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色再次放明的時候,一列車隊緩慢地駛出了鐘擺城。車隊的行進速度顯然是受到滿載的物資的影響,除了專門的運輸車外,甚至還有幾輛裝甲戰車身後拖曳著掛車,上麵堆滿了災禍之蠍的相關設施、裝備和人員屍體,把遮雨篷頂得高高隆起。這些都是錢和資源。車隊一頭一尾各由一輛裝甲運兵車押運,保持著隊形勻速前進,危險的荒野上,這樣的謹慎是必須的,不過車身上醒目的暗黑龍騎標誌在這一片區域足可以讓有見識的敵人遠遠退避,至於那些沒有見識的暴民,在暗黑龍騎的火力麵前隻有被屠殺的份。
車隊兩邊,是隱隱起伏的山巒。山並不高,最多隻能算是岩丘。山丘頂部沒有積雪,也看不到什麼植物,僅是半腰處有幾棵乾枯的樹,在寒風中伸展著盤虯的樹枝。
一隻堅實、厚重的軍靴踏上了丘頂,淺褐色的裸露岩石顯然無法承受軍靴的沉重壓力,**著開始龜裂。一株明顯變異過的小草頑強地從岩縫中探出身體,用根本不屬於植物的迅捷將草葉貼上了軍靴,然後用葉片邊緣鋒利堅韌的鋸齒不住切割著軍靴。看上去非常柔嫩的草葉鋸在軍靴粗糙的橡膠外表上,竟然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而且留下條條白痕。
軍靴隻是輕輕的一碾,就將這株凶猛的小草擠碎成了數段。隨後,軍靴又向前邁了一大步,站到了山峰的邊緣。
軍靴的主人是個高大的男人,臉上的橫肉和傷疤勾勒出一幅掩飾不住的凶殘與猙獰麵容。他的右手拿著一個戰術望遠鏡,遙望著遠方平原上蜿蜒東南行駛的車隊,看了好一會,才放下了望遠鏡,說:“他們不在車隊裡,這兩個狡猾的家夥。”
他的身旁響起了一個粗而沙啞的女聲:“荒野上的人都是即狡猾,又象蟑螂一樣頑強。不要小看了他們,卡馮。”
“瑪莉婭,你給我閉嘴!”卡馮中校粗暴地打斷了女人的話:“我喜歡荒野上的蟲子都多過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我喜歡狡猾的家夥,這樣在捕捉的過程中才會充滿了樂趣;我也喜歡生命力頑強的家夥,在我的手裡能夠多活些時候,帶來更長久的歡樂。”
隻有半邊臉的瑪莉婭顯然並不畏懼卡馮,她紅色的頭發在寒風中飛揚著,不象是一團火,而是象一叢染了鮮血的亂草,金屬的麵具在暗淡的天空下散發著幽幽的灰光。聽到卡馮的話,她冷笑了幾聲,如同海鷗般尖利甚至帶著隱約回音,說:“你的大話和你的實力並不匹配,卡馮‘中校’!”
瑪莉婭特意強調了中校的軍銜,讓卡馮霍然轉身,臉上和脖子上每個傷疤都在滲著淡淡的血光。看著他那猙獰的麵容,也許大多數的人都會有所畏懼,但是這當中並不包括瑪莉婭。對於暗黑龍騎中同樣臭名昭著的鐮刀卡馮,瑪莉婭曾經發表過一個經典的評論:真正的威懾不是靠臉上的傷疤來完成的。當然卡馮能夠攀升到中校的階級,肯定不僅僅是靠長相夠嚇人。他在聽到旁人轉述瑪莉婭的這句評論後,曾經暴跳如雷,但是最終,他也沒有找上門去和嗜血的瑪莉婭進行生死決鬥。
這次的任務中,早有宿怨的兩個人就這樣被安排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刻意,亦或僅僅是巧合。
卡馮冷冷地看著瑪莉婭一眼,眼神中強烈的帶著最後通牒式的警告意味,讓她將接下來的嘲諷都吞了回去。畢竟,兩個人實力相當,手段也是同樣的狠辣,不同的是卡馮更加狡猾而瑪莉婭更加殘暴而已。兩個人互相顧忌,並不想真的衝突到需要戰鬥的地步。更何況,如果因為僅僅一句話的口舌之爭就內訌,從而影響了這次計劃的話,那麼他們兩個的下場將比死亡更加悲慘。
見到瑪莉婭適可而止,卡馮也就不為已甚,而是打開了戰術板,問:“林奇,你的位置在哪裡?”
戰術板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直到卡馮快不耐煩了,然後林奇才說道:“這個不可能告訴你。不過我看得到他們的車隊。”
卡馮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也沒有再追問林奇的位置,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攻擊這隻車隊有用嗎?”
“肯定沒用!”林奇直截了當地回答了卡馮的詢問:“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到來的消息,還讓車隊這樣開回龍城,明擺著是個誘餌,讓我們暴露自己位置的誘餌。”
“龍騎應該都很愛惜自己的扈從,或許我們應該試試。”卡馮看著緩慢行進的車隊,顯得很猶豫。
這次不用林奇說話,瑪莉婭就反駁了卡馮,她冷笑著說:“蘇可不是那種會心腸軟的人。如果你對數據有一點點的敏感性,就會知道蘇麾下戰士的死亡率有多高。而且從他做過的事情來看,我不覺得同樣的情況下,你會比他更狠,卡馮中校。”她再次強調了最後兩個音節。
卡馮出奇地沒有生氣,隻是笑了笑,說:“我用不著判斷蘇的性格,隻要隨便試試就可以知道了。阿毛約,動手!”
戰術板中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聽你的,頭!”
數十公裡外的雲層中,忽然掠出兩具無人駕駛飛機,機身上沒有任何標誌。它們比災禍之蠍的無人機要大得多,機腹上各掛著兩枚導彈。兩架無人機呼嘯著接近車隊,根本沒有隱匿行蹤的意思,一共四枚小巧的導彈放射著森冷的寒意。任何有些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絕對不能從導彈的大小上判斷它們的威力。
距離十公裡的時候,行進的車隊就發現了這兩架無人機,顯然車隊中有感知域的能力者。隨著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車隊即刻在原野上散開,從遠處看去,分散的隊形頗有章法。兩輛裝甲運兵車頂的高射機槍開始怒吼起來,將彈雨向天空傾泄,也不管是否打得中遠在射程之外的兩架無人機。
迅捷、靈活的無人機如兩隻鷹隼,從空中直直撲擊下來。除非是靈能域武器操控達到五階的能力者,一般的戰士想要用高射機槍或者是高射機炮打下無人機來,隻能依靠非同尋常的運氣。顯然,這些普通的戰士不可能具備這個條件。
兩架無人機機翼一振,四枚導彈先後離開了機腹,在空中劃出醒目的軌跡,射向了四處分散的載重車輛。和舊時代不同,這四枚導彈的尾跡都是濃烈的紫色。這是“紫荊花”對地導彈的典型特征。
車隊中大多是經曆過多場戰爭的老兵,對於暗黑龍騎的著名武器裝備都知道一二,幾乎在看到空中四道紫色尾跡的同時,他們就紛紛從運輸車內跳出,就地尋找可以隱藏的地型,再也不管車輛和車上裝的東西。裝甲戰車裡的老兵則露出上半身,一串點射,準確地打斷拖曳掛車的引繩,戰車立即加速,絕塵而去。兩輛裝甲運兵車則調了個頭,拚命想要駛離導彈覆蓋的區域,操縱高射機槍的戰士也手忙腳亂地鑽回了裝甲車裡,把艙蓋牢牢蓋上。他們再也不管空中的無人機,反正也無法打中。況且就算是有擊中的可能性,現在也是保命要緊。
車隊中還有不少屬於蘇的戰士,他們雖然都是進入暗黑龍騎的序列不久,並不了解新時代戰爭,可是戰鬥經驗都很豐富。看到裡卡多麾下戰士們的異常反應,他們立刻默契地照做。隻有少數菜鳥被隊友的奇怪舉動弄糊塗了,有的站在原地發愣,有的繼續猛踩運輸車的油門,想要跟上機動力遠超他們的裝甲車。
四枚“紫荊花”導彈落點形成了一個蛇形,悄然炸開。空中瞬間形成了四團淡淡的紫霧,霧氣籠罩的範圍足有數十米方圓。從空中看下去,就象是四朵美麗的紫荊花。隨後四點微弱的火光在紫霧的中心亮起,四團紫霧瞬間就化成了恐怖的火球,向上升騰而起。火焰翻卷吞吐著,紅黑交織,最後化成四朵小型的蘑菇雲,升上了天空!
恐怖的高溫和衝擊波瞬間席卷了戰場。大多數的載重卡車來不及逃出爆炸的範圍,被卷進了火浪裡。一些僥幸逃出火圈的車輛則被衝擊波高高掀起,然後栽落地麵。雖然紫色火焰海的存續還不到一秒,但幾乎所有被波及的車輛都在燃燒起火,並且開始陸陸續續的爆炸。
那些伏在地上的老兵,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起了火。他們飛快地脫下燃燒的作戰服,並且在冰冷的地麵上滾動,以此撲滅身上的餘焰。不過能夠這樣做的,隻是少數特彆強壯的戰士,其餘的人則都在紫色火焰的包圍下悄無聲息地死去。從火海中曆劫餘生的戰士們也都身受重傷,不過如果他們還能掙紮著撕開急救醫療套件,注射抗生素後,性命應該是可以保住的。
四朵巨型紫荊花綻放後,平原上已是一片狼藉,十餘輛載重卡車熊熊燃燒著,小規模的爆炸此起彼落,將熾熱的金屬片拋投到幾十米遠的地方。
在燃燒餘燼的外圍,那些僥幸逃出生天的車輛紛紛停了下來。戰士們一個個從車上走下,默默地看著仍然熱浪滾滾的火場。即使是那些從北方生存下來的老兵,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慘烈打擊下失去了主張。耳邊的通訊頻道裡除了沙沙的信號乾擾聲外,是一片可怕的死寂,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
“快救人,還有活著的!”不知道是哪個人喊了一聲,幾乎所有的老兵都奔向了仍充斥著火焰和爆炸的火場。他們在奔跑的過程中就取出醫療套件,準備給那些無力自救的兄弟們以幫助。
“多麼感人的一幕啊!”站立在山頂的卡馮中校毫無半點誠意地讚歎著,他轉頭向瑪莉婭看了看,譏嘲地說:“如果我在戰場上受了傷,肯定不能指望你來救我。甚至可以說,最好不要讓你看到我。”
瑪莉婭嫵媚地笑了笑,說:“我會救你,然後讓你變成我的寵物。雖然我非常非常想切碎了你,但是中校的軍銜足以讓你成為一個很特彆的寵物。”她纖細的手指從紅唇上掠過,露出雪白的牙齒,“我會把你養得肥肥的,然後每天切你一小塊肉下來。”
卡馮盯著瑪莉婭,隻是嘿嘿地笑了幾聲,沒有說什麼。
在另一個隱秘的山洞裡,裡卡多重重地砸了一下洞壁,放聲痛罵:“這些人渣!居然敢把‘紫荊花’導彈用在自己人身上!這次有充足的證據,隻要我死不了,就會讓這些人渣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他們本來就沒想著讓你回去。”蘇靠在洞壁上,眼睛微閉,好象是睡著了一樣。他說話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和裡卡多的憤怒形成鮮明對比。其實車隊中也包括了蘇的很多下屬,死傷比例應該更高。因為裡卡多的戰士戰鬥經驗要遠為豐富,更懂得在極端的情況下如何保住自己的生命。
不過平靜並不意味著不在乎。裡卡多看著鮮血淋漓的右拳,也變得冷靜下來,說:“你說得沒錯,他們既然敢用紫荊花,那就是沒打算讓我們活著回龍城。那個幕後的家夥,這次下的本錢的確不小。”
蘇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於是問:“紫荊花導彈一枚要多少錢?”
裡卡多怔了一怔,有些不明白蘇為什麼會問這個,但仍然認真地回答:“大約20萬一枚,四枚一共是80萬。”
蘇站直了身體,透過洞口,望著遠方仍升騰著黑色濃煙的天空,說:“紫荊花導彈80萬,我們的車隊和物資價值超過了100萬,他們卻能輕易的毀了,說明這件事背後的報酬肯定不止200萬。再算上為了釣大魚而布設的陷阱……他們這次的目標,價值千萬以上。”
與蘇和裡卡多有關係的人中,什麼樣的目標價值千萬、目標目前處於什麼位置,都是呼之欲出。
蘇走到了洞口,望向陰沉的天空,微笑著說:“一個好的獵人永遠不會忘記給獵物驚喜。我們也不例外。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扔下這三個家夥,去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