎的製服上尚有大片的火焰燃燒著,一頭漂亮的灰發被燒得七零八落。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口鼻中不住噴溢出鮮血。
他扶著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冰寒的氣息不住從製服下散發出來,身上還在燃燒著的火焰迅速變得微弱,再搖晃了幾下後,就一一熄滅。
奧貝雷恩英俊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隱隱的怒意如同冰層上融動的岩漿,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他突然一聲咆哮!
這平時安靜、羞澀的年輕人周圍10米內,驟然泛起層層迷霧的寒霧,所有還在燃燒著的火焰,一時儘熄!
在通道的另一端,蘇身體後傾,正飛速地後退著。如非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象一個人後退也可以達到這種速度。蘇以左手一手之力平端著****,槍口指向前方。在他的麵前,是猛烈衝來的油氣火焰。火焰衝勢猛烈,然而蘇退得也飛快,火焰始終都是差了幾米,沒有撲到蘇的身上。
油氣火焰最猛烈的階段很快過去,然後迅速被蘇拉遠了距離。奧貝雷恩並未如蘇所想的那樣從火焰中破空出現,看來他在這次爆炸中受創不輕。如果他真的從火焰中衝了出來,蘇也不驚訝。這個安靜秀氣的年輕人身上有深如海洋般的能力,做到任何事情都不能說是奇跡,蘇已有所感覺。
蘇立在忽明忽暗的地下通道中,安靜地望著麵前處處燃燒著的地下通道。那個灰發的年輕人的確厲害,已顯示出來的種種神秘力量遠超過蘇。隻消想到那徹底扭曲的通風管道,蘇心底就會隱生寒意。然而,這並不會動搖蘇殺他的決心和信心。廢墟和荒野,是蘇的天下。
剛才如果奧貝雷恩真從火焰中衝出,蘇蓄勢待發的一槍多半會打飛他的一條腿。
****緩緩放下,槍口斜指著地麵,蘇順著一條傾斜而上的樓梯,穩定地向地麵走去。
在另一處地鐵站口,奧貝雷恩推開半掩的鐵絲網門,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了上來。他完全可以一把甩飛鐵絲網門,在推門的瞬間也的確有這種衝動。不過奧貝雷恩的心情漸漸沉靜,還是選擇了最循規蹈矩的方式走上地麵。
上身探出地鐵出口兩側扶牆的刹那,奧貝雷恩身體忽然前傾,筆直地栽倒下去,快要撞上地麵時才以右手輕輕一撐,支住了身體。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向黑暗中望去。
幾百米外,蘇靜靜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碧色的眼睛正望著奧貝雷恩。那枝****並沒有瞄準,而是背在蘇的身後。他剛才隻是作了一個瞄準的意念,然後奧貝雷恩就有所感應,瞬間脫離了他鎖定的區域。
奧貝雷恩罕見的嚴肅,右手用力,身體如同裝了發條般重新彈起。他走出地鐵站口,站在道路中央,與蘇遙遙相對。
經過一輪殊死追殺,奧貝雷恩終於明白他追不到蘇,即使鎖定了蘇的位置也沒有用。當蘇的傷勢好轉時,他更無機會。而蘇也知道,他過往無往而不利的***對奧貝雷恩無效,遠距或者是近距都是如此。如果蘇有手槍在手,或許會是另一個故事。但是他現在沒有手槍,廢墟和荒野組成的世界中,沒有如果這個詞。
蘇和奧貝雷恩對視一刻,各自轉身離開,漸行漸遠。
“下一次,我會殺了你。”奧貝雷恩眉心的刺痛傳來這樣的信息。
“我也一樣。”迎麵吹向蘇的夜風中,也多了一道寒氣。
清晨時分,蘇坐在一座高樓的頂層,注視著緩緩離開城市的隊伍。他碧色的目光越過數千米的距離,落在裡高雷的身上。
萊科納和奧貝雷恩,這兩個厲害得異乎尋常的家夥的突然出現,肯定與裡高雷有關。至少,裡高雷也是他們的引路人。麻煩,不,應該說是災難,現在才剛剛開始。這一點,從蘇射殺萊科納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身上幾乎一樣的製服,以及十名訓練有素的扈從來看,並不需要多少智慧就能夠推斷出他們同屬於一個實力異常龐大的組織。而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的年紀判斷,他們很可能隻是這個組織的低階成員!
然而裡高雷為什麼會突然帶這個組織的人來追捕自己?難道,是與麗有關?
蘇眼前浮現出麗的容貌,飛揚的栗色短發,極富彈性的肌膚,柔軟卻有力的腰腿,以及那永遠都桀驁不馴的眼神,一一在眼前閃過。他並不相信麗會是這場追捕的始作俑者,暗黑龍騎這樣的怪獸,絕非羅克瑟蘭所能駕馭和驅使的。萊科納捕捉自己的姿態,與捕捉一個珍稀變異生物沒什麼兩樣。蘇自己也是獵人,曾經找到並捕捉過許多變異的新物種,他看著獵物時的眼神,與萊科納望著他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他與麗間有過一場遊戲,並且約定了下一場遊戲的規則。是麗破壞了規則嗎?
蘇不知道,也不願去想這件事。他隻知道,羅克瑟蘭公司參與了對他的追捕,並且差點將他殺死。蘇並不打算對這種行為保持沉默,荒野中的生涯使他明白,直接、簡單且粗暴的報複比什麼樣的威脅都來得有效。
也許蘇撼動不了暗黑龍騎,而且在殺了萊科納後,今後的麻煩會無窮無儘,他必須離開這片區域了。但在離開之前,蘇決定讓羅克瑟蘭公司明白,招惹一個在荒野中成長起來的狙擊手,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無論是舊時代還是動蕩年代,都不存在免費的午餐。同樣的,也不存在毫無代價的收獲,羅克瑟蘭公司也不例外。
對自己的追捕行動如果真的是源自於麗,那麼,蘇並不介意在自己的獵殺紀錄上添加一個美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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