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籠罩著灰蒙蒙的雲兒,黝黑中透露著某些令人心神壓抑的氣氛。漸漸,東方那片雲彩越來越紅,後來竟是像火焰一般劇烈的燃燒起來,一縷晨輝最終刺破了昏暗,斜灑而至,映紅了整片山野。
在這群山環繞中,有一處狹小的村落,村民不過三四十戶,依靠著山峰之間偶爾出現的幾塊貧瘠之地艱難的生存掙紮。在太陽初升灑下晨輝的瞬間,房間之內的少年同時張開了眼睛,短暫的迷茫之後,臉上便是露出遠超同齡人的沉穩之色。
匆匆起床,稍事洗漱,蕭晨便急匆匆向外走去。今日是初春進城領取一年所需種子之日,他卻是需要趕緊一點,帶上些乾糧早點出發,以免晚上無法歸家。
不過踏出房門後,眼前所見卻是讓他一愣,隨即笑道:“父親、母親怎麼起的這麼早?你們放心,我記得今日是取種子的日期,不會耽擱的。”
蕭父蕭文山隱含期待看著兒子,聞言擺了擺手,言道:“換上衣服,今日我與你一起進城。”
蕭晨聞言一呆,這才察覺父親身上今日竟然換上了最為莊重的族裝,平日裡他可是隻有在宗族祭祀當日才會穿著如此莊重。雖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他還是微微點頭,回房後從唯一的破舊箱子底層,拿出了一件錦水刺繡青麵長衫換上。
早飯在沉默中而過,蕭母眼中隱含幾分擔憂之色,幾次張口,卻都被蕭父嚴厲的眼神製止。
“走吧。”
出了院門,看著停靠在門外的青色馬車,蕭晨再度感覺今日事情有些蹊蹺。
“蕭先生來了,快請上車,咱們這就出發吧。”老吳家住在村西,靠著這馬車撐著一家老小的飯碗,整日風吹日曬的,雖然年僅四十出頭,但看上去已經像是一個小老頭一樣了。
蕭父點點頭,沒有理會蕭晨不解的眼神,挑起車簾鑽了進去。
“嘿,領種子的日子不是往後推遲了嗎?這蕭家父子雇了老吳的馬車這是準備去乾嘛啊?”
“誰知道呢?這蕭家人平日裡就神神秘秘的,不怎麼跟咱們這些人交往,不過看他們穿的那身衣服,或許是給蕭晨那孩子說媳婦去了吧。”
“有可能,蕭晨那孩子真不錯,模樣清秀,如果不是他身子骨太弱不像是長命的模樣,我都想要把自家的閨女許給他了。”
馬車沿著村裡唯一的大街向外行去,聽著車窗外隱隱而來的議論聲,蕭晨心裡一驚,該不會是真的是要帶他去相親吧!
“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修養精神,今日。。今日你或許便有了一躍成龍的機會。。不要多問,到時候你便知道了。”蕭父擺了擺手,看著蕭晨,臉上閃過幾分複雜之色。
蕭晨點點頭,隨即閉目養神。
蕭父看著兒子略顯消瘦的臉龐,眼中漸漸多了幾分堅定之色,口中喃喃道:“今日,就算是向他低頭又能如何,我終歸不能耽誤了這孩子一世。。。唉。。”
一聲歎息之後,車廂內再度陷入沉靜。
“蕭先生,蕭城到了。”馬車外,傳來老吳恭謹的聲音。
閉目中的蕭晨聞言馬上睜開眼睛,發現父親臉上少有的露出了幾分失神。
“哦。。這便到了麼?”蕭父低沉自語一聲,臉上閃過幾分複雜之色,隨即拉開車簾走了下去。
“老吳,你先回去吧,不用等在這裡了。”蕭父對老吳溫和說道。
“是。”看著老吳驅趕馬車遠遠離去,蕭父站在蕭城巨大的城門前,望著那巨大的“蕭城”二字,眼中一片複雜,良久後這才言道:“隨我走吧。”言閉,當先向城中行去。
蕭晨看著父親略顯老態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明白,今日他為何要親自前來,想到今日的事情,他心底越發疑惑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父子二人尋了一處簡陋小店住下,略事休息,蕭父囑咐蕭晨不要私自出門,隨即麵色複雜步履匆匆向外行去。
蕭晨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露出幾分遲疑之色,隨即悄悄尾隨在後向外行去。今日父親形態舉止都太過怪異,這其中定然另有隱情。
一路之上,蕭晨遠遠跟隨,眼看父親走入一家酒樓內。
“難道父親此次是來看望朋友?”蕭晨微微皺眉,邁步走入其中,目光在一樓大廳內掃過,並未發現父親身影,便是直接邁步向二樓雅間行去。雖然他身材瘦弱麵色蒼白,但舉止氣度不凡,身上衣衫也不是普通貨色,那酒樓內的夥計猶豫一下,最終未敢攔他。
進入二樓,耳邊頓時清靜下來,蕭晨放緩了腳步在走廊內緩緩前行,微微側頭傾聽。
“父親在這裡!”蕭晨看著麵前天字一號包廂,心中生出疑惑,因為家中清貧,父親向來節儉,今日雇傭老吳趕車已然有些奇怪,此刻又來這昂貴酒樓雅間會友,這與父親的性格簡直背道而馳。
蕭晨站在門口,目光在那包廂四周掃過,隨即眼前微微一亮。這包廂靠近街道一麵留了一道通氣孔,可以看到包廂內的情景。他目光在走廊內掃過,見四下無人,便收斂呼吸走了過去,踮腳向內看去。
這酒樓雅間裝飾的古香古色,一張梨花木圓桌,四把青色大椅,牆上掛著一幅墨色山水畫,角落裡有一株青翠盆栽,簡簡單單卻是充滿韻味。
此刻在那青色大椅上,三名麵色白淨身穿錦袍的中年人安穩而坐,臉上帶著淡淡冷意,雖未開口,但身上自然散發出的氣息卻是讓人心頭不覺一沉,顯然是那久居上位之輩。
但最令蕭晨驚訝的卻是父親此刻的表現,他坐在三人對麵,雖然麵色稍顯複雜,但在三人氣勢壓製下卻是沒有露出半點不安之色,進退自如頗為灑脫。
“嗬嗬,我蕭家事務極多,今日傳信叫我等來此所為何事,若是再不嚴明,我等可就不奉陪了。”三人間那隱隱為首的中年人嘴角微挑,譏諷之色淡淡流露,飲一口清茶言道。
身側,另兩人雖未開口,但臉上也是露出冷笑之色。
蕭晨聞言微微一愣,蕭家?
在這蕭城,姓蕭之人便隻有那蕭氏一族,難道這三人竟是蕭家管事麼?難怪會有如此氣度。可隨即他眉頭便是微微一皺,父親何事結識了這等人物,之前也未曾聽他提起,而且從三人表現來看,與父親關係似乎也有些不妥。
蕭晨心中生出無數念頭,可還未等他回過神來,便是被父親一句話驚得差點摔倒在地。
“大哥何必這般絕情,雖然我已離開蕭家,但你我終歸是血脈兄弟。”蕭父麵色複雜,看了對麵三人一眼,低沉言道。
蕭文庭聞言眉毛微微一挑,隨即嗤笑道:“兄弟?自你被逐出家門二十年,難道此刻你才想起我們是血脈兄弟!”
“又或者如今你在外麵活不下去了,這才跑來,希望我們給你一些施舍麼?”
此人語調冷淡,話語中儘顯嘲諷之意。
“大哥,何必跟此人羅嗦,明日仙師便要到了,我們還是早早回去準備一乾事宜。”蕭家二爺,蕭文乾冷冷一笑言道。
三人冷眼看了蕭父一眼,便是欲要起身離去。
“等等!”蕭父突然低喝一聲,隨即顫抖將手深入懷中,拿出一方扳指大小的玉獅印章。
“大哥,雖然當年你在大母幫助下登上家主之位,但這代表家主信物的印章卻被父親早早傳下給我,想必這些年你為此事也廢了不少心思吧。”
“若是大哥答應我的要求,我便將這印章交給你。”
看到蕭父手中印章,那蕭文庭停下動作,眼底閃過幾分火熱之色,略微沉吟道:“你今日所求何事?”
蕭父聞言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大哥何必明知故問,我今日前來,自然便是為了犬子參加踏仙門之事。”
蕭文庭目光微閃,臉上露出幾分思慮之意,顯然正在考慮此事得失。
“大哥,萬萬不可如此,萬一那小子走運被仙師看上,我等豈非大禍臨頭!”
“正是如此,大哥三思!”
蕭文庭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必開口,目光銳利落在蕭父身上,寒聲道:“當年你曾辱罵先母。”
蕭父聞言,臉上複雜之色更甚,竟是直接翻身跪倒,向蕭家宗族祠堂所在方向三跪六扣九拜,口中言道:“當初文山年幼無知衝撞了大母,敬請大母在天之靈饒恕!”言閉,他整個人像是失去了大部分力氣,眼神也是瞬間黯淡下去。
蕭文庭對此狀若未見,淡淡道:“當年你曾對我等兄弟不敬。”
“小弟之前年輕氣盛不知進退,還請各位兄長多多包涵,勿與我一般見識。”
蕭父更顯老態,臉上的皺紋一時間似乎變得密集起來。
“當年你曾出手傷我。”蕭文庭麵色更冷,猛然拉開左袖衣衫,一道猙獰的傷疤從胸部蜿蜒而出,像是一隻巨大醜陋的蜈蚣一般。
蕭父聞言身子微微一顫,卻是反手毫不留情直接向左臂砸下。
“哢嚓!”
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回響,蕭父麵色變得極為蒼白,嘴唇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
“大哥,這般可曾足夠?”
蕭文庭麵無表情,目光落在蕭父狼狽身影上,半響之後才冷冷言道:“不要說我不給你反身的機會,明日帶你兒子來我蕭家便是!”言罷將那玉獅印章收入懷內,轉身帶著兩人揚長而去!
在三人走後,蕭父身體突然微微一晃,倒在地上,半響後失聲痛哭。
“母親,恕兒子不孝,為了晨兒我不得不這麼做!即便我受儘屈辱,也要給他一個一飛衝天的機會!母親,請您原諒我!”
蕭父老淚縱橫,聲音嘶啞宛若泣血。
包廂外,蕭晨捂住嘴巴,身體軟軟倒在地上!
身為人子,眼看父親受辱卻沒有半點辦法,濃濃悲哀之意在其心中生出!他緊緊握住拳頭,內心瘋狂吼道:“父受辱,子必還!終有一日,我蕭晨要讓你們為今日之事而付出足夠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