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每個殺人如麻的強盜均能有招安的機會,怕是大魏這二百多年不知道要招安多少。
真正對群盜有招安之意並實施的還是崇德朝,在此之前,如王直那般的大盜,朝廷就算是付出千萬貫的軍費也是會徹底剿滅王直,除此之外不會有另外一種選擇。
在王直之後,荊湖南路也有若乾股匪盜被招撫,接下來便是陳於泰。
陳於泰心中湧起了強烈的欲望,若是能招安,此前一切的罪惡都會從法理上被抹消,是天子,兩府承認的最具有法律性質的抹消。
不管在此之前他做過什麼樣的惡事,殺過多少人,強奸過多少婦人,害多少人家破人亡,在朝廷的赦免之下,一切罪惡都會被洗白,消失,好象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想想自己能穿著四品或五品的武官袍服,沒有經過苦讀,也沒有試過弓馬刀矟,直接就能成為品官,還能恩蔭家族,儼然也是國朝的世襲武官,由於其握有岐山盜這樣的實力,朝廷會對他加以安撫,地方官不僅不敢為難他,還會小心翼翼,些微的犯罪和不法並不會受到嚴厲的斥責,甚至會被無視而不加理會。
朝廷就是這樣,對那些沒有保住實力的招安者,地方官會百般刁難,甚至編造反跡將招安者拿捕起來。
對保存了實力的招安者,則是百般小心,惟恐其真的再反。
陳於泰有一種感覺,自己就算是真的招安,也是一定要將眼前這些桀驁不馴殺人如麻的強盜們攏在手裡,否則的話就算是招安了,也會寢食難安。
“等著好消息便是。”陳於泰不露聲色的道:“叫人在我房裡擺酒,我們好好喝上幾杯。”
“謝大當家。”
海盜上物資匱乏,搶來的食物很快會被消耗掉,陳於泰那裡永遠都有最好的酒肉,眾人聽說他請客喝酒,有不少人口水都要落下來。
“徐子先那小兒,不知道在做什麼?”
走進院落之前,陳於泰還是略感不安,他在海上二十年了,經驗豐富到用老狐狸形容都有些單薄乏力。
儘管各方麵的消息彙總過來都是相同一致的結果,陳於泰的內心總是有隱約的不安。
他心中就是隱約感覺,徐子先沒有表麵上的那般簡單,不可能就這麼一直等著水營,難道他不覺得現在開發東藩,有陳於泰這顆釘子在,東藩其實相當危險?
就算徐子先想不到,難道連昌文侯府也想不到?
陳於泰不是太明白,他把內心隱隱的不安歸結於自己在招安之前的過於小心和患得患失,畢竟風平浪靜,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異常,很快陳於泰所居的院落就是燈火通明,酒菜香氣飄出去很遠,一些閒的無聊的海盜從小屋中踱步出來,聽著院中大頭目們吆五喝六的劃酒拳,聞著酒肉香氣,自家也在外閒聊著。
若不是有一些俘虜被關押著,還有不少婦人剛被逮來,備受淩辱後發出低低的不似人聲的哭嚎聲,這個海島和普通的島嶼似乎也是沒有太大的不同,一切如常,沒有任何值得關注的地方。
……
“東陽來了?”
“嗯,諸位辛苦了。”
月色之下,穿著赤色武袍的秦東陽還是和平常一樣的精明乾練,更要緊的是不急不慌的大將之風。
劉益和張虎臣,葛大,葛二等人向秦東陽抱拳,輕聲問好,秦東陽一一抱拳還禮,哪怕是夜深之時,各人都能看到他臉上的笑意。
在秦東陽到來之前,哪怕是劉益和張虎臣等人俱在,但武卒們還是略有緊張之色,但秦東陽抵達之後,武卒們明顯都鎮定下來,很多人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當武卒們看到徐子先也是一身勁裝,跟著秦東陽一起抵達時,哪怕是有禁口令,還是有很多人發出了情不自禁的驚歎聲,接著形成了大片的嗡嗡聲響。
在各級武官的喝斥下,聲浪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但引發的風潮也是相當明顯。
很顯然,沒有人想到徐子先今晚也會來,會和大夥兒一起去乾冒大險!
有徐子先在,則武卒們不僅是鎮定,而是鼓舞雀躍,畢竟徐子先在武卒們心裡的地位,就算是秦東陽也是遠遠不如,差距極大。
所有人均是明白,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俱是徐子先賜與,雖然俸祿看起來與廂軍一致,但戰事賞賜,平時的福利待遇,養濟院等福利機構,加上年底的年賞,平均一算,每個武卒都感覺比廂軍收入要高的多。
明麵上看每人均是月餉兩貫,其實三貫也不止。
對南安侯,所有武卒均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而且有的是發自內心,有的東西是在成年累月的日夜宣講之下形成,就算是入營不久的新武卒,在每天的宣講之下,對徐子先也是充滿了感激之情。
這當然是洗腦,不過徐子先對此可不會有絲毫愧疚。
徐子先微笑著向武卒們揮手致意,對軍官們則是道:“長史李公和參軍孔和等人,還有方先生等人俱留在上寨等消息。”
眼看著一眾軍官圍攏過來,徐子先打量過去,老成的秦東陽,無賴樣的劉益在今晚還是那種漠然的表情,標準武夫氣質的張虎臣,謹慎的林存信,悍勇的吳畏三,遇事粗直,喜歡一刀斬去的是金抱一,還有少年牙將出身,精細的高時來,憨直的田恒,出色的還有李普,丁幼傑等人,俱是一時之選。
哪怕是各營的都頭,副都頭,哨長,副哨長,隊官也就是什長,基本上都是一時豪傑,有很多在劉益或是張虎臣等義軍麾下做到都指揮的存在,現在可能就是南安團練裡的一個小小的什長而已。
各個高級武官都會推舉一些人入營,徐子先當然都答應下來,各個家族會替子弟謀出路,既然南安團練這裡被眾人認可,這是件好事,為什麼不答應?
至於抱團之事,勢所難免,隻要一個集體在積極向上的期間,就算有些小團體也不會有什麼危害,一切以大局為重,以軍紀為先。
值得慶幸的就是魏軍沒有家丁製度,牙將都是宗室和宰執的特權,就算是宰執和親王公侯,府邸的牙將也是按時間簽約,約期一至就選擇離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改姓,拜乾爹或是乾爺爺,將領收幾百上千的乾兒子乾孫子,視武卒為子孫廝養,把朝廷經製之師弄成將領的私人武裝,在目前的大魏還沒有可能發生。
張虎臣殺氣騰騰的道:“今晚一戰定能成功,叫諸位先生等著好消息便是……”
今晚三營武卒並兩個騎兵都一起出擊,南安新卒不動,加上董瑞祥和李星五留下來的三百老部下,也經過了初步的考驗,技戰術不在團練之下,主要是融入度不夠,但悍勇程度還算可以,都是三十來歲的年齡,十幾年前曾經跟隨過齊王南征北戰,這些年來陸續有很多老廂軍返鄉,還是有相當一部份被齊王的老部下分頭率領在各處駐防,他們畢竟也曾經身經百戰,是一支不宜被浪費虛擲的力量,在李星五和董瑞祥向徐子先請罪之後,這兩人的老部下也是被留下三百餘人,也是整個三千多岐州廂軍,僅餘的合格人選。
這三百餘人分成三都,還是交給董,李二人統領。
兩人以都指揮的身份,原本各領一千多人和兩千餘人,現在隻能各領一都多的部下,兩人和其部下們原本頗有微詞,直到秦東陽,張虎臣和葛家兄弟陸續來到。
在看到葛家兄弟也隻領一營時,兩個廂軍悍將終於也是真正口服心服。
南安團練,在目前來說就是走的精兵的路子,兵不精不用,將兵之法,在精不在多。
在南安大營尚有三千新卒,但其中會有一部份被淘汰,一部份陸續補充到岐州,岐州的老營兵陸續調防至東藩,如果能打下岐州港,會形成南安,岐州,岐州港,直到東藩的一個島嶼和港口防禦鏈條。
這也是福州乃至福建路的特色,如果陸路來看,南安侯府掌握的這幾片地方零碎割裂,相隔最遠達數百裡,但從水路來看,卻是從大海一路入江口,直抵閩江腹心。
掌握了南安,岐州港,東藩,再加上澎湖,等若是一條鎖鏈將澎湖,福州,泉州,漳州等處俱是鎖住了,也象是一支長矟,狠狠插入了福建路的腹心之地。
換個角度來說,若真的大事可成,徐子先則是勢無可擋,無可複製。
由海至陸,等於是福建的腹心脈門被徐子先一人所掌握,這種重要之處在現在可能還不是那麼明顯,在若乾年後,終究會是有人懂得。
掌握海洋者,就掌握了世界。
這話在後世很濫俗,在現在的這個時空,徐子先打算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恬不知恥的剽竊過來,成為原創者,激勵華夏的後來者們。
徐子先沒有多說,隻是簡單的道:“先君之誌,福建路百姓二十年來的盼望,天子和兩府的期盼,福建官軍民百姓的眼光,今晚之後,都會彙聚在諸君身上。”
“最要緊的是……”徐子先對所有武官道:“我的未來,南安侯府的未來,諸位的身家性命,功名富貴,也在今晚!”
“我等懂得!”
武官們抱拳應諾,雖未大聲怒吼,卻是叫人感覺到了一股昂揚之氣,不可阻遏,當者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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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這段時間休息了一陣,前一段小孩生病住院又耽擱了幾天,存稿不多,暫時這段時間先一章一章的發,過一陣恢複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