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說的是想辦法,但吳中元卻想不出什麼辦法,至少目前還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熊族的糧食短缺問題,這時候生產力極低,溫飽問題本來就沒有解決,便是不打仗食物都不夠吃,更何況大規模的戰爭所導致的額外消耗。
此外,五道封印即將消失一事已經世人皆知,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屯糧備荒,這時候想要易換米糧,其困難程度比平時要大上數倍。
通過竹簡彙報和請示的問題都差不多,就由掌簿書寫回複,吳荻趁機將木箱裡的木板拿出一些,解開捆紮的繩索,拆掉蠟封交由吳中元審閱。
吳中元本來就犯愁,再看這些木板,越看越煩,這些機密奏折彙報的並不是政務,而是勾心鬥角的小報告,張三告李四小黑狀,李四舉報王二麻子違法亂紀,都是類似的內容,爭寵表忠的也有,這些奏折唯一的價值就是能夠通過奏折的內容看出每個人的脾性以及他們跟誰關係比較好,除此之外屁用沒有。
耐著性子看完,吳中元離座起身,長出了一口粗氣,“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這時掌簿也已經將吳中元的賑災旨意書寫完畢,吳荻命人將竹簡抬下去分頭傳發,然後為吳中元披上披風,陪他離開了王宮。
不同顏色的披風是勇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三族勇士一年四季都披掛披風,四月到十月披掛的披風比較薄,屬於真正意義上的披風,十月到來年四月披風比較厚,稱之為大氅更為貼切。
吳中元披掛的這件披風是全新的,兩袖帶有熊族巫師標記,身後刺繡的不是熊頭而是龍頭,他昨天才跟老瞎子議定登基黃帝,由此可見,這件帶有龍頭刺繡的披風是大量繡工昨晚連夜趕製出來的。
吳中元本想跟吳荻說以後彆搞這些,想了想又沒說,眼下再怎麼困難,身為黃帝,像樣的衣服總得有一件。
陰天,天上正飄著雪花,吳中元沒有去左輔殿,也沒有去右弼宮,離開王宮之後直接去了城中民居,這時候除了王族和貴族,普通族人一天隻吃兩頓飯,他想去看看族人都吃的什麼。
城裡的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好一點兒,粥飯不算很稀,量也不是很少。
都城的族人相當於現代的城市人口,他們主要是工匠和兵卒,他們的情況沒什麼代表性,想要看真實情況得往下麵去,吳中元轉頭衝吳荻說道,“你回去吧,我去彆處轉轉。”
“你要去哪兒?”吳荻問道。
“我去下麵的邑城和圍城看看。”吳中元說道。
“我陪你去。”吳荻說道。
吳中元想了想,點頭同意。
二人是往南去的,晉身太玄之後,淩空飛渡一次借力可以達到八裡,南麵的雪比北麵的要大,二人冒雪掠出幾百裡,來到大田地界。
大田是有熊的糧食產區,他想來看看這裡的情況,順便看看城主吳守正有沒有言過其實。
二人沒有往垣城去,也沒有去邑城,而是來到了一處圍城,這個村子很小,也就幾十棟房舍,二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是中午時分,由於雪下的很大,外麵沒什麼人,村民都待在家裡,吳中元推開房門之後險些被嗆了出來,屋子裡全是煙。
見有人開門,屋裡的人走了出來,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日子過的好壞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家四口衣衫襤褸,實則衣衫襤褸尚不足以形容她們的貧苦和窘迫,因為這一家四口不是衣服破,而是壓根兒就沒有衣服,她們身上裹的是破麻布,獸皮和稻草。
除了衣衫襤褸,吳中元腦海裡同時浮現出的還有另外三個詞彙,麵有菜色,小蘿卜頭,灰頭土臉,實際上現代人對麵有菜色是沒什麼概念的,因為現代沒有麵有菜色的人,麵有菜色不是消瘦,而是浮腫,臉色發青。
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三個孩子的腦袋都很大,與渣滓洞小蘿卜頭的形象差不多,也可能腦袋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大,隻是因為四肢過於消瘦而顯得腦袋很大。
灰頭土臉則是因為屋子裡有煙,一家四口在屋裡生火取暖,煙大是因為沒有木炭,隻能焚燒稻草取暖禦寒。
婦人並不認識吳中元和吳荻,但她卻知道穿披風的都是官兒,穿紫色披風的是最大的官兒,殷勤且惶恐的邀請二人進門,然後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拿什麼待客。
婦人沒見過外人,很緊張,跟吳中元說話更緊張,吳荻知道吳中元想知道什麼,便由她發問。
經過交談,吳中元知道這戶人家是有男人的,但男人出去打仗還沒回來,圍城的勇士也出去打仗了,也不在村裡。這裡距大丘很遠,按照時間推算,當日前往大丘參加戰鬥的士兵此時應該還在回城的途中。
粟穀收割之後,一直到下雪的這段時間本應該是男人修房子,砍柴,漁獵的時間,由於男人出去打仗了,這些事情就隻能由女人來做,但女人在體力上處於先天的劣勢,怎麼可能取代男人的角色。
大田的土地非常適合耕種,但這時候糧食產量很低,穀物收割之後大部分都要上繳,剩下的那些根本不夠支撐村民過冬,得加上狩獵所得才能勉強維持生計,但今年男人被征調打仗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而眼下大雪已經封山了,打獵的難度大大增加,水麵也已經結冰,捕魚也更難了,她們怕是要餓死了。
婦人一邊說一邊哭,哭的吳中元好生難受,雖然目前這種處境不是他造成的,但是這些都是他的族人,眼見自己的族人,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女人的哭聲引來了村裡其他婦人,見二人穿戴紫色披風,知道是本族高官,紛紛衝他們哭訴,希望能夠得到救助,隻道自己是死是活不打緊,隻要彆餓死了孩子就好。
情緒這東西是會傳染的,眾人哀傷哭泣,吳中元的心情也無比沉重,在此之前他經曆過許多磨難,也遇到過無數危險,但不管什麼困難,他都能克服,可是此時他卻感到力不從心,自己的靈氣修為再高也沒用,這些事情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當務之急是給族人找吃的,不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撐不過這個冬天。
從進村到離開,二人停留了半個時辰,但直到臨走他都沒有勇氣去掀開那戶人家的鍋蓋,他不知道鍋裡麵有什麼,卻知道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東西。
“還要往彆處去嗎?”吳荻輕聲問道。
“再走走。”吳中元沉聲說道。
路線是由吳中元選擇的,他選擇了往東南方向移動,沿途自五處圍城進行了停留,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所有的圍城都缺少過冬的柴草和米糧,跟有熊一樣,下麵的人最多也隻能撐到月底,如果得不到救助,年後就得開始死人。
到得這時他終於明白老瞎子為什麼不讓他再亂跑了,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再去乾彆了,尋找通靈神兵一事可以後延,尋礦冶金也可以往後拖,不惜一切代價先保住族人的性命。
入更時分,吳中元來到了大傻所在的山林,這裡也下雪了,山裡見不到什麼活物,隻有大傻在夜色之中冒著嚴寒開山辟路。
大傻沒有黃毛兒那麼桀驁高冷,見他來到,便湊過來與他親近,吳中元探手撫摸的同時感知大傻的情緒,除了久彆重逢的歡喜,還有強烈的疲倦和耐受寒冷的痛苦。
大傻是隻昆蟲,昆蟲都是冷血動物,最怕的就是寒冷,這麼冷的天不應該遣它勞作,在此之前吳中元的心情已經很壞了,見到大傻之後心情更是低落到了極點,眼下大傻已經超前許多,便是繼續往前開辟,夷人也跟不上清理,天太冷了,不乾了,帶它走。
吳中元沒有回有熊,而是與吳荻乘著大傻往東去,夷人今年沒有向鳥族進貢,他們肯定有多餘的糧草,得厚著臉皮過去討要一些。
雖然此前他已經答應庇護夷人,但雙方達成的共識是夷人為他們提供守城用的弓弩和一定數量的鹽巴,其中並不包括糧食,這次過去屬於額外請求,有求於人,如何開口?
往夷人城池去的途中吳中元想的最多的是師兄林清明,師父死後他和林清明的日子過的也很艱難,但林清明從未讓他為錢發過愁,他從未跟彆人借過錢,也沒拖欠過學費,上了大學之後的生活費也都是林清明給的,有句話說的好,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隻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他之前之所以能夠不尷尬,不窘迫,全是林清明在照顧他。
而今事情輪到自己頭上了,不但沒有人照顧他了,還有數萬人等著他來照顧,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為的壓力,原來人生並不隻有快意恩**打打殺殺,還有度日過活和柴米油鹽。
知道吳中元要往夷人的城池去,吳荻猜到他想要去乾什麼,見他情緒低落,便好聲寬慰,“待得咱們恢複了元氣,多報償他們一些也就是了。”
吳中元苦笑搖頭,沒有接話,他現在的心情就跟要到彆人家借錢是一樣的,除了不好意思還是不好意思,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天氣寒冷,大傻飛的就慢,直到三更時分方才趕到夷人城池。
寒冬雪夜,誰不早早歇息,二人來到的時候夷人早已睡下了,城中漆黑一片。
到人家家裡借錢已經不好意思了,半夜三更的再把人叫起來更不禮貌,躊躇良久,吳中元轉頭看向吳荻,“太晚了,彆去打擾他們了,這附近有處山洞,咱們去那裡歇一晚吧。”
“好。”吳荻點頭答應。
吳中元送出意念,指揮大傻往不遠處的山洞去,他曾經和黎彆來過這裡,知道東山有一處可以住人的山洞。
山洞挺大,大傻也能進去,山洞位於東麓,生火的光亮也不會被夷人見到。
吳中元收拾柴草,自洞口點上篝火,然後坐著火堆旁看著篝火出神發愣。
“若不接任大吳,便不會有這些難處。”吳荻說道。
“我是熊族僅存的王族,保護他們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