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灰線遊動飛掠，形成一個灰白色的圓形屏障把艾倫包裹其中。在那道直徑百米的暗金光柱下，艾倫變成一個毫不起眼的渺小灰點，可當他合身撞上光柱時，那似乎永遠不會為任何事物停留下來的光柱，卻生生給他抵住了。飛掠來去的無數灰線一劃過暗金光柱，便會在那光柱上刮去一絲能量，無數灰線飛旋之下，光柱的能量不斷給分離削弱。

雙方碰撞的高空早已風雲變色，兩股莫大的力量碰撞之下，混亂的能量射流漫射紛飛，將以公裡計的空間變成一片禁域。雲層給絞碎，源力變得無比混亂，如果有生命在此時進入這片區域，必定會在瞬間給絞殺粉碎！

此刻，艾倫再看不到那個女人，他的眼前隻有如同激流洪潮般不斷湧來的暗金色源力。不知道女人的源力究竟是何性質，不過艾倫肯定那絕對不在虛空天火之下，否則在白帝劍周而複始的分割之下早該潰散了。可這時光柱隻是被削弱，卻還沒到潰散的程度。艾倫眯了眯眼，伸出一手虛按前方，抵住光柱那恐怖的衝擊力。也隻有他才能辦到這一點，換成次一級的強者，彆說單手扛下光柱的衝擊，恐怕便是雙手也難以做到。

空出來的一手緩緩往後收起，艾倫眼中天火轉白，噴出虛空秘焰。他斷喝一聲，聲音極具穿透性，瞬間遠去千裡。尾音仍末消失，他一拳砸出，穿過白帝劍的灰白圓障，落到那股暗金色的源力上。拳鋒霸出一圈灰色焰光，焰光如環擴散，越拉越大，直至百米長寬，始消散於空氣裡。

暗金光柱劇烈扭動起來，一股無形大力壓得那噴湧的源力洪潮竟然逆流而回，於是本來筆直轟射的暗金光柱居中拱起，洪潮前端不斷遠離艾倫。在它縮退百米之後，艾倫撤去白帝劍的圓障，伸出一指。

指端上有蒼火燃燒。

艾倫以指畫圓，虛空秘焰在空氣中劃出一圈灰線，當灰線首尾相連時，這個圓立刻被半透明的灰白秘焰填滿。

“雷光……”艾倫輕道。

話音末落，灰圓中激射出一道灰白電光，電光乍現，瞬息千米，化成一道斷斷續續的閃爍光線閃進暗金光柱裡。光柱初時末見變化，片刻之後，劇震自光柱內部傳遞而來，可以看到整道光柱表麵出現圈圈震波，顯然內部源力變得不再穩定。

那道灰白電光，正是艾倫十式之一的雷光。如今艾倫今非昔比，雷光已經無須合刀閃出，艾倫僅取其意氣，以虛空秘焰驅動，便完美再現。威力更上一層不說，且數量遠不止於此。

以往他以火影軍團，充其量隻能同時轟出九記雷光。可現在，那灰圓中一道雷光轟罷，又有兩道、三道……乃至無數道雷光不斷激射。而這時，艾倫才道出這一式雷光變體的全名：“……百閃。”

雷光百閃！

他身前的灰圓簡直就像一把多管旋轉炮般，從那個不起眼的灰圓中轟射出數以百計的蒼白電光，百千光線攢射，眨眼間已經把那道暗金光柱轟得千瘡百孔。光柱像一條被射成篩子的巨龍，表麵光芒明暗不定，已經離潰散不遠。

艾倫眼中灰焰噴薄，大吼一聲，人往前閃。他雙手虛握，之前分離出去的白帝劍重新彙聚，在艾倫手中化成一道噴薄百米的灰白焰光。焰光如刀，艾倫閃至那道潰散在既的光柱前，焰刀橫掃。

半空中一道灰白弧光閃過。

暗金光柱斷成數截。

接著是驚天動地的爆炸，截截光柱炸開，整個天空被火焰照亮。光焰溺騰，它們往上衝去，直指穹蒼；往下落去，則化成一片火雨。從地麵抬頭看去，整個天空仿佛都燃燒起來了一般。沒有雲朵，不見天幕，能夠看到的隻有不斷朝大地湧來的火焰光潮！

火浪翻湧中，艾倫正往大地跌去。斬爆光柱時的衝擊波甚至讓他有一兩秒鐘的時間失去了意識，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在往下跌。火焰就在周圍呼嘯，艾倫看不到任何事物，如同不斷沉入火海般。這似曾相識的畫麵讓他想起最初進入那恒古意誌的世界時，也是這般往下墮，穿越火海烈焰。

正這麼想時，他已經穿過了火焰，看到了下方的大地，以及遠處的地平線。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意識深處的那個奇異世界。隻是在女人的這個精神世界裡，地平線的那一邊並沒有那個屹立天地間的巨人身影。

突然，艾倫腦海裡閃過一道靈光。

下一刻，他笑了起來。

陷阱。

打一開始，在給那個女人拉進這個精神世界裡時，女人就給他下了一個套。這個套包括了那些巴爾族大軍，也包括了高空之中，位於太陽之中的女人身姿。

這是精神的世界，這是一場比拚意誌的戰爭。意氣之爭，根本無須通過那些具體而微的形式來進行。大地上的軍隊，他們高空的交手，隻不過是女人的一種誤導。她想把艾倫的意誌限定在某一個層次上，顯然大地上的兩軍交戰是最低的層次。可艾倫超脫了那一層次，於是她又在高空布置了另外一個戰場，讓艾倫錯以為那就是最終的戰場。

可那依舊不是。

精神意誌本來就應該是自由的產物，它不應該受到任何形式的束縛。而無論是大地還是高空，這兩個戰場均是一種形式，女人把艾倫限製在某種形式上，從而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意氣受限，艾倫無論如何也贏不過對方。

現在則是另外一回事。

天空上的火焰突然一縮，化成女人的臉孔。隻是這張臉實在太龐大，這是一張超過十公裡平方的巨臉，可即使如此，女人的臉孔依舊端莊美麗。

她雙唇微啟：“看來你已經發現了。”

“沒錯。”艾倫閉上眼睛，輕輕說道：“我有一氣，自比天高。”

他再睜開雙眼時，萬物在眼中不斷縮小、遠去。大地、天空、火雲、女人，一切事物在艾倫眼中不斷遠去。他並非往高空飛去，而是他在精神世界中的意識形體正飛快暴漲。眨眼之間，他已經和那意誌世界的巨影般，化成一道連天接地的身影。可艾倫的形體仍末停止巨化，於是傾刻間，這顆星球已經容納不下他。

他超脫了星球之外，看到了宇宙，看到了無以數計的星球，看到了星河，看到了變幻莫測的美麗星雲。

最後他什麼也沒看到。

遺落之境的雪原之上，那和艾倫相距極遠的一片冰岩之上。從之前就一直末動的女人這時緩緩張開了眼睛，她的身上已經堆積了薄薄的風雪。可隨著她抖了抖身體，冰雪便消散了。不是落下，而是完全消失，就像根本不存在過一般。女人往之前艾倫所在的方向看去，從嘴中吐出一口氣，嘴角牽起一道淺淺的笑容：“真有你的，竟然連我的精神世界也容納不下你的意氣，這點可連那個已經號稱至尊的孩子都做不到呢……”

她突然很孩子氣地伸了個懶腰，喃喃道：“人見到了，也該回去了。不過我相信，我們很快又會見麵的。”

赤腳抬起，再踩下時已經在百米之外。女人像是散步般地走著，卻一步百米，幾個呼吸之後，已經消失在雪原的遠處。

山洞裡，艾倫張開了眼睛。他先是看到了山洞的洞頂，接著才是翠絲麗的臉。翠絲麗見他醒來，一把將之拉起道：“你怎麼了？”

艾倫不答反問：“我躺了多久？”

“兩個小時了吧？”翠絲麗扳著手指算了下，才回答。

“兩個小時……”艾倫笑了起來：“還好，我還以為會更久呢。”

他絕口不提和那女人在精神世界裡發生的事，可經曆過那場精神戰爭之後，艾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誌已經錘煉得堅逾精鋼。特彆是那最後的明悟，那自比天高的意氣，更讓他攀上前所末有的高度。

那一氣，是被困鐵獄的憤怒、是親人離去的悲傷、是向往自由的呐喊、是麵對強大的不屈。以往經曆的種種，最後在那一刻，終於完美融入艾倫的意氣之中。

物有不平則鳴，一鳴當堪比天高。

正是那一股不平之氣，最終讓艾倫超脫了以往的自己，超脫了那神秘女人的精神世界，從而回歸本體。

“雖然你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同了。”翠絲麗認真地端詳著艾倫，到了她這個層次的強者，觀察入微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敏銳地察覺到艾倫在某些方麵的不同，可具體卻又說不上來，這讓她難受得要命。艾倫淡淡一笑，沒做解釋。他朝洞外看了眼，視線被光幕所阻，可洞外一切事物卻像倒映在水中的畫麵般，清晰浮現在他的心靈中。於是他清楚地“看”到正繞著雪橇而臥的雪獸，以及幾個士兵。

他咦了聲，然而映照在腦海裡的畫麵就消失了。艾倫訝然，他的精神力量非但大增，而且還出現了某種神秘的心靈力量，那或許和精神世界裡出現的最後一幕有關。

當時他超脫一切，淩駕於萬物之下。視線所及，萬物巨細無遺。現在受形體所限，失去那種如神明般的視角，不過意誌所至，似乎也可看清一地一物。

這倒是比用源力去感知事物要方便得多，也直觀不少，而且沒有死角，就不知道有什麼限製。艾倫乾脆當場就試驗起來，他集中精神，精神力如潮水般徐徐擴散湧開，於是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山洞，看到了山洞外的雪獸和士兵，而畫麵還在擴大著。他就像從空中俯瞰般，將底下的事物均收入眼中。

他想了想，又凝神朝白錫城的方向“看”去。突然眼中的畫麵角度一改，他看到的再不是一個平麵，而是以站在地麵的角度看去，視野就變得有限起來。他無法再看到所有方位，視線隻能專注前方。艾倫如同往前筆直飛掠般，雪原不斷往後退去，片刻之後，他就看到了一座灰白的城市。

下一刻，他已經看到城市裡的建築、街道、雕塑以及來往的居民。艾倫心中一震，精神分散，心神又回到了那個山洞裡。可他卻喜出望外，經過剛才的試驗他基本摸清了這個能力的應用。簡單來說，這個能力可以分成麵和線兩種狀態，當精神力以他為原點，呈麵狀鋪開時，他可以觀察到數百米平方的一切事物。而將精神力集束延伸的話，則可看到較遠的地方。

這兩種狀態互有長短，麵狀視物雖然全麵，可範圍有限。線狀則可望遠，但視野則受到限製。

可總體而言，要比單純的源力感應要方便許多。

他給這種精神力方麵的能力起了個既貼切又老套的名字，心眼。

在艾倫以心眼掃過白錫城的時候，正在工作室裡雕刻著一尊石像的皮卡。那雙從來都是穩定如石的手突然一抖，於是挫刀偏移了少許，在石膏上劃出一道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劃痕。他放下挫刀，抬頭看向穹頂。就在剛才，他感覺到一股意誌閃過。可惜它來得快去得也快，皮卡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那股意誌的氣息，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皮卡心情沉重。

放眼整個遺落之境的邊緣，可以讓意誌跨越距離劃過白錫城的恐怕隻有那一位。那個擊殺了血眼的強者，綠光鎮的新主人。可就皮卡所知，縱使他的老板白魔鬼盧西，也絕難做到這一點。畢竟綠光鎮距離這裡可不近，在非戰鬥狀態下要讓意誌橫跨如此大的距離，那對方得多強才能辦到？

難道那個綠光鎮的新主人會比老板還強？皮卡心中不安地想道，這點是他絕不願意承認的。因為他前不久剛到綠光鎮的使者給殺了，現在那個叫岩山的男人正給封在他手下這塊石膏裡。皮卡打算把石膏做成雕塑送去綠光鎮，當那個叫艾倫的家夥發現雕塑裡竟然是自己手下的屍體時，皮卡相信他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那具屍體同時也是代替盧西向其下的戰書。

可現在，皮卡卻猶豫了。之前他絕對相信盧西不會輸給外來的家夥，但此刻他的信心開始動搖，就連手中這封“戰書”是否要發出去，他也難以決定。

想了想，皮卡離開了工作室。他朝墮落大廳發去一道詢問的訊息，需要得到盧西的確認，他才敢繼續之前的計劃。由於遺落之境上的力場影響，使得和大荒地的通訊隻能以單向信息進行。發出訊息之後，接下來皮卡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他無心再回到工作室裡。

突然他發現，自己竟然會惴惴不安。

雪原山洞處，艾倫從洞口的光幕走了出來。在他身後則是翠絲麗，看到他們兩人，本來在背風處休息的幾名士兵連忙爬起來，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艾倫的身邊，艾倫看向他們道：“聽翠絲麗說，白錫城的皮卡把岩山給殺了，還派人追殺你們？”

“是的，大人。”為首一人低下頭道：“如果不是翠絲麗小姐，恐怕連我們幾個也得死在這片雪原上。”

“很好，看來白魔鬼方麵不打算和平協商。既然他想要戰爭，那我就給他一場戰爭。”艾倫看向白錫城的方向：“收拾東西，即刻啟程。”

那名士兵猶豫了下：“大人，就我們嗎？”

艾倫沒有回答，轉身離去。翠絲麗走上來抬起長腿把他踢得在雪地上轉了兩圈，這才笑嘻嘻地說：“廢話，這裡難道還有彆人。再說也沒指望你們這些廢物去戰鬥，你們要做的就是在後麵瞪大眼睛看著，見證白錫城是如何折在主人手裡！”

士兵們目瞪口呆。

片刻後，三輛雪橇在雪地上劃出新痕，一路朝著白錫城的方向而去。

在城裡到處可見的時間沙漏轉向白天時區的時候，街道上的人影就漸漸多起來。白錫城除了控製著兩條綠釉礦脈之外，還出產一種稀有的金屬，白鐵。白鐵名字裡雖然有一個鐵字，可它的硬度卻遠在鋼鐵之上。它顏色呈天然的灰白狀，並且有著鱗片般的紋路，因此又稱鱗鐵。

鱗鐵的用途很廣泛，魔影帝國每年都會大量收購，因此白鐵的開采也成了盧西手下一大利益來源。白錫城的居民大部分從事礦工的工作，或者在提煉廠裡工作。隻有少數會從事狩獵異生獸的工作，除了獵獸之外，這些人還會從事探索、收集遺落之境更深處的信息。而這項工作的報酬更高，當然，危險係數也高。

白錫城擁有一支人數在三百人左右的軍隊，軍隊配置完善，遠非綠光鎮可比。除此之外，盧西還給這座城市配備了完善的武器係統，那包括了一門能量主炮和多個防禦炮台，以及多管光束炮等等。可以說白錫城自建成之後，就未曾被攻陷過。哪怕骨王垂涎此地的鱗鐵礦已久，卻也不敢貿然掀起戰爭。

擁有火力強大的武器係統，對於白錫城的士兵來說無疑是一大福音。加上長年處於和平狀態，因此當白錫城前方一公裡外的哨塔發現三輛雪橇自東北麵而來時，哨塔裡的士兵根本沒有把那當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