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還沒有到夜的時候,隻是今天的雲格外的厚重低垂,也就使得天色昏暗如夜。風也很急,而海浪波濤更是洶湧,浪一排排的從海中生成,湧向矗立的岩崖,最後化成驚心動魄的巨浪狠狠拍在岩岸上,深黑色的水浪甚至會沒過十幾米高的岩岸!
碼頭早已淹沒在海潮下,盤旋登島的小路也消失大半。路旁幾盞沒有沒入水麵的路燈還在努力發著昏暗的燈光,卻沒有給這如夜的白天帶來一點點生氣,反而更增添了些許恐怖淒涼。若大的島有四分之三已在水下,隻餘了地勢最高的一小塊地方在海麵上,還要時時經受一層高過一層的濁浪拍擊。在一塊稍稍能夠躲避風浪的岩石凹處,兩個麵容醜陋、體型巨大的巨人正蜷縮在那裡,平素的凶惡早已不知去向,眼中剩下的隻有驚懼和畏縮。它們力大無窮,凶殘成性,又總是駕船往返於島和大陸之間。作為擺渡人,它們對大海非常熟悉,簡直就象是自海中而生的水族。但是今天,也隻有今天,在大海和天地出離的憤怒前,它們也感到了畏懼和驚恐,隻會本能地找地方躲起來。強健的身體,恐怖的力量,在這天、這海麵前,根本脆弱得不值一提。
但是,再高再猛烈的巨浪也無法威脅到矗立在島中央的城堡一分一毫。那深紅為底、夾雜著黑色條紋的城堡通體散發著淡淡血光,在暗夜中顯得格外醒目。血光的穿透力強得已經超出了這個世界的常識,即使數百公裡外也清晰可見。
隻是深紅城堡過往數十年中從不曾點亮過血光,今天如此做,並不似是示威,反而象是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燈塔,在接引著什麼人,為他指亮前途。
吱嘎嘎一陣澀耳的聲音,深紅城堡的大門緩緩打開,黑暗散播者戴克阿維達從打開的一線縫隙中走出,滿天的風雨對他來說,似乎和溫暖的晨曦無異。他懶洋洋的舒展了一下筋骨,甚至打了個哈欠,才引開迷蒙的眼睛,向周圍望去。和深紅古堡一樣,他身上也有一層無形力場,將所有的風雨排開。天地威力再大,如果打濕了黑暗散播者身上的衣服,那才是一個笑話。
可是他掃視過麵前的一切,臉上慵懶的笑容登時凝固,慢慢的化為驚訝和冰霜。過了整整數分鐘,黑暗散播者才向前奔出。而在這幾分鐘內,風和雨已經徹底打濕了他的衣裳,讓威名曾經隻在真正強者之間流傳的黑暗散播者顯得狼狽萬分。戴克阿維達卻渾然不覺,甚至連所有的異能秘術都忘了乾淨,而是在風雨中踉蹌奔行著,甚至還狠狠地摔了兩跤,臉上添了青腫。
這是大失身份的事,可是戴克阿維達卻沒有感覺,而是不斷在雨中奔行,摔倒,再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幾百米的路途,不知道讓他摔了多少次,終於來到了一個倒地的巨人前,伸出顫抖的手,將巨人埋在積水中的臉翻了過來,然後如被雷殛,驀然呆住。巨人的麵容,無比熟悉,所有血腥議會真正的核心人物都會認得,那是貝布拉茲,放大了十倍的貝布拉茲,一個讓許多人痛恨,讓更多人懷念的名字。
這張臉早已失去一切生機,可是臉上依舊掛著從容平淡的微笑,就象,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鄰家老人,沒有任何與眾不同的地方。也許,惟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洞悉人世的微笑。它雖然凝固,卻傳神,如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