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跳把車停好以後才發現自己那輛小紅貌似沒怎麼給齊樹根丟人現眼,因為附近都是些中檔經濟實用型車子,沒有一部氣焰跋扈的跑車,馬小跳不笨,稍微思考就明白了,大院子弟智商高低先不說,情商都不會太差,尤其是浙江一帶,各種視野都開闊,大樹招風,要注意影響,既然大院子弟有這覺悟,那些有資格參與生日聚會的外來戶當然也會多個心眼,要不然擱在官場上,就像會議上上級大佬在捧著普通茶杯在談論事情,下級反而非要捧個亮閃閃的金茶杯在那裡得瑟,這不打臉嗎?馬小跳和齊樹根一起下了小紅,齊樹根哭笑不得,因為馬小跳剛才說了,後座上箱子看到沒,最高檔的充氣娃娃,手感奇佳,網上好評如潮。馬小跳起先以為齊樹根會先把那個燙手的箱子留在車上,等生日聚會散了才找個機會搬回家,不曾想齊樹根二話不說就扛起來,馬小跳愣住,問道你真就這麼捧著進去?齊樹根笑著反問道你敢送我就不敢收了?像話?馬小跳歎了口氣笑道算你英雄好漢,放心,不是充氣娃娃,我沒那麼缺德,是前幾年我用廢紙搭建的一個丹麥城堡,送你了。齊樹根笑臉燦爛道你舍得?馬小跳瀟灑道回頭我生日,你就洗洗屁股,給兄弟來一發。齊樹根捧著箱子抬腳作勢要踢,馬小跳警告道你小心點,城堡塌了我跟你沒完,我這一路都是50碼開過來的。齊樹根隻能作罷。
他跟馬小跳成為朋友,屬於文火慢燉水到渠成,一開始是兩個人經常在一起玩dota,但不是跟人對戰,而是玩al版本,跟電腦玩,很2b青年的玩法,後來一起參加了場杭州市舉辦的馬拉鬆,兩個都沒女朋友的男人就有了共同語言,跑馬拉鬆的時候兩人還很惡趣味地穿了套情侶裝,挺英俊兩小夥子,很是讓mm遺憾,好女人都蕾絲也就罷了,連好男人都同誌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兩人都愛好集郵和收藏卡片,一聊才知道小時候都為了集齊水滸108將而買一整箱一整箱的小浣熊乾脆麵,每天早餐就吃兩包。這兩年暑假寒假,齊樹根和馬小跳時不時就聚餐,騎自行車環遊西湖,再遠點,乾脆騎去建德新安江那邊,這中間齊樹根去馬小跳家騙吃騙喝很多趟,跟馬小跳父母都很熟絡,叔叔阿姨喊得勤快,但馬小跳一直沒問過齊樹根家裡是做什麼的,一開始齊樹根隻是說父母都是公務員,後來想特意說明一下,但覺得沒必要,齊樹根很欣賞馬小跳的心態,可以說是親眼看著他一點一點成熟起來的,齊樹根見多了八麵玲瓏的同齡人,還真就是覺得馬小跳對胃口,記得有次去菲比泡吧,路上見到那些個抱著孩子裝可憐乞討的職業乞丐,馬小跳給了錢,所有零錢都掏出來,幾百幾十幾塊,都給了,但破口大罵那些大人沒人性,大冬天的就不顧孩子死活了。齊樹根後來吃宵夜的時候說那些孩子都不是他們親生的,就是道具,跟演員一樣,你那些錢給的冤枉,不值。馬小跳回了一句我知道,但看著孩子受凍,就是覺得可憐。齊樹根有次江湖告急,不想跟父母借,猶豫了一下跟馬小跳說借六萬塊,馬小跳花錢一直大手大腳,當時沒這麼多,卻二話不說跟朋友借了四萬湊齊,當天就交給齊樹根,齊樹根說給你寫張借條,馬小跳搖了搖頭說不用,你有錢就還,沒錢就不用還,就當以後你結婚我給你的紅包,我馬小跳沒什麼出息,就是不樂意跟朋友栽在錢上,這種事,比我被女人甩了更憋氣,最操蛋。齊樹根打趣道那你以後媳婦豈不是要天天跟你吵架,這樣不好,我這個錢肯定馬上還你,這點你放心,還有就是你以後對朋友彆那麼掏心掏肺的,是朋友,我才跟你說這個。馬小跳哈哈笑道所以我才要討個不愛計較的媳婦,我鎮得住,看世界杯歐錦賽彆嫌我吵跟朋友玩通宵彆不放心的那種,你要有這樣的異性朋友,彆猶豫,介紹給兄弟,不需要太漂亮,家裡小康就足夠。齊樹根笑道有這樣的,我早自己金屋藏嬌了,輪得到你?馬小跳罵道六萬塊,放高利貸!少一毛錢就跟你翻臉!
所以齊樹根很在意馬小跳這個可以稱作兄弟的朋友。女人做朋友過頭了,無非是一被子。男人做成了兄弟,才是一輩子。當下這個社會,女人沒一天省心,修成正果,還要防火防盜防閨蜜,男人不一樣,混得成功不成功,都累。齊樹根和馬小跳打打鬨鬨,還沒進屋,趙甲第小跑過來,他對省委大院熟稔得很,不缺停車的地方,暑假裡給黃鶯補課,難免要跟一些造訪黃家的省委大佬碰麵,黃鶯父母對趙甲第印象都好,願意拉上這個年輕後生參加一些私人活動,期間還帶著趙甲第一起去天目山呆了一個星期,有朋友在那邊自己建了兩棟房子,夏天避暑養生極好,蔬菜野味都純天然,滑稽的是趙甲第得知少婦裴家在天目山的房子隔著不遠,心驚膽戰,這世界真是小,跟北京不一樣,隻要上了那個高度,似乎走哪裡都是熟人熟麵孔,應了那句低頭不見抬頭見。見到齊樹根,趙甲第嬉皮笑臉道:“來得急,禮物忘買了,先欠著。”
齊樹根威脅道:“欠著也行,你在梅靈北路上不是有幾畝茶園,明年送我兩斤茶葉,我自己摘,你幫忙讓老茶農給我炒,不答應,今天彆進門。”
趙甲第率先衝進房子,斜眼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馬小跳有一腿,是老子當月老牽的紅線,你彆不知足!馬小跳和齊樹根異口同聲放你妹的p!趙甲第陰笑道好嘛,現在就同仇敵愾了,感情真好,啥時候領小本本?馬小跳翻了個白眼,齊樹根捧著箱子,無可奈何。三人進了屋子,趙甲第看到張昕的身影,有點訝異,馬上去看馬小跳的表情,瞧不出大悲大喜,略微放心。張昕對馬小跳來說算不算最大的魔障?趙甲第對此束手無策,他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團亂麻,實在沒有發言權。黃鶯見到趙甲第,冷哼一聲,幾個姐姐立馬覺得有趣,有貓膩,鶯子可沒千金小姐脾氣,怎麼就對這個家夥耿耿於懷的?齊樹根切完生日蛋糕後,分蛋糕的時候介紹了趙甲第和馬小跳:“我兩損友,一個叫趙甲第,江南甲第的甲第,科舉第一等嘛,哈哈,這次國考第一就是這混蛋,170分!我進發改委就是追隨他的腳步!這位,馬小跳,咱們杭州人,自稱錢塘江浪裡小白條,跟我是一丘之貉,當然,比我和甲第都要英俊,姐姐妹妹,提醒一下,你們當中如果誰還是單身,我推薦可以倒追,要是以後生活不美滿不幸福,我負責!”
官二代pl和不pl的mm們都會心一笑,齊樹根的言辭很有餘味,最明顯的是,兩人都是齊公子的至交好友,能互相損的,基本而言就不是一般朋友了,尤其是齊樹根這樣的男人,跟他不熟的,誰敢瞎客套,下一屆換選,略顯保守的黃老退去人大當一把手,一個顯赫位置的空缺,自然牽扯出一係列的人事調動,其中齊勇盛就肯定要更上一層樓,這個所謂的更上一層樓,很恰當,齊市長是真的要搬到樓上的辦公室了。與據說京中有人青眼相加的李檀相比,齊勇盛並不如省府管家那般低調,卻也務實,行事雷厲風行,目前西湖申遺這項大事就由齊市長負責,雖然牽頭的不是他,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做事的還是齊市長,申遺領導小組都由他事必躬親,6月巴黎申遺,15分鐘演講,大獲成功,全票通過,整座杭城歡聲雷動,這無形中也加厚了齊勇盛的功績薄。這個男人作為浙江本土青壯派,很受空降而來的徐震器重看好,徐震是誰?中國美院一把手更換風波中,牽扯到那麼多重量級京城大佬,徐震的手腕,至今讓人心生冷汗,幾起反腐大案,更是硬生生被徐震挖出幾個大坑,挖了坑後怎麼填?當然是徐震的親信填進去開開心心地吃果果排排坐了,所以這次齊樹根的生日,來參加的官二代,一場看似很平常的聚會,其中不少年輕人都得到了父母們的各種叮囑,甚至有兩位連禮物都是父輩們親自把關挑選的。
圈子裡有小圈子,一圈套一圈,一環套一環,複雜而生動。齊樹根沒有地主之誼的覺悟,光陪著趙甲第和馬小跳瞎扯淡,鶯子倒像是女主人,東跑西走,不讓氛圍冷場,三國殺,看碟的,鬥地主的,連麻將桌都擺出來了,坐張昕那輛suv來的mm主動找了個借口跟齊樹根套近乎,齊樹根不溫不火,但麵子上肯定會照顧到,趙甲第當時忙著填肚子,狼吞虎咽,mm一來,稍微含蓄點進食,馬小跳想了想,去拿了一杯熱飲,主動走到煢煢孑立的張昕身邊,遞給她,她正坐在陽台角落一張椅子上看書,馬小跳笑道沒帶男朋友來?張昕眼神複雜,馬小跳靠著欄杆抽起一根煙,輕輕道我也是才知道齊樹根住在這裡,以前都以為他父母是普通公務員,你說的沒錯,我總是後知後覺,慢人一拍。張昕把書放在膝蓋上,捧著熱飲,望著馬小跳的背影,喝了一口,輕聲道如果我沒猜錯,趙甲第就是金海實業的太子爺吧?馬小跳點了點頭。張昕緩緩吐出一口氣,笑道你是傻人有傻福。馬小跳轉身嗬嗬笑了笑,想說卻說不出口什麼,和寢室幾個一起經常唱《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有句話讓馬小跳很有感觸:總是猜不對我手中的硬幣。放進情感生活裡,誰猜對了誰猜錯了,似乎都不重要,馬小跳不是來耀武揚威的,隻是上次和張昕以男女朋友短暫相處,他心細,知道大概什麼時候她來例假,一直記在心裡,剛才怕她肚子痛,就送杯熱飲過來暖暖胃。馬小跳曾經對自己說過,對於錯過的,要去祝福。這句話不是冠冕堂皇的擺設,馬小跳玩不來虛的,何況張昕還真沒對不起過他馬小跳,一點都恨不起來,隻有一些可能一輩子都說不出口給誰聽的愧疚,馬小跳眼神溫和,抽煙的樣子不再年少輕狂時那般故作深沉,何況現在沒有煙癮,能不抽就絕對不抽,隻是和張昕麵對麵獨處,總感覺不找點事情做做,就彆扭。
張昕抬頭問道:“現在還玩遊戲嗎?”
馬小跳笑道:“偶爾玩一下。”
“英語四級過了?”
“過了,也報考了六級,但沒過,35塊報名費打了水漂。”
“還沒有女朋友?”
“沒呢,這不隻能守株待兔,眼巴巴等著傻妞送上門,要不誰會看上我。”
“這話可不像你說的。”
馬小跳咧嘴笑了笑。
“馬小跳,你變了很多。”
“你不一樣,扯平了。”
“這話是罵我?”
“沒,我罵你乾什麼,有病才做的事情。”
張昕凝視馬小跳,緩緩道:“知道嗎,中學以後,我總喜歡去看你的qq簽名,你喜歡每隔幾天就換,我每次看到都很生氣,什麼‘好好學習天天想上’啊什麼‘活了20年,拒人無數次,被拒零次,保持全勝’‘五一長假,租臨時女友,一天一日,一周七日。’之類的,我總是覺得你怎麼就長不大,永遠是那個驕傲的小紈絝,其實錢不多,但總是喜歡裝,後來在杭州見麵,才發現你好了很多,優點都在,一些缺點都在改,說實話,我很開心的。”
馬小跳做了個沒正經的鬼臉:“張昕,提醒你啊,這話可不能讓你男朋友聽到。要不我肯定被拉黑名單,你可就見不到我的簽名了。”
張昕微笑道:“現在你都不寫簽名了,都一樣。”
馬小跳難為情道:“現在每天寫日記,顧不上qq簽名。”
張昕笑問道:“有沒有偷偷罵我?”
馬小跳無奈道:“說了沒的。”
張昕似乎說了很多年憋在心裡的話,心情好轉,促狹笑道:“什麼時候換車?”
馬小跳坦然道:“不換,等以後自己掙錢了再換。”
“畢業以後給你爸媽幫忙?”
“嗯,慢慢來。以前不懂事,總覺得花爸媽的錢天經地義,現在就想著給他們分擔一點,他們這幾年生意不好做,天天在外麵給人陪笑臉,但其實都沒怎麼賺到錢,我不能一直不懂事下去。”
張昕輕聲道:“跟趙甲第齊樹根做朋友,累不累?”
馬小跳一臉不理解,有點茫然道:“累?”
張昕自嘲道:“是我多想了。”
馬小跳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張昕,不管你覺得我是不是站著說大話,我都想說一句,你有你的原則,這是好事,彆隨便為了哪個男人改變,你自己過得好就行了。如果真心喜歡誰,願意為他付出,但也要先自己快快樂樂的。”
張昕低下頭,保持沉默,許久以後,抬頭笑道:“去吧去吧,跟你朋友聊天去。”
馬小跳熄滅煙頭放進煙灰缸,走到陽台拉門的時候,轉頭做了個鬼臉,道:“以後結婚記得給我發喜帖,一定打腫臉充胖子,紅包大大滴!”
張昕笑眯起眼睛,揮手道:“好啦,知道了。”
馬小跳走入房內,沒有轉身,輕輕道:“以後誰欺負了你,喊馬小跳去揍他。”
張昕呆在那裡,低下頭,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