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樓梯轉角處有一個洗手間,蘇正靠坐在水池邊,舔著手上的鮮血。他剛剛清理包紮好腹部的傷口,現在手上染滿了自己的血。他側腹上被刺了一刀,創口不大,卻足足刺進了數公分深。
在潛入貯藏間的時候,蘇並沒有發現裡麵藏著一隻致命的枯葉蝶。在他閃身進房的瞬間,貯藏間裡突然亮起耀眼欲盲的強光,一時之間,以蘇的目力和反應都無法應對,眼前惟有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這種無聲閃光彈是狹小空間或者是暗黑環境下的利器。
腰間的刺痛讓蘇立時知道在房間裡藏身的人絕對危險,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仍沒聽到任何聲音,沒看見敵人的蹤跡,隻有身體受到的傷害指向了凶器另一端的敵人。
在感覺到手中的三棱刺刃入肉後,枯葉蝶的心情不由稍稍有些放鬆。她的雙眼完全沒有眼白,而是黑茫茫的一片,也看不到瞳孔。這是她特有的眼睛保護模式,可以使她在極強的光線環境下也能如常辨識周圍的環境人物。這顆無聲閃光彈其實根本就不影響她的視覺。
而且枯葉蝶此刻上身極度側傾,幾乎與地麵平行。這種詭異的姿勢是經過精確計算的,考慮到了人體猝然受襲後的一切本能反應,不但可以躲過敵人所有下意識的反擊,還能繼續用力讓軍刺在敵人體內更加深入,讓對方做出的所有脫逃動作都會付出創口加大加深的代價。
然而枯葉蝶絕對沒有想到,蘇明明緊閉著眼睛,卻如親眼看到了她的姿態般,左手揮擊直斬,指尖彈出的指甲準確無比地幾乎將她半個脖子斬開!
她再也無力讓三棱軍刺深入一分,帶著不解和疑惑,倒在了地上。
回想著在貯藏室中光芒閃耀瞬間內發生的戰鬥,回想著決定生死的一刺一劃,蘇再次閉上了眼睛,向前方伸出左手。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他的意識中卻亮了起來,勾勒出周圍環境和事物的輪廓,隻不過整個畫麵都由深淺不一的綠色塊拚接而成,仿佛荒野上被深度汙染的水和土壤的顏色,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隨著他左手的前伸,前方能夠顯現的景物又延伸出去一些。
他仔細調節著自己的感覺,周圍的景物立刻大幅度清晰起來,然後又變得模糊。這樣來回調節了幾次,終於找到了最佳的視點。距離他身體兩米內的景物,都以深淺不一的綠色勾勒在意識裡。
蘇伸出左手,在地板上拿起一塊碎落的水泥顆粒,在手指間撚了幾下,就對微小水泥粒的形狀清清楚楚。而整個過程中,蘇都沒有張開眼睛。
他睜開雙眼,看了看那粒水泥,形狀和感應中的分毫不差,於是笑了笑。這是蘇在將進化點全部投注在感知域後,自身形成的新能力,超距觸感。
蘇形成新能力剛剛一天,就接到了死亡夜宴的邀請書,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還沒來得及完全適應身體裡的變化,特彆是新能力剛剛形成的前幾天裡,一般而言,身體內的基因和組織結構都處在的劇烈的動蕩之中,就連已有能力的使用都會變得不再穩定。
這場戰鬥並不符合蘇的風格,他即沒有選擇時間的權力,也沒有選擇戰場的可能。如果還是在荒野中,蘇會一走了之,然後耐心地等待時機,直到在自己認為最合適的時間和地點,才會去麵對敵人。不過,那時的蘇是一頭孤狼,而現在,孤狼有了無法放棄的牽絆,他需要留下來,留在暗黑龍騎之中,也就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蘇在這裡耐心地等待,等著天黑。在具備了紅外視覺和超距觸感之後,蘇對於黑暗的駕馭更加得心應手。在暗黑龍騎的標準能力手冊中,尉官已經可以接觸到一半的五階能力和絕大多數的四階標準能力,但是蘇並沒有看到類似於超距觸感能力的描述。或許這是自己生成的一種特異能力,或許是暗黑龍騎少數列為絕密的非標準配方能力。
天終於徹底黑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一名戰士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麵對黑黝黝的房間,他並沒有去觸摸牆壁上的照明開關,霎那間亮起的燈光會產生瞬間視覺盲點,對於一個隨時可能短兵相接的環境是致命的危險,老練的戰士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戰士用步槍上照明的光柱掃著這並不算大的空間,徹底檢查以後,他確信這裡無人藏匿。戰士又走了出去檢查下一個房間。蘇從戰士下一個目標的房間窗戶中躍出,在外牆壁上橫移回洗手間內,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漆黑的走廊。
走廊裡又響起了不急不忙的腳步聲,那個正走過來的人和前麵那些小心翼翼、儘可能放輕腳步的戰士完全不同,絲毫也沒有掩飾自己行蹤的想法。這不是個陷阱,而是基於對自己實力的強大自信。當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後,就變成了置於明處的陷阱。
蘇左手握著三棱軍刺,右手則是暗黑龍騎標準配置的短刃多用途軍刀。兩把武器都是使用複合材料製成,通體上下沒有金屬,也沒有任何智能部件。新時代的槍械,特彆是暗黑龍騎以及大家族專屬武裝所配備的步槍都具有定位和識彆係統,專人專用,對於眼下的蘇來說隻是累贅而已。
蘇的身體慢慢從地麵升起,然後弓身伏低,象極了一頭準備撲食獵物的狼。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這或許是他今晚所能做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偷襲。
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從洗手間門口施施然走過,他身軀挺得筆直,滿頭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看上去象是正要去參加一場晚宴,而不是在追捕和戰鬥。
老人不急不忙的走過一扇扇打開的房門,根本沒有任何左右顧盼的舉動去查看房間裡麵是否有人。果然如他所料,從身後傳來了幾乎微不可察的腳步聲,而且周圍的氣流也有了擾動,說明有人正從身後潛行過來。
老鼠終於出洞了。老人心底在冷笑著,一把小巧精致的筆式手槍順勢從袖中滑下,落向他的手心。這把手槍的前端可以彈出五公分長的三棱刺,並且後端還可以射出兩發子彈,彈頭上塗著特效的生物神經毒素,在近身搏鬥中,這個小東西往往可以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身後的風壓變得強烈起來,一如老人的預料。這說明身後的人開始加速,但是還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如果不是老人的聽力經過了四階強化,恐怕也無法純以聽覺覺察到身後有人在接近。老人心下甚至已經有些讚歎了,這個蘇年紀並不大,卻有著天生殺手和獵人的素質,現在就殺了他,實在是有些浪費。
老人手臂上的肌肉蠕動著,推動著筆式手槍向手心落去,還差幾公分時,筆式手槍尖端就開始彈出棱刃。
然而老人的耳中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劈啪聲,多年的經驗立刻使他知道,這是空氣輕微爆裂的聲音!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身後的襲擊者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風壓驟然強了起來,吹得老人銀發飄飛而起!老人剛想側身回頭,眼角忽然掃到一片強烈到了根本無法直視的光芒灑了過來。他立刻警覺到是無聲閃光彈的效果,如果現在向後看,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眼睛甚至有可能被強光給刺瞎!
即使不憑視覺,老人也能感知來襲者的大致位置和動作,他身體如同一棵被伐倒的大樹,猛然向左邊倒了下去,右手平舉,反握筆刃,向後方狠狠刺去!老人這一係列動作迅若閃電,而且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詭異的如同完全沒有重量的感覺,好象輕輕碰觸一下就會飛出。
事實也是如此。筆刃鋒尖指向的位置是蘇的中腹,隻要蘇稍加格擋,就可以體驗老人高達六階的敏捷了。
然而蘇完全沒有減速或者是格擋的打算,以驚人的高速徑直撞上老人的身體,左膝更是狠狠撞在老人腰側,將老人的身體象一片枯葉般撞得飛了起來。蘇不顧已完全沒入腹部的筆刃,繼續全力前衝,將老人推向了對麵的牆壁,緊接著合身撞了上去!
巨大的反衝力將老人和蘇都彈了回來,堅固的牆壁經受了如此衝擊,頓時布滿了龜裂。
蘇落地,又退了兩步才站穩,他腹部已多了兩個深不見底的血洞。剛才的撞擊中,老人抽出了筆刃,然後又借著蘇的衝勢,再次刺入蘇的腹部。在短短瞬間就做出如此判斷,老人的刺殺技藝實在可用精湛來形容。隻不過被蘇全力一撞,老人身上也響起了喀喀嚓嚓密集的骨碎聲音,受的傷隻會比蘇更重。
蘇腳下再度發力,又向老人衝去,根本無視老人刺向自己胸肋的筆刃,雙手揮擊,左手三棱軍刺從老人後背刺入,右手短刀則深深切入老人側腹!
撲的一聲輕響,筆刃準確地從蘇兩根肋骨間刺入,直至沒柄,又抽了出來,角度稍稍向上,再次刺了過來,蘇又是不閃不躲,任由它刺進身體。蘇碧色目光平淡如水,雙手卻如飛般此起彼伏,棱刺和軍刀瘋狂地在老人的身體中進進出出,每一次都帶出大蓬的鮮血!此時,兩人就如同市井鬥毆的流氓,壓根談不上什麼技巧,什麼能力,隻是瘋狂地互砍,僅憑本能反應儘量向對方的要害處下手,看誰是最先支持不住倒下的那個。
老人忽然抽搐了一下,右手舉在半空,卻再也沒有力氣刺下去。他看了看自己筆刃那不到五公分的鋒刺,再看了看蘇手中刃鋒均超過三十公分的棱刺和短刀,喉頭咕噥著,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嘴裡湧出的是大片血沫,阻擋住了所有音節。在倒下時,老人的目光中全是憤怒和不甘心。
蘇伸手撕下了老人的雙頭蛇臂章,用染滿鮮血的筆刃將臂章釘在了牆壁上。然後平靜的走進了旁邊一間教室裡,關上了房門。不過十秒鐘的戰鬥裡,蘇中了四刀,卻還了老人將近二十刀,幾乎將他整個胸膛剁爛。
蘇知道,從現在起,躲藏和伏擊的過程正式結束,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追擊和運動戰。
幾秒鐘後,四個人已站在老人的屍體旁,其中就包括了眼鏡王蛇的指揮官。腳步聲還在從各個方向傳來,來的自然是永遠慢一拍的戰士們。
“銀狐也死了。”一個半邊臉孔都蓋在金屬麵具下的中年女人說著,語氣中非但沒有任何感傷,反而有根本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另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大漢皺眉,非常不悅地說:“毒蠍,銀狐死都死了,你怎麼還對當初那點事念念不忘?你年輕時不止被強奸過百八十回的吧?銀狐可是我們中最厲害的家夥,他死了,我們的任務會變得很麻煩。”
名叫毒蠍的女人眼睛中立刻射出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壯漢,說:“你不是沒強奸過我嗎?要不我給你一次機會?”
壯漢冷笑:“我可不象銀狐那樣饑不擇食!”
“鐵熊,你在挑釁?”毒蠍向後退了一步,兩腿前後略分,雙手仍垂在身側,但手指的姿勢明顯是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就憑你?”綽號鐵熊的壯漢雙手環抱胸前,不屑地瞥了毒蠍一眼,說:“小心我砸爛你另外的半張臉!”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指揮官怒吼一聲,才讓鐵熊和毒蠍有所收斂。
“嗨,頭,這家夥的血非常甜!一會抓到他後,我要分一半的血!”一個不到一米五的大頭男子站在牆邊,非常興奮地回頭叫嚷著。他臉色是病態的慘白,眼睛出奇的大,嘴角邊伸出兩根長長的獠牙來。
這個矮小男人外號吸血鬼,兩根獠牙是中空的,裡麵灌滿了麻痹毒液,兼有讓血液無法凝結的作用,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情況下,他才變異成了這個樣子。吸血鬼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人類的血液,特彆是純血的人類。在他的味覺係統裡,純血人類的血液甜得簡直讓人戰栗。隻不過在龍城裡,幾乎每一個純血人類都是大人物,或者與大人物有關。他經常一整年也喝不到一口甜血,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吸血鬼的手指上沾滿了從筆刃上拭下來的血,還在不停地舔著嘴唇。
“閉嘴!”指揮官的外號就叫眼鏡王蛇,這是每一任指揮官的固定代號。他暴吼過後,衝著猶不甘心的吸血鬼咆哮著:“那家夥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被技術院預定了。你要是敢誤事的話,我會親手把你的腿撕下來!”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沒我什麼事……”吸血鬼頓時變得無精打采,仍不住舔著手指上的血。
在另外一條通道上飛奔著的蘇忽然心裡湧上一陣莫明其妙的厭惡,如同被蒼蠅給叮過。他立刻湧起一陣殺機,將這陣惡心感覺給驅逐了出去。
眼鏡王蛇向趕到的幾名戰士吩咐:“看著這裡,彆讓人動了這具屍體。你們三個,立刻分頭去找蘇!他受了不輕的傷,肯定跑不遠!”
鐵熊、毒蠍和吸血鬼答應了,自行分向三個方向走了下去。吸血鬼剛走出兩步,忽然臉色大變,猛然張嘴,哇的一聲噴出一道黃綠色腥臭撲鼻的腐水來,也不知道他整天吃的都是些什麼,才會吐出這種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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