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第一次獨自進入暗黑龍騎的總部大樓。守門的衛兵隻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他的徽章,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然而衛兵們的表情卻十分奇怪,眼睛一直盯著他看個不停。
走進大堂時,蘇停駐了幾秒,仰望著對麵高懸的巨大龍頭。暗黑龍首兩顆琥珀色的龍眼也在俯視著蘇,如流水般的目光總是讓蘇感覺到似乎有生命的跡象。
蘇在暗黑龍首的注視下,拾級而上。此時幾乎所有在大堂中的暗黑龍騎都注意到他進來了,或是停下腳步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蘇,或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蘇在培訓基地的血戰已經廣為人知。法布雷加斯家族布下了足以斬殺暗黑龍騎少校的陣容,卻被隻是個少尉、據說實際能力位階還不到少尉能力的蘇斬殺四十多人,最終破圍而出。法布雷加斯家族引以為傲的眼鏡王蛇部隊也損失慘重。即使在其它以武力見長的家族看來,眼鏡王蛇的戰鬥力實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麵,但畢竟也是大家族所豢養的武力,裡麵的殺手多多少少還是有尉官實力的。
不過暗黑龍騎中多得是武力卓絕的怪物,所以人們最多隻是對蘇的堅忍和毅力表示一下欽佩而已。然而讓所有暗黑龍騎都為之震驚的是帕瑟芬妮為了救回蘇所表現出的瘋狂。她不僅欠下了接近天文數字的債務,還象一個最低層卑微的龍騎列兵那樣四處奔波,拚命地做任務賺錢。儘管一個將軍能夠接到的任務都報酬豐厚,然而很多人也同時注意到任務係統中,最近豐厚報酬的任務似乎一夜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帕瑟芬妮不眠不休地奔波之後,所得的酬勞不過與那龐大欠款的利息堪堪抵平。
所有人都在想,蘇,那個容貌令人驚豔、但是實際能力隻是平平的漂亮小子,怎麼會讓帕瑟芬妮心甘情願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暗黑龍騎最強勢、最狡猾也是最難對付的少將,這段時間的表現居然讓很多人與花癡這個詞聯係到了一起。
此時看到淡金碎發飄揚、碧色目光寧靜如水的蘇,男人和女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嫉妒著,很奇怪的是,被嫉妒的既有蘇,也有帕瑟芬妮,甚至二者兼而有之。
走上六樓後,蘇就進入了幽深、黑暗而又明顯寬大得多的走廊。老式的地板打磨得非常光亮,中間鋪著厚而軟的地毯,走在上麵一點聲息都沒有,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走廊兩側是一扇扇老式的硬木房門,門上的裝飾雕工精美,深棗紅色的漆麵沉澱著曆史的氣息。蘇感覺得到,在這些微開的門後,一個個男女助手看似在埋首工作,實際上耳朵都已悄悄支起,留意著蘇的行蹤和動靜。再向前,穿過一個樓梯口,就到了帕瑟芬妮的辦公室。六樓和七樓的格局差不多,將軍的辦公室旁邊,都有一間助手專用的辦公室。
走廊中沒有開燈,光線格外的暗淡。蘇剛走到樓梯口處,忽然感覺到空氣的流動有些異常!
難道在龍騎總部也能被襲擊?
蘇來不及細想,左眼即刻透射出暗紅的光芒,同時感知域的一切能力,包括超距觸感,超頻聽力等儘數啟動到最大,他的身體則迅速向側後方退去。蘇先是感覺到一個人衝進了自己的感知範圍,然後才看到帕瑟芬妮在自己麵前出現,然而此時,他才來得及退了一步!
帕瑟芬妮笑得象隻偷吃了魚的貓咪。她剛從樓上下來,正向自己辦公室衝去,走廊上有人擋了道,以她的作風當然不會減速,甚至連稍稍偏轉下方向都懶。突然發現那瞬間閃避和感知能力都不算差的龍騎原來是蘇,帕瑟芬妮立刻刹住腳步,折轉身,一步就站在了蘇的身前,雙手一背,上身微微前傾,剛想說什麼,忽然發現蘇的左眼透出詭異的暗紅色。
紅外視覺!帕瑟芬妮立刻反應過來,而且僅僅從瞳孔深處閃動著的紅光光澤與亮度,她就看出蘇的紅外視覺無論是清晰度還是敏感度都要遠超過同類配方能力的應用效果。而且蘇左眼中還不停地閃動著其它光芒,說明如微光視覺、視覺強化等能力均被激發到了最大。如此形成的複合視覺成像能力將遠遠超過單一的視力強化能力。
而且她的肌膚表麵略微有酥麻的感覺,表明蘇正在發動某些未知的能力在探測著她的身體。帕瑟芬妮暗自冷笑,超距觸感的確是被標注為罕見級彆的稀有能力,但也不是絕無僅有。比如說她,同樣有這個能力,而且探測範圍隻會比蘇更大。
可是當帕瑟芬妮看到蘇凝固的表情,以及眼中瞬間的失神時,她忽然改變了主意,故意停了停,才說:“你好象到得早了點。”
蘇這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封閉了所有特殊的視覺能力,又小心翼翼的收斂了超距觸感,這才吐出已經在胸口憋了許久的一口氣。
可是方才她那幾乎赤裸的景像卻始終在眼中徘徊不去!蘇自己都沒有想到,意識會自動將幾種視覺效果和超距觸感的影像複合到一起,生成了這樣一幅讓他心臟幾乎為之停頓的圖像!如果她穿著將軍的製服,當然不會被蘇的視力穿透,可是她今天穿的隻是沒有附帶任何特殊效果的辦公套裝而已。
在荒野中,蘇和其它獵人一樣,對酒、血和女人都不陌生。可是從沒有人象帕瑟芬妮這樣給他帶來如此無以倫比的衝擊。蘇發覺自己的心跳始終無法正常,體內所有的肌肉纖維都在緊張的顫抖著,這意味著緊張。甚至於在生死之間,蘇都沒有如此緊張過。或許是帕瑟芬妮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強勢,太過於變幻莫測,好象任何事情到了她的手上都不再是問題,即使帕瑟芬妮在他麵前一直展示出儀態萬方、魅惑動人的形象,但在蘇根深蒂固的思維中從沒有把她等同於作為性對象的女人,所以這一刻忽然見到她幾乎赤裸的身體,才會對蘇的衝擊這麼大,甚至於使他完全忘記回答帕瑟芬妮的問題。
帕瑟芬妮好象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她挺直了身體,恢複了將軍的冷漠與威嚴,對蘇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隨後帕瑟芬妮越過蘇,向中央樓梯走去,蘇則默默地跟在她身後。這時走廊另一端的一間房門忽然打開,一個年輕女助手抱著文件跑了出來。看到帕瑟芬妮時她嚇了一跳,立刻站直,行了個禮,輕聲問候:“將軍!”
帕瑟芬妮淡淡的嗯了一聲,帶著蘇向樓下走去。這個女助手的演技還算不錯,可是和她根本沒法比,就連蘇都看出來女助手的意外有些做作,不過他倒是挺佩服她的膽量。在訓練營以及培訓基地時,蘇不止一次聽到關於帕瑟芬妮將軍的種種傳聞。幾乎在所有人的心中,這名將軍都集天使與惡魔的特性於一身,而且非常記仇,屬於絕對不能招惹的人物。這名女助手居然有膽量出來探聽動靜,恐怕已經在她的心中掛上了號。
蘇跟著帕瑟芬妮走出了總部後門,直到這時,他還不知道上一個敢對帕瑟芬妮啟動紅外視覺的家夥的下場。
一道道浪濤在深遠的海麵上形成,懶洋洋的挪向岸邊,一下一下地拍擊著破損的堤岸,將大片淺綠色的泡沫一層層刷在堤岸上。經過了數十年的衝刷,混凝土製成的堤岸已經大半損毀,與岸下嶙峋的海礁交錯在一起,難分彼此。不過堤岸上仍有一條可堪人行的路,寧靜、蒼涼。走在這條路上,右邊是蒼藍色的大海,視線儘頭海天相接。左邊則是片片的廢墟,半邊焦黑的古老建築依稀還能看出舊時代19世紀的風格。一根根延伸在外的扭曲鋼筋就象是死去巨獸的骨骸,掙紮著將數十年流逝的時光凝固在自己殘破的身軀上。
走在這條路上,總會讓人感慨萬千。在廢都與大海、灰霾的天空之間,在數十年飛逝而過的時光麵前,能力再強大的人,都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這條路並不好走。即看不到海蟹貝殼,也不見海鳥飛過,海浪每一次翻湧,都會散發出致命的輻射。即使暗黑龍騎的製服有一定的防輻射能力,相對於這裡的輻射程度來說,那點阻擋也是相當單薄的。不過對於龍騎的高級軍官來說,這還不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一次,帕瑟芬妮和蘇是並肩走著的。
“你準備出任務了?”帕瑟芬妮左手提著自己的高跟鞋,赤著一雙白得眩目的腳,在一塊塊鋒利的海礁或鋼筋斷鋒上跳來跳去。
“是的。”儘管蘇心裡非常清楚這些看似鋒利的礁石斷鐵絕無可能傷到帕瑟芬妮,可是看到那雙柔嫩的小腳踩上去,心裡仍然不由自主的緊張著,特彆是他還能隱約感覺到帕瑟芬妮的生命力並不是非常旺盛。眼看帕瑟芬妮居然向一截筆直向上的鋒銳角鋼尖上跳去,蘇終於沒有忍住心底緊張,下意識的伸手去扶。
帕瑟芬妮的兩根腳指微微分開,準確無比的夾向角鋼鋒尖。這一點點的受力麵積,足夠她穩定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可是看到蘇伸手來扶,她足尖轉而在角鋼尖鋒上輕輕一點,身體就此一傾,有些驚慌地握住了蘇的手,就勢輕盈地落在了地麵上。
蘇立刻明白自己其實是多慮了,不過他握住帕瑟芬妮的手,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兩個人攜手在海邊漫步著,仿佛腳下不是隱藏著處處殺機的廢墟,而是隻在舊時代才有的細膩沙灘。遠方海麵上,幾縷金色陽光悄然穿透雲層,照射下來,就象是天國的大門悄然打開了一線。
“這幾個任務隻是賺點啟動資金吧?接下來你是如何計劃的?”帕瑟芬妮問。
“想辦法找幾名扈從,啟動N958,去探索西北方向的未知區域,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資源。接下來是建立補給基地,繼續向西北區域探索,並且劃定正式的勢力範圍,然後再不斷征服新的未知區域。”蘇的計劃簡單而又龐大。
帕瑟芬妮有些不以為然,哼了一聲,說:“一聽就知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計劃,肯定是那塊黑鋼想出來的東西。這家夥從來都是搶錢、搶糧、搶女人那一套,沒有一點新意。”
“這樣賺錢最快,所以這也是我的想法。”蘇說。
“你想替我還債?”帕瑟芬妮忽然盯著蘇,問。
在她那雙透著絲絲碧光雙眼的注視下,蘇又有些緊張,一時脫口而出答道:“是。”
帕瑟芬妮哼了一聲,站到了蘇的麵前,用左手使勁點著蘇的胸口,很有些不滿地說:“喂,你弄清楚!那些債都是為了你才欠下的,這本來就該是你的債務。你隻是在還自己的債,卻想我感激你,是不是存著什麼不良的居心啊?比如說想勾引我上次床?”
蘇並沒有如預料中的緊張,握著她的手反而緊了緊,居然微笑說:“是這麼想的。”
這是個出乎帕瑟芬妮預料的答案,她本來期待著看到的是蘇臉紅羞赧的表情。話題到了這裡,就有些危險了,危險到讓她的心跳頻率悄悄升高一倍的地步。
“啊,這個,嗯…...”帕瑟芬妮拉開了一點和蘇的距離,腦中飛速搜索著對應方案,忽然間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於是問:“蘇,你當初是為了那個小女孩才肯加入暗黑龍騎的。你為什麼會對她這麼看重呢?如果有一天你再見到她,會怎麼樣?”
“我會保護她,也會照顧她。”蘇的回答如流水,無需思索,也不需要猶豫,碧色的左眼清澈而且剔透。“她就是我的女兒,所以我願意為她付出任何代價。就象荒野中的腐狼,可以為了小狼同最凶猛的生物搏殺。”
“啊,是這樣?”帕瑟芬妮的雙眼中驟然亮起燦爛的神采!她的足尖一點一點的,似乎隨時要跳躍起來的樣子。
蘇愕然,實在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高興,似乎從身體內部散發出光芒來。不過這個時候的帕瑟芬妮,美麗得幾乎無可抵擋。蘇很想就此將她擁入懷中,雖然在他的心中,這應該是了結一切債務之後的事。
就在兩顆跳躍的心即將碰撞在一起的時候,蘇的意識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極度危險的信號,就好象被針刺了一樣!那種感覺,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
帕瑟芬妮臉色同樣掠過一線蒼白,她轉頭望向遠方。數百米外,一塊足有十米高的巨大海礁分成了兩片,上半邊礁石正沿著斜斜的切口,緩緩滑下,在轟鳴聲中墜入大海,隻剩下半截海礁孤立岸邊。
切口平滑如鏡。
審判鎮。
中央的教堂中寒風驟起,梅迪爾麗的身影在本是空無一人的高背椅中緩緩浮現。
接到緊急通知的佩佩羅斯從側門走進了教堂,將電腦板送到梅迪爾麗的麵前,播放著一幅幅剛剛整理出來的照片。幾乎所有的照片,主角都是帕瑟芬妮和蘇。
梅迪爾麗默默看著,忽然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輕輕在電腦上點了一下,電腦即刻蒙上一層詭異的深灰色,然後就在佩佩羅斯驚愕的目光中化為灰燼。
教堂的大門並沒有關緊,風不斷呼嘯著從門縫中擁進來。
風非常的冷。
對梅迪爾麗來說,秋天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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