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岩漿大湖。黑石。
秦宇長出口氣,睜開雙眼,沒有精芒爆射,也無氣勢勃發。他就坐在那裡,安安靜靜,似乎與身下黑石,與他所在空間,融合到一起。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直到他舒展腰身,脊椎“劈裡啪啦”作響時,整個人才鮮活起來。就像是,從某幅古老的山水圖卷中走出,重新回到人世間,有了血肉。
第八爐收斂全部光芒,赤紅爐體暗淡下去,搖搖晃晃飛過來。
秦宇眨眨眼,腦海念頭茫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第八爐大怒,岩漿湖馬上翻滾,火熱氣息撲麵而來。
秦宇微怔,才回過神,無奈道:“答應你的事情,當然會信守承諾,可你確定要用這種虛弱姿態,去麵對離火鼎?”
第八爐用行動做出回答,扭頭衝進岩漿大湖,臨去時的威脅姿態,似警告秦宇彆耍花招,怎麼看都有種迫不及待。
秦宇搖頭長身而起,看著眼前岩漿大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這一夢足有十六日,他在夢中走過十六個人生,雖不是親身經曆,有些地方也逐漸模糊,可一絲魂魄歸體,依舊對他造成深遠影響。表麵,秦宇並無變化,氣息與之前相同,氣質卻溫潤醇和許多,似塵封美酒,又像千年美玉。
這是歲月洗禮的饋贈,秦宇遠達不到如此,但通過夢中世界取巧,同樣有了這種時光的痕跡。當然,這並不是重點,一覺大夢十六日,關鍵在於經曆歲月對心性的熏陶、錘煉,更在於夢中經曆的,學習丹道種種。
沒有人可以,通過一場夢就成為,真正的丹道大師,可秦宇已經有了這種底蘊,或者說傳承。當他煉丹實力達到時,就可自然而然解封,獲得與之對應的丹道實力。
王道人一生所學夯實基礎,第八爐傳承積攢底蘊,不到一月間僅丹道一途,秦宇可謂鯉魚化龍。這些饋贈,將在日後歲月中化為強大助力,讓他於修行之道走的更遠,更加堅定。
趙仙穀一行至今,有諸多意外,最終演變到今時今日,這給秦宇上了極生動的一課,計劃永遠不及變化,而變化之中往往又隱藏著,諸多機會、機緣。
當然,趙仙穀中認下便宜師兄,方造就這些,雖與當初得遇蒼莽子遺骸息息相關,卻也是運道。但世上沒有人可以一直幸運,或許下一次的意外變化中,就隱藏著致命凶險。
秦宇閉上眼,沒有修行沒有參悟,隻是靜靜思索近來所作所為,是否有行差就錯缺失之處。
因為大夢十六日,經曆十六個人生,他學到的不止丹道。
一,謹慎小心。
二,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
徐璈、梵江海強力壓製,秦宇接受傳承閉關不出,趙仙穀表麵尖銳衝突,逐漸平息下去。可暗中,趙氏弟子與外形弟子間的衝突,一刻都未停止,幾乎每日都上演著各種故事。
今天這個小故事的主角,來自南國不起眼小型修真家族,雖有幾分煉丹天賦,但在趙仙穀中無根無靠,屬於最邊緣的小人物。
趙守成三十六歲,資質不高不低,可因為姓趙,又有一個地位尊崇的金丹老娘,被扶持著做了甄選司一位管事。算不上位高權重,卻也管著大大小小幾十號人,平日事務清閒,屬於妥妥的美差。
在這幾十號手下,有一人趙守成極不順眼,不是因為他不恭順,也不是因為辦事不儘心,隻因他在一次甄選司內部丹道切磋上,落了趙守成的顏麵。
趙仙穀以丹立派傳承丹道之法,萬事首重丹道修為,管事水準不及手下小廝,如何服眾?事後雖無人多言,趙守成卻懷恨在心,平日裡動輒訓斥已是家常便飯,尋個由頭懲罰一二,也並不稀罕。
小人物逆來順受,可不知怎的,隨著時間過去,趙守成看他越來越煩。好在,終於有了機會。穀中衝突日益嚴重,許是有了警惕之心,小人物這段時日所有事情都做的毫無指摘,讓他拿不到借口下手。
無奈下,趙守成略施手段引他入甕。
很簡單,栽贓嫁禍。
幾株小人物能接觸到的靈草,哪怕算不上珍貴,但以趙仙穀規定,也能夠施以鞭刑。
三十鞭子抽不死人。
但,那是沒有安排。
趙守成子憑母貴,自身修為、煉丹水準皆平平,說話卻有幾分力道,很簡單就做好準備。施刑的,會是趙仙穀資格最老的刑堂手,三十鞭子抽下去任誰都看不出異常,卻能要人性命!
偷盜屬惡行,將光明正大行刑,以儆效尤。在趙氏子弟與外姓弟子矛盾重重,彼此敵視關頭,這場刑罰吸引來不少關注,刑堂某位大人物發下話,將行刑之地安排在棲霞台。這裡雖不是穀中核心區域,卻連通各處屬交通樞紐。
而且,這裡距離第八爐駐地,很近。
自然,這位刑堂大人物,姓趙。
“時辰到,帶曾鐘秀!”刑堂修士聲音很冷,有股直透心神的陰寒。
趙守成嘴角微翹,掃過台下諸多身影,帶著歪打正著大出風頭的興奮。今日後,他或許就能成為,年輕代中抵禦外姓弟子的強硬代表之一,收獲族中長輩關注。
而代價,隻是一個曾鐘秀!
帶著鐐銬,被推上棲霞台的曾鐘秀,與當初幾乎沒有變化,隻是緊握拳頭與眼中血絲,透出憤怒與悲哀。他沒有爭辯什麼,因為該說的在刑堂中全都說了,他依舊被送到這裡,便說明一切。
被按到石墩上,手腳綁住,刀疤臉刑堂手提著鞭子走來,遠遠看到曾鐘秀的臉,嘴角露出一抹猙獰。
啪——
啪——
鞭鳴遠遠傳開,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流出染紅長袍,又滴落地麵。曾鐘秀瞪大眼掙紮,他感受到了,鞭子傳出的死亡氣息。他不想死,不僅是怕,更因為他現在,是整個家族的希望!可這隻是徒勞,鞭子仍不斷落下,身體漸漸麻木,意識開始昏沉。
要死了嗎?東流鎮上,得大師賜丹改變命運,原來終究難逃一死。可就這樣死,真不甘心啊!曾鐘秀努力瞪大眼,抬頭看向蒼穹,鞭影呼嘯而來,將在下一瞬把他的臉抽成稀巴爛。
啪——
鞭子沒有落下,以更快速度飛回去,抽在刑堂手臉上,滿是刀疤的麵龐一片稀爛,倒在地上慘叫連連。眼前光線暗淡下去,一道身影出現眼前,曾鐘秀下意識瞪大眼,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化作一聲苦笑。
秦宇震碎枷鎖,扶著他坐下,“秦某應邀前來,曾兄似乎沒辦法招待了。”
曾鐘秀咳嗽幾聲,掙紮行禮,“多謝大人相救!”
秦宇為他止血,淡淡道:“隻有應邀而來的朋友,何處來的大人。”
似乎心神震動,直到此刻刑堂修士,才憤怒咆哮,“哪來的人,敢破壞刑罰,傷我刑堂之人,給我拿下!”
秦宇收手,“你先休息,等我料理了他們。”轉身,看向衝來刑堂修士,神色冷漠。
“住手!”低喝中,一金丹修士現身,滿臉陰沉之色,咬牙拱手,“參見小師叔。”
小師叔……
今日趙仙穀中,有此稱號的,僅一人。
嘩——
棲霞台嘩然!
無數熱血趙氏子弟,眼神冰冷下去,咬牙切齒。外姓弟子眼中,則大都流露出,些許崇拜。
趙射站直身體,常年但當刑堂副手,周身煞氣之濃懾人心神,眼神冷酷極少有人敢與之對視,“小師叔,您雖身份尊崇,但穀中刑罰為曆代先祖所立,您今日之舉,是挑釁刑堂?還是對我趙仙穀曆代先祖不敬?”
帽子扣的極大,來勢洶洶,顯然心存不善!
秦宇神色平靜,“你是何人?”
“刑堂副手,趙射!”
“以你修為,難道看不出,他要被打死了?”
趙射麵無表情,“他還沒死。”
這就說不下去了。
秦宇眼眸微眯,沒了糾纏心思,“我要帶他走。”
趙射眼中寒光爆閃,“小師叔身份尊貴,自然享有特權,隻要今日無人反對,您可以帶他走。”
“有人反對又如何?”
“簡單!”趙射抬手一指,“那就請您壓下所有反對者!”
秦宇沉默。
趙射嘴角翹起,不給他說話機會,轉身低吼,“你們中,可有人反對?”
趙守成眼眸一亮。
他知道,母親對秦宇恨之入骨,今日若能落其臉麵,必會討得母親歡心。而且最重要的是,誰都知道秦宇輩分尊崇不假,卻隻有築基四層修為,實在稀鬆平常。至於第八爐……如果秦宇在棲霞台上,召喚大爐之力,趙氏長輩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趙射族叔此舉,正是給他良機!
“小侄反對!”爆喝一聲,趙守成威風凜凜,“我趙仙穀傳承千年,豈能因為一人,而枉廢規矩。小師叔祖,想帶曾鐘秀走,先過我這一關!”
呼——
築基八層氣息破體而出。
短暫安靜,驟然被呼喝打破。
“守城師兄好樣的!”
“我趙氏男兒氣血方剛!”
“要破規矩,就要有足夠的實力,以輩分壓人,隻會讓人恥笑!”
外姓弟子們,則紛紛麵露憂慮,暗罵趙守成無恥。可事已至此已進退兩難,隻怕無論怎麼選,秦小師叔祖都免不了顏麵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