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徐子先就陸續保舉了所有佐屬在團練中的官職,此前他是要考察,數月下來基本上也是看清楚了。
再拖延下去,就會挫傷部屬的信心和耐性了。
但上報之後,大都督府早就批了,團練情形特殊,雖然是朝廷官職,但和各地州府和禁軍,廂軍的文武官職序列不太相等,雖然也是朝廷正式的官職,但基本上團練官要調入容易,調出很難。
除非官聲顯赫,擁有世人仰慕的大才,或是立下大功,海內聞名。
比如吳時中這樣的,就算入團練為官,想到他處為官,隻要左相韓鐘不刁難,也是相當容易的事情。
而其餘的佐官,入職容易,平調到州縣任職,就不是那麼容易和簡單了。
所以一般團練使保舉的官職,基本上都會批複,畢竟等於是地方自治,對官場體係的衝擊不是很大。
但安撫使司一直沒有批複,這當然是有意刁難,反正公務繁多,安撫使司也不說不批,隻是要核查再上報,然後才有安撫使林鬥耀批複,在批複之前,南安團練隻能等著。
此次大勝之餘,徐子先已經上奏指稱安撫使司並未儘力,如果朝廷複查,到現在團練官職都沒有批複,這是一個明顯的漏洞,很容易被人指摘,林鬥耀回府城之後,也是迅即批複下來,委狀,官印,官袍,一應俱全。
“我可不會感激他。”孔和冷冷的道:“此等蠹吏,隻知道作威作福,於大事臨頭時根本毫無作用。武卒之中,我勸世子也要多做一些功夫,林某人上次前來南安,頗為做作,還是得了不少人心。”
“那倒不必。”李儀勸道:“世子行事但光明正大,坦蕩從容,日久自見人心。和林鬥耀爭士卒之心,並不恰當。”
林鬥耀探視傷患,溫言撫慰受傷的武卒,當時確實是叫不少武卒感動。不過徐子先並不打算多做什麼,或是禁止武卒間對林鬥耀的誇讚。
這是人之常情,高官顯爵的探看慰問值得誇耀和高興,並沒有什麼不妥。如果徐子先禁止人們議論感激,反而會顯得自己小氣偏激,效果適得其反。
李儀的鎮之以靜,時間久了,人們自然知道林鬥耀的虛偽,這才是最為妥當的處理。
軍心人心,如果是那麼一通表演就能奪取,那世間的人心也就太好爭奪了。
“李公說的是。”徐子先道:“玄平太偏激。”
孔和拱手一揖,雖然不會反駁,顯然並不算太服氣。
好在李儀等人都知道孔和的脾氣,也無人與孔和計較。這人向來耿介偏執,認準了的事很少改變看法,但能力也是一等一,侯府的事和團練的事,繁瑣複雜,孔和料理起來井井有條,能任繁巨,不懼辛勞,已經成了李儀之下,徐子先最為倚重的僚屬。
“奉常李公,任團練長史,正六品。”
李儀神色激動,他的侯府奉常是七品,能升到長史,就算將來不能再升,六品的官,勳,階,也足夠回鄉安居,對的起祖宗先人了。
當下李儀起身而拜,上前領了官狀印信。
“典尉秦東陽,任團練司馬。”
司馬從六品,秦東陽當然也是升官了,其從座中站起,向著徐子先行了個軍禮,也是一般神色激動的領了官狀。
“孔玄平,為錄事參軍。”
孔和向來沒甚表情的臉龐上,也是露出了罕見的激動神色。
他在此前不過是侯官縣的一個孔目官,不入流的小吏,而且為人端謹自恃,不肯同流合汙,被人排擠的很厲害。
後來因事惡了趙王,不過是趙王下手劄到侯官縣關說某事,從知縣張天勝到各個官員都沒有人敢頂回去,隻有孔和堅持不肯辦理,後來因此事被攆出縣衙,若不是徐子先上門聘請,怕是孔和要麼遠走他鄉,要麼隻能去到某商行求職,當個帳房就算不錯的出路了。
短短數月,其從被革職的吏員到正式的朝廷命官,命運變化之奇,就是孔和自己也想象不到。
等領了官袍,印信,委狀回家,不知道寡居多年的老母,會有多麼高興?
“下走無有什麼可說。”孔和儘量還是板著臉,對徐子先道:“隻有更努力的替世子效力,方能報得眼下之恩……”
“玄平言重。”徐子先從容的道:“你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這是你積勞之功,沒有什麼大恩可言。”
孔和不語,拿了自己的委狀印信退下去。
“陳道堅,錄事。”
“陳佐才,司功。”
“傅謙,司倉。”
陳道堅落落大方,團練七參,俱是從七品,以秀才至七品朝官,年剛滿十七,簡直是異數,但陳道堅上進之心甚篤,他還要考舉人,考進士,以正途出身,這也是徐子先對他的期許……團練官職不能任親民官,如果陳道堅能考中進士,未必能回福州府任官,但隻要回福建路,任某縣知縣,對徐子先的助力要比現在大的多。
傅謙和陳佐才當然喜笑顏開,他們等這一天也是等太久了。
“劉益,司法。”
眾人莞爾一笑,酗酒好飲的前賭徒劉益任司法參軍,世子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劉益本人卻是無所謂,接了印信委狀後乾巴巴的一笑,說道:“劉某做事向來荒唐,但居官行事,日後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不要怪罪。”
眾人愕然,難道這是劉益?
徐子先卻是微笑起來,對人才當然要人儘其用,劉益這人外和內剛,看起來大大咧咧,內心卻是極清明的。
而且是廣南東路的大宗族世家出身,世家子弟,自幼都是要學習儒學經義和大魏律法,上次談話後,劉益大有改變,用他來當司法參軍,相當合適。
“葛存忠,任司田參軍。”
“葛存義,司兵參軍。”
“張虎臣,司士參軍。”
“陳長年,醫學博士……”
“林九四,匠作博士……”
葛家兄弟原本就有六品武官勳階,但團練官職也非得授與不可。
吳畏三,金抱一,金簡,高時來,林存信等人,俱有團練武職,也是一並有官狀下發。
至哨官一級,徐子先都是保舉了武忠郎或保義郎,九品到八品的武勳,他們的武官散階則是陪戎校尉或禦武校尉。
勳隻是榮譽為主的獎勵,朝廷也會賜給勳田,官袍,在政治待遇上比平民高一些,但並不代表實際的職和散階。
如果勳位高,也可以直接出任官職,比如宰相之子一般會授給五品勳位,直接可以出任地方官員的七品佐雜官職,想任親民正印官,需得等積勞考核之後才會授給。
散階則是與官職對稱,有什麼樣的官職就有什麼樣的散階,就算調任,也是按散階的職位高低來授職。
職,勳,散階,構成了一個官位的整體,缺職,隻有勳,階,就是在家寄祿閒居的士紳了。
叫眾人意外的是金創醫生陳長年被任為醫學博士,雖然醫學博士就是州府聘請的醫者,和京師太醫院的職能相當,但一般都是積年的名醫方能擔任,金創醫生能任此職者很少。
說是醫職,但也是朝廷認可的從九品官位,一樣有勳官散階,並且還有屬吏,有白直,執刀,佐,吏等,陳長年以一個金創醫生一躍成為官員,也是罕見了。
“陳博士不要妄自菲薄。”看著一臉惶恐,在自己麵前念念有詞的陳長年,徐子先正色道:“還是要請陳博士多延請各地的金創名醫,團練有保衛鄉土之責,有時候還可以主動出擊,兵凶戰危,縱官員,將領,佐吏也不可免,有你們這些人在,等若給我們這些人減了幾分後顧之憂……”
“感不以死報之?”陳長年是個三十來歲近四十的中年人,身為醫者,自身的身體當然保養的極好,麵容白皙,身體壯實,此時臉上滿是激動之色,抱拳道:“下走一定儘快充實醫士,不負世子所托。”
“好,甚好。”徐子先連連點頭,又看看一臉惶恐不安的老匠人林九四,笑著道:“九四阿公也當了官,張忠他們兄弟幾個,當你的屬吏吧。碼頭工地,你還要多費心。另外,養濟院這裡也要擴建,再建個小學堂,叫陣亡將士的子女能夠讀書識字……武卒中也有人想上進的,也可以到小學堂來讀書。”
林九四唯唯諾諾,隻知道大揖參拜感謝,連句囫圇的話也說不出。
匠人為官在大魏不是沒有,但也是越來越罕見了,林九四能為官,怕是自己也想象不到。
至於算是把侯府牙將和團練體係正式合二為一,侯府牙將,發展最差的少年牙將也當了隊官,多半的人都在騎兵都裡,成為武忠郎和陪戎校尉。
徐子先的打算是明年再看,如果碼頭發展的好,真的日進鬥金,可以再組建一個到兩個騎兵都。
少年牙將多半到騎兵裡去,他們年輕,也識字,熟諳兵法,在徐子先的認知中,騎兵在冷兵器時代是當之無愧的戰爭之王。
就算是大魏的養馬地不多,戰馬稀少,這也不是不組建強力騎兵的理由。
隻能說朝政混亂,缺乏實心任職的朝官,養馬政策弄的北地百姓苦不堪言,卻毫無成效。
前唐之時,朝廷養馬過百萬匹,馬政成功之處遠過大魏,而大魏工商發達,經濟實力遠超前唐,卻一直不能解決養馬之事,可見事在人為,並不是說中國就真的不能成批量的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