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走進屋內,閆鐵鷹正看著他笑。
“師叔這裡也是要給我什麼驚喜?”
閆鐵鷹微笑點頭,“有的,有的,彆急,彆急。”
爺倆坐在桌前,李安打個哈欠。
“你是師兄的得意弟子,關於人性,你怎麼看?”
李安雙眼耷拉,聲音低沉“心生為性,緣由心生,相由心生,七情六欲皆由心生。”
閆鐵鷹問,“既然萬物一心,那麼萬法是否自然呢?”
李安往椅背靠了靠,“是萬法歸一為道,道生自然。”
說完這句話,眼前老者閆鐵鷹逐漸化為虛無,李安猛然驚醒,想起剛剛見過的那個曼陀羅圖,智慧老人的形象再次進入腦海,同時進入的,還有黑衣路西法,白衣聖母,另一個雙臂交叉的麵容似穆清兒的紅衣女子。
四個人將李安圍繞中間,不停地向他靠近,寂靜地,緩慢而執地旋轉著,或邪惡,或期許,或慈愛,或悲傷。李安就像一個容器,似乎都想進去,占有一席之地。
“這是最後自性【注1】的整合了。”下一關,就看你以前的緣法了。
閆鐵鷹抬起頭,緩緩將手從李安頭上百會穴拿開,看著遠方的一個紅房子角落,微微皺眉,那是張子含負責的怨憎會。
張子含一身紅衣,坐在紅色的房子中,憂鬱地看著閆鐵鷹方向,前五關針對李臻的人格顯化與激化,到閆鐵鷹負責的自性整合,還有上官南晴直對潛意識的曼陀羅影響,他這一關,是否能見分曉?
張子含喝了一口酒,不管是李臻還是李安,等他來這兒,應該是天亮的時間吧。他告訴穆清兒明天是最後一天,實際上,天亮就是最後一天了。
張子含看著門外,而李安也在門外看著屋內。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安沒有走進屋子。李安和張子含之間,似乎有一層屏障,阻止二人交流。
就這樣,二人互對一眼,李安轉身繞開了屋子。
張子含跌坐在椅子上,衣衫濕透。
閆鐵鷹緩緩走進屋子,坐在張子含麵前。
四目交接,良久,老頭咳嗽一聲,“在解決李安之前,先要解決穆清兒,解決穆清兒的問題前,你是不是先要解決下?”
閆鐵鷹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劍,盯在張子含臉上。
張子含扯了扯嘴角,帶些嘲諷,“不是說好了,各自守完關口,去黃金城堡麼?”
閆鐵鷹冷哼一聲,“就你們這種狀態,黃金城堡有用麼?無非是瘋一個,瘋倆還是瘋三個的事情。”
張子含道,“就不能瘋四個?閆師叔,種糧究竟怎樣了?”
閆鐵鷹猛地站起,身下椅子四散開來。
“人心都住著一個鬼。”張子含夢囈般說著,“師父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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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南晴做了三幅曼陀羅,第一幅是《萬物體係》,第二幅是《四位一體》,第三幅是《黃金城堡》,前兩個是平麵圖畫,隻有第三幅是立體曼陀羅。
《黃金城堡》是一個微縮的中心的城市,由城牆和護城河組成,這些建築都朝內,向著中心,中心是一所有著金頂的城堡,因此得名。
眾人站著黃金城堡內,閆鐵鷹掃視了一眼,左楓站在崔涵涵身後,留著口水,一雙賊眼咕嚕嚕轉著;冷瀟站在周小婉身邊,看似像並列,實則退後半步,擋的就是他閆鐵鷹看往周小婉的視線,警惕心頗重;而周小婉雙眼幾乎冒出鮮紅的玫瑰,不停地向張子含飄去;自己的外甥女上官南晴,不停在屋內踱步,手指纏繞著衣角,嘟嘟囔囔,一會笑嘻嘻地叫李禦,一會惡狠狠地喊李安;穆清兒麵如灰色,沉默不語;張子含最超然灑脫,小酒嗞溜溜一會一口。
“你們看,李老師在乾啥?”
上官南晴的一句話,打破了眾人的寧靜,紛紛向外看去。
李安東奔西走,時而在某處狠踩幾腳,時候扛著某個模型擺弄,有時又拿起樹枝,以大地為畫布,不停的在地上畫著什麼。
“這是癔症。”張子含說。
“真瘋了?”左楓悄悄問崔涵涵,崔涵涵回了一個白眼。
穆清兒仍然麵色如枯井。
“他在對抗環境壓力。”崔涵涵說到,“南晴,你看看他的動作行為,是不是在布置一副曼陀羅?”
“臥槽,還真是。”冷瀟隻恨那一腳踢輕了。
李安離開閆鐵鷹後,就出現了嚴重的意識恍惚,他夢見自己出現在大學,出現在山嶺,出現在山村,似乎過了好多世,一世叫李臻,一世叫李禦,還有一世叫李安,取過妻子,當過老師,殺過人,在某個雨夜與初晨矛盾的街道上,遇到了一個形狀如同車輪的十字路囗。好幾條街道從這個車輪輻射出去,而交叉路口的中心則是一個廣場。廣場的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水池城堡。城堡外圍是水池。四周突然開始變得黑暗,但中心金色城堡卻顯得十分明亮,城堡周圍長了一株株開滿紅色鮮花的樹木。城堡裡有天使,也有惡魔,正對著他指指點點。
然後四周的景物就活了,那棵樹嗚咽,那隻鳥低吟,凶惡的老虎對著他反而溫順,柔弱的小草劃破他一道道褲腳。有一處窪地,全部開著黑色的蓮花,死神在內擺弄著指甲。太陽咧著嘴笑,吐出金光,旁邊又有眾多潭水,漣漪陣陣,一顆顆星星,一閃一閃蒸騰而上。
草叢中不停的冒出一個個數字,隨著他的動作,數字忽而降落在樹梢,忽而停留在呼嘯的汽車上,有的乾脆漂浮在他眼前,那是一個大大的“1”字。
一個白衣聖母向他招手,一個小女孩歡快地向他撲來,還有那一身紅衣,躲在陰暗的角落,狠狠地仇視著他。
這個世界似乎可愛無比,又混亂不堪,他陶醉其中,融入其中,他像個創世主一樣,繁忙著左奔右跑,打破秩序,又建造秩序。
“臥槽,二哥背著個橋乾啥呢?”左楓撓頭。
崔涵涵道,“他是拿磚在砌牆麼?”
冷瀟撇撇嘴,“他再騎那條狗,彆說我抽他。”
周小婉拍拍腦袋,“抓著兩團空氣,吃啥那麼香?”
上官南晴拍拍手,“不愧是李老師,他是不是再給那些蛤蟆上課?”
張子含雙眼緊盯著,“他在防禦什麼?”
閆鐵鷹也搖頭,“按道理不應該。”又問道,“那個坑裡擺放什麼模型?”
“死神。”穆清兒說的時候,李安又抱著個孩子模型在草地上打著滾,似乎在享受天倫之樂。
就這樣,李安一直從早忙到晚,從朝陽東升,到華燈初亮,沒有人再有多餘的話語,也沒有人上去打擾。幾個女孩子早已淚眼婆娑,李臻究竟經曆了什麼苦難,才如此在幻境中體驗快樂?
終於,李安消停了,躺在地上,滿意地看著天空。
孩子躺在聖母的懷裡,四周虎狼熊狗談團圍繞,為他們防禦四周,溫柔的聲音想起,那是李安嘴裡哼出的聖母調,嬰兒搖籃曲。然後,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吻了吻那個虛假的孩子,堅定地向黃金城堡走來。
上官南晴驚訝地扯扯閆鐵鷹一腳,又拽了拽張子含,“你們看,以那個方形湖為中心,加上那幾塊李老師移動的石頭,還有他樹枝畫的圖形,像什麼?”
張子含皺眉,“這又是整的哪出啊!”
在上官南晴的草紙上,顯然又是一副曼陀羅,不一樣的是,這個曼陀羅是李安布置的。
上官南晴道:“這是《永恒之窗》。榮格通過《永恒之窗》,認識到個體心靈的核心並非自我而是自性。認同自性,認清楚本來麵目,聽從內在的安排,使榮格獲得了內在療愈。此時,李老師也在自性整合,隻不過的整合功能不僅體現在對內心世界的秩序上,更體現在心靈與現實的統一。”
“啥意思?”冷瀟問。
張子含道:“李安,李禦也好,李臻也罷,從此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簡而言之,就是瘋了。”
閆鐵鷹皺皺眉,剛想說話,突然道,“穆清兒哪去了?”
大家這才注意,穆清兒不知何時不見了。
冷瀟一拍牆壁,“分頭去找。”
閆鐵鷹阻止道,“來不及了。現在隻能跨過穆清兒,直接治療李臻。”
話說完,李安已經推開了們,刹那間哈哈大笑,手指眾人,“神仙?妖怪?”
“二哥,是我們啊。”周小婉上前輕輕握住李安的手。
崔涵涵拽了拽周小婉,怕李安傷害她。
周小婉沒有放手,李安也沒有傷害她,似乎對她也沒什麼反應,張子含走上前,從正麵抱住李安,沒有任何言語,李安仍然沒有知覺。然後是左楓、冷瀟、崔涵涵歎口氣,也要上前,卻被上官南晴搶先,從後麵抱住李安。
閆鐵鷹山前伸出二指,“我現在點你巨闕、關元、大巨、期門、四處穴位,然後點你四神聰、百彙、當點你百彙時,你就會進入睡眠。”
當閆鐵鷹點道百彙時,斷喝一聲睡,李安閉上了眼睛。這說明這幾個兄弟對李安來說,還是提供了一定的安全感。
輕輕放到李安,閆鐵鷹對張子含道,“還得你來。”又看了張子含一眼,那意思,“你彆亂來。”
張子含回敬了閆鐵鷹一眼,那意思也明顯,“滾犢子。”
【注1】整體人格的思想是榮格心理學的核心,人的精神或者人格,雖然不成熟,但它一開始就是一個整體,這種人格的組織原則是一個原型,榮格將其稱為自性(self),是一種體現心靈整合的原型。榮格認為,自性是生命的源泉、具有治愈和複蘇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