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登門化仇(1 / 1)

長安風流 蕭玄武 2842 字 29天前

秦慕白回到家時,正當晌午,家中正要開飯。進門一看,家裡還非比一般的熱鬨,來了不少人。

武媚娘和高陽公主都來了,正在屋裡陪著秦母和霜兒一起閒話家常。現在,武媚娘經常與高陽公主“出雙入對”的形影不離。用高陽公主的話說,“咱們是拚床姐妹”——相對於男人喝酒用宴時的“拚桌”,她想出了一個拚床的新名詞,連秦慕白也不得不讚她實在是有才。

除了這兩個秦家媳婦,江夏王李道宗來了,還有一個很少登門的客人,蘇定方。

兩個男人在後院馬球場上蹓躂,聊些武藝兵法和軍事時政,等秦慕白回家來。看情形,都是有些事情。

秦慕白在前堂和高陽公主等人照了個麵,就到了後院馬球場。李道宗與蘇定方真聊得熱乎,見秦慕白前來,遠遠的就嗬嗬直笑。

“二位,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大笑呢?”秦慕白走過來問道。

“當然是有可笑之事,才這麼笑了。”李道宗輕挑了一下嘴角,似有些玩味的說道,“在下的女兒,要像魚餌一樣的扔到邊疆去了。吐蕃人要或不要,便把她當作是添頭一般對待。此等事情,能不好笑麼?”

秦慕白拱了拱手道:“王爺不必多想。陛下既然欽點你為賜婚使,可能就是考慮到了你心中會有不快。”

“你說什麼?”李道宗愕然道,“陛下欽點我做賜婚使?我怎麼不知道?”

“哦?”秦慕白怔了一怔,“難道,還沒有人跟你說?”

李道宗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看著秦慕白,說道:“你上一午不在家,是去見駕了?”

“嗯。”秦慕白點頭承認。

李道宗輕擰了一下眉頭,說道:“那陛下還說了什麼?”

“沒什麼,其他的就跟我聊了一些私事。”秦慕白說道,“他欽點你為賜賜使,就將婚事的主動權交給了你。從這一點上看,皇帝也是考慮到了你的麵子問題的。此外更重要的是,我感覺皇帝對於賜婚一事並不十分熱情,否則,他大可以讓長孫無忌指派一個鴻臚寺的官員前去即可,奈何要大動乾戈的讓文成公主的親生父親去當賜婚使?他明明知道,你是反對賜婚的。”

“對,這裡麵有文章。”李道宗擰眉沉思,說道,“看得出來,皇帝陛下也是迫於朝堂之上的輿論壓力,才不得不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此時他特意欽點我為賜婚使,就是有意讓我們主戰派在對待吐蕃的問題上掌握更多主動。好嘛!長孫無忌在朝堂上再如何得勢,也主宰不了我們這些在外的將領。是戰是和、賜婚與否的決定權,更多的是掌握在我們手上。當然,隻要我們不乾得太過分讓皇帝為難就行。”

“還有一件事情,原來,我父親早就起兵了。”秦慕白歎了一口氣,說道,“早前王爺與李茂公與議事的時候,說到他老人家性烈如火,若是一怒之下抗旨起兵,將會對我們大大的不利。沒成想,這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看來我的書信要麼是遲了要麼是根本沒起到作用。”

“哦??”李道宗和蘇定方都吃驚的對視了一眼,同問道,“皇帝陛下如何說?”

“皇帝自然知道這樣的消息若是放到朝堂上,尤其是在這種我們戰和兩派爭執不下的時候,定然就會引起一場劇變。於是,他生生的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連長孫無忌都不知道。”秦慕白說道,“在這裡,我不得不提一下褚遂良這個人物。表麵上看,他與長孫無忌同為監國皇子晉王的左輔右弼,但他跟長孫無忌還真不是一條心。他隻是皇帝的心腹,除此之外,他可能誰也不會向著。那份軍報,就是他悄悄扣下呈給皇帝的。此前在弘文館表決時,他也堅決的采取了中立的態度。”

“嗯……”李道宗點了點頭,說道,“長孫無忌太過強勢,在他的眼界裡凡是與他站在同一方陣營的人,都必須是屈從於他之下的,沒有平起平坐一說。你看看他對待房玄齡、褚遂良等人的態度,儼然自己就是他們的領袖。在朝為官之人,尤其是房玄齡、魏征這等大儒大賢,誰沒有幾分傲骨血性?長孫無忌時常在他們麵前擺出這樣的一份高姿態,隱隱惹他們反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一次,房玄齡意外的加盟我們主戰派,魏征生平頭一次改變立場,不得不說都與長孫無忌的為人有莫大的乾係。”

“可能吧!”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論才乾論德性,長孫無忌並不優於房玄齡與魏征,但是論資曆論背景,這就是長孫無忌最大的優勢了。當然,他最為倚仗的還是皇帝對他的信任。人的欲望總是不斷膨脹的。長孫皇後仙逝後的一兩年時間裡,長孫無忌因為皇後的臨終一句遺言,說外戚不得乾政否則家門禍事不遠,從而閉門不出了很長時間專心修治法典。近兩年來皇帝和長孫無忌似乎都將長孫皇後的遺言給忘卻了,於是長孫無忌終於東山再起獲得重用,漸漸入主閣堂統領百官了。哎,這一次我們也算是看到啦!長孫無忌振臂一揮,那些三品以上的朝堂大員們八成以上的噤若寒蟬,連魏王也不敢造次。咱們要是還留在長安跟他鬥,死路一條。趁早,都乖乖的滾到邊疆找吐蕃人的晦氣去算了!在那地方,好歹生死還是自己說了算,就算戰死也得個轟轟烈烈,遠比窩在朝堂上死於自己人的冷槍暗箭的強。”

“說得好。”李道宗微笑的點了點頭,抬手指了一下蘇定方說道,“那你應該知道,你這位師兄是來乾什麼的了?”

秦慕白看著蘇定方,笑了笑說道:“難道師兄也想去蘭州?”

“猜對了。”蘇定方拱手笑了一笑,說道,“蘇某在監門衛裡一窩就是幾年,遲早就是個沒個出息守門犬。此次慕白重回蘭州定要興起軍事,正當用人之際。蘇某不才,願為慕白效犬馬之勞!”

“師兄言重了!”秦慕白忙驚喜的道,“若論用兵,我定然遠不及你。有師兄相助,蘭州真是如虎添翼啊!——就是不知道恩師他同意不同意?”

“我沒問。”蘇定方微笑道,“恩師現在不管朝中之事,我要去蘭州他更不願乾涉。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讓他老人家為難。待事情定了下來,我再跟他說一聲便是。”

李道宗笑道:“這下有意思了。衛國公的三個學生,一個都窩在了蘭州。侯君集,蘇定方,秦慕白,你們三人聯袂上陣,會是什麼樣的景況呢?本王真的是十分好奇啊,哈哈!”

秦慕白也笑道:“侯君集雖是我們二人的師兄,但鮮有往來。這一次他受了無妄之災被貶斥到涼州,肯定窩了一肚子的火氣。我此次回了蘭州,還得好生勸他一勸讓他鼎力相助才是。此外,定方要去蘭州,我秦慕白當然是舉雙手讚成,但是能否去成,還得兵部說了算啊!”

“開玩笑,兵部尚書可是李勣,他敢不同意本王就拆了他的破宅子!負責這一次蘭州調兵譴將的是房玄齡,他可比長孫無忌好說話多了。隻要不違背朝堂綱紀,那基本上都沒問題。”李道宗大笑道,“蘇定方必須去蘭州。這樣一來,蘭州有了你們秦家父子、本王、侯君集、蘇定方、薛萬徹兄弟和契苾何力,再加上你麾下的虎師雙將薛仁貴和宇文洪泰,那一處就是我們軍方的重要據點了。慕白,這數來數去,大家都還是以你為核心啊!你可得爭氣,要率領我們這一群人闖下一番大大的功業才行!”

三人哈哈的大笑,好不暢快!

秦慕白說道:“長孫無忌死活不肯與吐蕃開戰,也有不願意放我們這些人領兵在外的意思。我們這些帶兵的,手裡有了兵權就有底氣,誰還怕他長孫無忌?再者說了,若是斬獲了軍功便也在朝堂之上站住了腳,對他的地位也將構成極大的威脅。可以想像,現在長孫無忌心裡就像是包了一窪的苦水卻無處訴說,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大搖大擺的去蘭州了。”

“不過,軍隊和將領的根,畢竟還都是在朝堂之上的。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還是不要與長孫無忌明麵衝突的好。”李道宗說道,“像尉遲敬德那樣當眾辱罵他,除了圖個口舌痛快沒任何好結果。聽說昨天會議結束後皇帝把尉遲敬德叫去狠狠罵了一頓。然後昨天深夜,尉遲敬德叫開長安城門灰溜溜的跑回他的駐地了。尉遲敬德性如烈火而且曆來與長孫無忌不和,這一次兩人之間的仇隙可算是大了。他今後若是還不收斂,遲早著了長孫無忌的道。尉遲敬德一介莽夫,要玩心眼弄權術,哪裡是長孫無忌的對手呢?”

“是啊!那我們就都引以為鑒吧!沒事不去招惹長孫無忌便是了。”秦慕白說道,“彆的不說,要是他在糧餉軍資上給咱們做做文章穿穿小鞋,那也有夠我們受的了。話說回來,這一次我重回蘭州,朝廷不知道會撥給我多少兵馬錢糧啊?還是讓我孤身一人回蘭州,就憑蘭州的固有兵馬自力更生?”

“不知道。”李道宗搖了搖頭,說道,“這本帳,都在主謀軍國大事、負責給蘭州調兵譴將的房玄齡的腦子裡。要問,你去問他。”

秦慕白怔了一怔,苦笑了兩聲,說道:“看來於公於私,我都得去拜訪一個這個房玄齡了……隻是不知道,我若是進了他的家門,會不會被他家裡那個出名的母老虎兩爪子撕碎啊?”

李道宗興災樂禍的笑道:“這沒人知道,你自求多福吧!房玄齡是個明理豁達之人,這個世所共知;但他有個善妒又凶惡的老婆,也是舉世聞名啊!房玄齡堂堂的一個大宰相居然懼內,嘿嘿……秦慕白,你三兩拳就將房遺愛砸成了碎片,若是還敢登房家之門,我李道宗頭一個佩服你!”

蘇定方微笑道:“慕白,男人大丈夫敢作敢當,打便打了殺便殺了,若是那房夫人要將你如何房玄齡卻不阻止,那也便認了。不過據我估計,房玄齡雖然懼內,但在大是大非麵前是不從不容他夫人亂來的。安心去吧,不會有事。”

“好,那我就硬著頭皮去走一趟了!”秦慕白咬了咬牙,說道,“再說了,師兄能否隨某一同前往蘭州,那也還得房玄齡點頭啊!”

中午,秦慕白便留了李道宗和蘇定方在家共進午膳。飯後秦慕白不經意說起要去房玄齡家,一家子人都驚呆了,忙說房秦二家有殺仇,豈能互相來往?秦慕白卻堅持要去,母親和妹子等人也勸不下來。

最後高陽公主做了一個悲壯的決定,說一定要陪秦慕白一同去房家!

在場的人更加恐懼了!誰不知道高陽公主此前是與房遺愛有婚約的,這也是兩家殺仇最初的毒引子,高陽公主還要跟著去,不是添亂嗎?

武媚娘卻笑了,勸說秦母和霜兒說:“解鈴還需係鈴人。慕白在朝為官,房玄齡是中樞宰輔,豈能不相往來?若讓這份仇隙一直擱在那兒醞釀下去,長此以往仇將更仇。還不如拿出一點胸襟來主動登門化解這段仇怨。若是能解,當然是最好;就算不能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糟糕多少。畢竟,房家人也不敢擅動慕白與公主。”

聽武媚娘說得入情入理,秦母和霜兒等人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不再阻止。

高陽公主眼睛滴溜溜一轉,笑嘻嘻的拉住武媚娘說道:“媚娘,你這麼足智多謀又會說話,陪我們一道去吧!”

“我去乾嘛呀?”武媚娘愣道。

秦慕白笑道:“房家有個極度出名的妒悍之婦,就是房玄齡的正妻、房遺愛的母親。若非是你這樣的角色定然鎮不住她,到時遲早壞我大事。媚娘,就一同去吧,助我一臂之力!”

“好,你們三人同去,我才放心!”秦母連忙撮合道。

武媚娘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說道:“既然伯母有令,媚娘自當從命。”

李道宗和蘇定方站在一旁看熱鬨,笑嗬嗬的道:“瞧這一家子人,就連女眷也都是睿智聰慧有勇有謀的人中豪傑。嘖嘖,秦門不興,天理不容啊!”

“王爺可是很少拍馬屁的啊,秦某不得不心花怒放的大笑幾聲了,哈哈!”秦慕白很是小人得誌的大笑,心道: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定有一個好女人支持他——我這背後有一群呢,能不成功嗎?

“準備一下,去房家了!”

“慢著!先派仆役去房家門口盯著,得要房玄齡回府了我們才能去。”武媚娘說道,“否則,若是隻有他夫人在家,我們這不是飛蛾撲火麼?”

“還是媚娘細心啊!好,就依你!”

在皇帝的寢宮裡養了一陣病的房玄齡,至從那日在弘文館現身後,就搬出了皇宮住進了自家府裡。雖是病體未愈皇帝仍舊力邀他留在皇宮由禦醫診治,但他也堅持拒絕了。

此時,房家的正堂之上仍舊擺著房遺家的靈案,家主未歸靈案未拆。房母盧氏每天都在堂前哭泣,上演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房玄齡回府後叫她拆了靈案她也不肯,房玄齡既是無奈,自己也有些說不出的憂憤與悲傷,便也由得她了。

秦慕白與高陽公主、武媚娘三人乘車而來,擺的是駙馬與公主的車駕,顯得十分正式隆重。房家家門緊閉,裡麵傳出哀樂與哭泣之聲,秦慕白聽了心裡直顫悠。

“不如,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高陽公主有些忐忑的道,“他們正辦喪事呢,估計房遺愛都還沒有下葬……我的天,真不知道他們怎麼給房遺愛收的屍,他的頭都已被慕白打成……”

“行,彆說了。”秦慕白擺了擺手,說道,“房遺愛已過世多日早已下葬,這我是知道的。估計是供的靈位一直未拆,家中做著水陸道場未曾停過。我時間有限不能等了。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來都來了,沒有回頭的理由——我去叫門!”

高陽公主和武媚娘一並下了車跟在秦慕白身後左右,三人到了門前,秦慕白拍響了大門上的獸頭環。

過了許久,才有人來開門,一名中年男仆拉開門看著眼前衣飾華貴氣宇不凡的男女三人,驚訝問道:“三位從何而來高姓大名,找我家主有何事情?”

秦慕白很客氣的對這仆子拱了下手,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對他道:“勞煩閣下轉告房相公,就說,駙馬都尉秦慕白與高陽公主殿下及內妻,專程前來拜訪。”

“啊!!!”那仆子頓時嚇傻了眼禁不住大叫一聲,都忘了尊卑禮數的指著秦慕白顫聲道,“你說……你們是秦慕白,和高陽公主?”

“正是。”秦慕白鎮定自若的道,“煩請通報。”

“等著!”

“嘭”的一聲,那仆役如同見鬼一樣用力關上了大門,撒腿飛快的就朝裡屋跑了。站在門外也聽得他在一路鬼叫——“相爺,夫人,大事、大事啊!秦慕白和高陽公主來了!”

秦慕白和武媚娘哭笑不得的搖頭,高陽公主則是忿忿的跺腳:“豈有此理!把我們視作洪水猛獸一般,這個仆子好不該死,竟然如此無禮!”

“算了。人家聽到我們的名字就方寸皆亂什麼都忘了,畢竟是個下人,彆對他挑鼻子上眼。”秦慕白說道,“不過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眼下,房家上下可能對我們怨氣甚重。談虎色變,莫過如此。”

“無妨。”武媚娘泰然自若的微笑道,“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我們既然主動登門前化解仇怨,伸手不打笑臉人,房家上下若是有一個明理之人,也不會怎麼為難我們,至少今日不會。更何況,房玄齡謙謙君子度量寬宏,他才是一家之主,不會有事的。”

秦慕白聽完他這話,不禁一笑,說道:“媚娘,你不在朝中,卻對朝中人物比我還了解。你不入朝為官,真是可惜了。”

武媚娘嫣然的一笑,頗有幾分驕傲的說道:“這話你說對了。記得我娘曾跟我說過,我年幼的時候有個著名的相師袁天罡給我看過相,說我若生為男人便是帝王之命。我若為官,全沒了你們這些男人什麼事!指不定……我還能當個女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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