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門神
趙甲第把這封寫於七年前的信放回詞典,小心翼翼,忐忐忑忑,就像一不小心把一個黃花閨女給糟蹋了,不知所措,感性上想很爺們的負責一回,理智卻不敢輕易挑起擔子,不是說趙甲第膽子小,膽子小的人也不敢在不會遊泳的前提下就跳黃浦江,要是蔡姨不湊巧的也是隻旱鴨子,那麼最不濟也有個小輝煌前程的趙八兩就真是要英年早逝了,那還是以處男身份掛掉,多悲壯,可見趙八兩膽子是絕對不小的,他之所以戰戰兢兢,是因為他大抵清楚這間書房的主人底蘊是怎樣一個級數,一個靠走狗屎運發跡的暴發戶不可能有這個“楊青帝”的野心和城府。趙三金也有那塊黑板,隻不過放在了心裡,楊青帝之所以寫出來,估計多半是想留給蔡姨,他唯一一個真正放不下的人,他將這封信夾在詞典裡,而不是其它的書籍,也估計是吃準了蔡姨的性格,更是在賭後來者的脾性,浮躁的,輕佻的,眼高於頂的,十有八九不會去關注一本最普通的詞典,這樣的男人也根本配不上去閱讀這封遺書性質的書信,正因為如此,趙甲第才如履薄冰,他敢第一次見到沐紅鯉就說我能給你幸福,那是因為沐紅鯉最多是象牙塔裡的一朵花,再明豔動人,也不會有趙三金那個世界裡的大風大浪,不到20歲的趙甲第有信心給沐紅鯉一個安穩。但蔡姨不同,她在楊青帝的安排下早早就在成人甚至是最最上層的圈子裡浮沉,趙三金那個老王八蛋雖說對女人沒什麼心肺,但最起碼能做到保她們一輩子安康寧靜,以趙甲第在趙家的身份,如果純粹想要女人,隻要小雞-雞頂用,他就是10歲破-處也輕而易舉。
人必須有所執,方能有所成。
這是趙甲第爺爺嘮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個人必須講究原則,趙三金前三十年一直試圖用劍走偏鋒去打破老爺子的這條金科玉律,可當他差不多成功,到了四十而立的年紀,反而沉默了,每次清明上墳,都一臉恭敬地一個人捧著香在墳前念念有詞,有這樣的爺爺有這樣的父親,曾經身體孱弱性格懦弱的趙甲第才得以最終逐漸成長起來,當彆的孩子在為了攀比而向兩鬢斑白的父母索要時,趙甲第早早自力更生,除了少年時代的學費之外,從生活費,購書,手機,電腦,到後來的所有一切一切,都是他自己掙來的,死黨圈子裡楊萍萍李華他們都是含金湯匙長大的,趙甲第偶爾跟他們父母接觸,上一輩家長都感慨這些孩子花錢沒個節製,花多少是其次,最頭疼的是沒計劃,趙甲第就說,得自己雙手掙過錢,才知道一分一毛錢的來之不易,否則說再多也是大道理,最後他說服叔叔阿姨們,拉著那批死黨在ts市一家肯德基做服務生,做了整整一個暑假,結果一群月光族都學會了存錢,改掉了花錢隻願意刷卡不願意付現金的毛病,趙甲第能夠成為一個充斥狼崽子虎犢子的桀驁不馴圈子裡的核心,趙三金身份隻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後天培養出來的領袖氣質,例如一群人出門下館子,他是那種能讓服務員下意識第一時間交出菜單的鮮明角色,因為他坐在那裡,也許話不多,但有一種凝聚力,這就是一種勢,趙三金尤其如此,這個魁梧男人即便是坐在一群京城紅色子弟中央,也一定是主角,對於趙甲第的迅速成熟,他嘴上從不誇獎,但八成樂在心裡,因為這就是虎父無犬子。
趙甲第走出書房,發現蔡姨坐在客廳,煮了一壺茶,他走過去坐下,蔡姨遞給他一杯,沒有說話。
“不提醒我一下書房是禁地嗎?”趙甲第苦笑道。
“不用,反正你以後也不會再來,一次犯錯是可以被允許的。”蔡姨平靜道。
趙甲第啞口無言。
“黑板上的東西都忘了吧,估計你以後也不會在蘇滬浙打拚,記住也沒意義。”蔡姨依然是平淡無奇沒有煙火氣的語氣。
“我的記憶力很好,記住東西比忘記難,要不然以我的英語成績,考上本科真是件難事。”趙甲第笑道,喝著茶,茶肯定是好茶,可竟然覺著索然無味。
蔡姨瞥了眼趙甲第,似乎有一點不滿,但終究還是沒有用言語明確表達出來。
“這裡有沒有酒窖?”趙甲第問道。
“有,不過我和他都不喝紅酒,酒窖是空的。”蔡姨今天晚上似乎心情不佳,顯得心不在焉。
“酒櫃總有吧。”趙甲第刨根問底。
“隻有白酒。”蔡姨指了一個方向。
趙甲第跑過去翻箱倒櫃,發現果然隻有白酒,好的有茅台五糧液,價格便宜的有很多,二鍋頭就有很多種,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小牌子,估計都是小地方特色,看度數不低,他挑了瓶55度的,拿了兩隻大號杯子,坐在沙發上倒了兩杯,蔡姨沒好氣說她不喝,趙甲第也不強人所難,一口一杯,兩杯燒刀子一樣的白酒就一股腦下肚,豪邁得讓人無話可說,他又倒了兩杯,因為他酒精過敏,喝酒格外傷麵,所以很快成為紅臉關公,醉意卻不濃,喝掉第三杯,蔡姨放下茶杯,盯著趙甲第,不悅道:“你瘋了?”
“我這種俗人土包子,喝不來茶,尤其是好茶,酒倒是來者不拒,喝了這麼多次,都是越喝越清醒,可惜就是沒醉過,今天想試一下。”趙甲第喝掉第四杯酒,“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生得意須儘歡,人生失意須儘歡,人生得誌須大醉,人生落魄須大醉,人生最多儘歡個百年,醉它個三萬六千五百場。多這話牛-逼,光嘴上說就覺得特有感覺。”
“煞-筆。”蔡姨說了趙甲第打死都猜不到的詞語,她依舊一臉平靜,不為所動。
“你也是煞-筆。”趙甲第又倒了兩杯,也回敬了兩個估摸著蔡姨怎麼都預料不到的答複。
“你說什麼?!”蔡姨勃然大怒,像一條吐出蛇信子的竹葉青。
“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趙甲第不知死活道,果然酒能壯膽啊。
“信不信我讓你走著進來爬著出去?”蔡姨陰沉道。
“信啊,你能做到又怎麼樣,了不起嗎?真了不起你怎麼不過一個幸福快樂的人生,這個楊青帝確實夠變態,死了還能挖一條大溝,讓想給你新生活的家夥都跳下去不得好死,還讓你守活寡一樣堅持了這七八年。”趙甲第剛想說下去,卻發現已經說不出話,因為蔡姨出手扯住他衣領,看似漫不經心一拉,他整個人就翻過了擺放有茶具和酒瓶酒杯的大茶幾,跌撞進沙發,趙甲第喝酒就像他自己說的,越喝越清醒,雖然反應動作有一定程度遲緩,但這樣被襲擊卻毫無還手之力還是讓他瞠目結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不知道蔡姨怎麼出手,他整個人就騰雲駕霧一般浮空起來,然後重重摔向茶幾,把整套價值最少七位數的大師級紫砂茶具給報廢掉,最後趙甲第被蔡姨拎垃圾一樣拎著半拖向大門,打開房門,隨手丟了出去,滾下大理石階梯,砰一聲,大門關閉。
跟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愣了半分鐘的趙甲第揉了揉鼻青臉腫的臉龐,坐在地上,腹部格外刺疼,卻還是吼道:“草,給老子把酒一起丟出來。”
嚷了半天,房子內根本沒反應。
趙甲第喊累了,那個深藏不露的娘們下手太狠毒,全身疼痛,讓他也沒精力撒潑,勉強走上階梯,走到門口,好歹那裡還有塊羊毛地毯墊著,他靠著門坐下,自言自語道:“這回咱是真煞-筆了。狗日的楊青帝,我還想用長篇大論玩一下先抑後揚,開解一下你的小蔡我的蔡姨,他媽的我這才抑了一個開頭根本沒來得及表揚你,她就發飆了,你這是留給我一個怎麼樣的禍害和禍水啊,你要是沒偷偷留下小金庫之類的,我打死也不幫你降伏小蔡,女王阿姨想咋整就咋整去,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趙甲第一個人孤獨淒涼地坐在門口借著酒勁絮絮叨叨,最後沉沉睡去。
蔡姨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伸了個懶腰,走向電梯,露出個顛倒眾生的笑臉,覺得這麼多年終於能睡一個安穩覺了,畢竟門口蹲著一位門神嘛。
想必沒有一個認床的人能在一個陌生的小區陌生的房子門口睡得舒坦,哪怕這棟房子是超級豪宅,一晚上趙甲第睡得很糟糕,他本來就經常做一些降妖伏魔亂七八糟的夢,睡眠質量不算太好,加上挨了蔡姨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暴揍,讓每到早上五點多就會自動醒來的趙甲第睡到六點還是迷迷糊糊,穿上一身休閒跑步裝的蔡姨打開房門,趙甲第就後仰跌倒在地上,艱難睜開眼睛,就是一雙美腿,賞心悅目。
蔡姨丟給他一瓶正紅花油,就獨自去小區晨跑。
趙甲第望著她身影,咬牙切齒道:“早晚把你給圈圈叉叉了。”
似乎是心有靈犀,蔡姨回頭看了一眼,昨晚被摔被丟被揍還能保持英俊瀟灑姿勢的趙甲第何等牛掰,神情一點不變,還笑臉燦爛地揮了揮手,感覺很純良很憨厚,看得轉頭不語的蔡姨終於有點麼丁點兒不忍心。可如果她能夠聽到一連串從這尊門神嘴裡蹦出的類似觀音坐蓮老漢推車的專業術語,一定會覺得昨晚的出手實在太含蓄溫柔了。趙甲第等蔡姨的身影消失,就奔上樓,找到蔡姨房間,一個魚躍上床,鑽進被子酣睡,終於舒服了,有床真好。
蔡姨晨跑歸來,看到這一幕,怒氣衝衝,可當她想要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摔下床,卻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尊儘心儘職在門口坐了一晚上的門神似乎發燒了,她這才記起這家夥在這一天裡不僅跳了江還喝了上一斤的白酒還挨了揍最後還悲劇地睡了一晚上地麵,沉睡發燒的趙甲第沒了尋常的憨厚勁兒,也沒了偶爾露出來的倔強和生冷,就隻像是一個孩子,不調皮不搗蛋,蔡姨生活自理能力當然不是普通女性可以媲美的,恐怕就算中了槍吃了子彈也能自行解決,一個感冒發燒不算什麼,關掉空調後她先去樓下房間找到趙甲第手機,給輔導員打了電話請假,然後給他敷毛巾,下廚燒了白粥,等趙甲第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醒過來,蔡姨已經將白粥放在床頭櫃上,她坐在一旁一架紫竹藤椅上看財經雜誌,身體狀況已經比小時候好太多的趙甲第沒那麼脆弱,喝完了大半碗粥,臉色就正常許多。
“這張床舒服嗎?”蔡姨笑眯眯道,走出小村子這麼多年,隻有這個家夥敢肆無忌憚爬上她的床。
“好大。”趙甲第裝傻道。
“那要不我也躺上去?”蔡姨笑容更嫵媚了。
“彆,我不是那種確定關係前就亂來的人。”趙甲第正義凜然道。
“消失!”蔡姨終於忍不住心中怒火,要不是這家夥是個病患人士,她早動手了。
趙甲第也不敢再得寸進尺,這一被窩蔡姨的氣息迷人歸迷人,可得有小命消受才是關鍵,所以他無比矯健地跳下床端著小半碗白粥跑出房間,邊跑邊喝。
徹底無語的蔡姨坐在藤椅上,豐腴胸脯一顫一顫。
這世上本就沒有金剛不敗的人,尤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