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前這房間裡坐著的人,無疑是當下黑城中,最受歡迎的那一撥。作為各個商隊的話事人,在手中物資沒有交換完畢前,他們當然有著這種地位。
暫時擱置了,分分鐘賺取大量利潤的交易,是因為他們並不擔心,手中物資的銷路。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接下來討論的那位,有足夠的資格讓他們,為之做出犧牲。
“人都到齊全了,大家時間寶貴,我就不多做囉嗦,直接進入正題。”召集了這次聚會的商隊話事人,眼神掃過周邊,“秦公子的人去了碼頭,被滕海拒絕了,我認為咱們應該做點事。”
聲音剛落,另一位商隊首領苦笑,“滕海是黑城最難啃的骨頭之一,咱們就算開口,也未必能討好。”
“沒錯,滕海不好對付啊!”
“他做出的決定,除非秦公子給出明確答複,否則很難更改。”
叫苦聲連連。
召集聚會的話事人冷笑一聲,“彆多說廢話了,既然今天都來了,早就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瞳孔縮了縮,露出忌憚之意,“你們可彆忘了,當初刀疤臉那些人是什麼下場。”
房間瞬間安靜下去,一個個商隊首領,臉色露出凝重。
這的確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事情,嚴格來說他們能平安抵達黑城,都是沾了秦宇一行的便宜。
如今做縮頭烏龜的話,鬼知道他會不會發飆?沒有人願意承受,秦公子發飆的後果。
召集聚會的話事人,見眾人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語氣稍稍緩和,“投桃報李,幫秦公子達成心願,是我們該做的事情……這一趟來黑城,你我途中幾乎沒有損失,能夠賺取的利潤,至少比預估中高出幾倍。少賺點就少賺點吧,滕海的骨頭再硬,他也不是一個人,還有麾下那麼多人,總得替他們考慮一下。”
“唉,也隻好這樣了。”
“大家沒意見的話,就討論個章程出來吧。”
“嘿嘿,隻當是提前投資了,或許因為這件事,能在秦公子麵前落個好,說不定還能有彆的收獲。”
這話讓眾人眼前微亮。
接下來的討論還算順利,頂多就是在利益損失方便,各自多爭論了幾句,也就定了下來。
是日,被推選出來的,三名商隊話事人,進入黑城外的碼頭。
具體說了什麼,隻有滕海跟三個商隊話事人知道,不久後就有一個女人,來到秦宇等人下榻的客棧。
“大當家同意你們上船,三日後起錨,不要錯了時辰。”冷冷說完她就要離開,眼神落到棉雅身上,目光露出一絲遲疑。
秦宇看了棉雅一眼,她走上前來微笑道:“姐姐有什麼事?若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你們聊。”秦宇轉身出門。
半個時辰後,碼頭來的女人離開客棧,與來時相比她臉色緩和許多,看了一眼坐在冰冷的客廳裡,安靜喝茶的秦宇,想了想道:“這次進寒海,大當家接了筆生意,可能要深入許多,你們提前做好準備。”
說完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關於滕海這次提前進入寒海的事情,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女人也不擔心秦宇他們,會生出什麼歪念頭,否則……哼哼,那就是自尋死路!
深入寒海嗎?
秦宇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倒是再好不過,原本他還想著,該怎麼讓大船多航行幾日。
女人離開後,商隊眾人聯名,送來了一封請柬,邀請秦宇參加宴會雲雲。
不出意外,邀請被秦宇拒絕,但商隊眾人早有預料,根本就不在意。
他們已經在秦公子麵前,表明了自身的態度,這便足夠了。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黑城外的碼頭,一艘大船安靜漂在海麵,不需要其它更多的形容,隻一個“大”字就儘顯它的精髓。
是真的很大,就像是一座小島,船首船尾部位,都有尖銳粗壯的撞角,多有扭曲破碎,表麵呈現出一種,深沉陰暗的紅褐色,隻一眼便讓人,自心底直冒寒氣。
滕海站在甲板上,眼神看向秦宇,微微停頓後,挪到他身後身穿蓑衣,低頭不語的玄策王身上。
幾息後,他瞳孔微微收縮,又深深看了幾眼,抬起一隻手臂,吐氣低喝,“登船!”
船很大不僅僅是因為,寒海深處的風浪更大,也是因為需要登船的人,實在太多太多。
儘管黑城之外就有碼頭,可事實上一年到頭,都沒有幾艘船會出海,每一次對生活在黑城內的亡命徒來說,都是不容錯過的盛事。
他們忍受苦寒,生活在這個地方,當然不是因為有自虐傾向……寒海很可怕,可對亡命徒們來說,同樣蘊含著無儘可能。
秦宇當先前行,棉雅緊貼著他在,周邊那些炙熱貪婪的眼神,讓她臉色很蒼白。
玄策王落在兩人身後。
狐老揮手,“公子,一切小心啊!”他被要求留在黑城中。
儘管不知道,他留在黑城的意義是什麼,但狐老沒有任何質疑。
隻是腦海裡,下意識想到了之前,公子交給他的鐵盒。
它完全封鎖了氣息,狐老並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但他能夠從公子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份凝重。
這大概就是,他留在黑城的意義所在……隻要他活著,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到鐵盒一下。
無影魔依舊藏在,狐老身下的影子裡,目送秦宇三人登船,眼神露出一些鬱悶。
棉雅那個小丫頭,憑什麼能跟在公子身邊,如今最該跟這登船的,是他才對啊。
畢竟,在關係複雜局勢不明的大船上,他作為擅長隱藏自身氣息,刺探消息的麾下,才是必不可缺的。
但秦宇顯然沒有解釋,隻是讓他一切,都聽從狐老的安排,這讓無影魔越發鬱悶。
看玄策王背影的眼神,露出幾分幽怨,如果不是這個老鬼,他豈會錯過與公子拉近關係的時機,被狐老、黑天罡搶先,落得如今不受重視的地位。
登上船的玄策王,嘴角微微抽搐,心想秦宇身邊這些人,實在是太過放肆了。真的以為,他堂堂真王境,什麼都感應不到嗎?
哼哼,尤其是無影魔,若非你這混賬,老夫堂堂真王何至於,落得受製於人的下場。
再給你添一筆,等以後有機會了,再仔細跟你清算!
暗暗冷笑一聲,玄策王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船頭的滕海,雙方眼神接觸了一瞬,他便低下頭去。
儘管周邊的男人,看棉雅的眼神,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但依舊沒有人靠近過來。
眼前這一行,進入黑城至今還未出事,這就是實力的表現。
更彆說,商團中隱約傳出的一些消息,也讓黑城的亡命徒們暗暗忌憚。
亡命徒是表示,一些為了利益,能夠悍不畏死的人。
但隻是一個女人,就算再饑渴,也不至於要為了她,把自己的性命都給搭進去。
去客棧送信的女人,也是滕海麾下這群惡棍裡麵,唯一的一個女性,她來到秦宇麵前,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棉雅,忍不住皺起眉頭,對秦宇的臉色更冷幾分。
“跟我來!”
說著,伸手拉住棉雅,當先向前行去。四麵八方,那些彙聚過來的炙熱眼神,快速消退乾淨,不敢再露出半點其他情緒。
女人冷笑一聲,對棉雅道:“男人就是賤皮子,把他們打慘了,自然就不敢再動彆的念頭。”
棉雅一臉尷尬。
秦宇抬手摸了摸鼻子,看著這女人矯健的背影,心想這話怎麼都覺得,有點含沙射影的意思。
像是察覺到了,秦宇的眼神,女人轉過身來,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護周全,還不如一頭撞死。”
話很極端啊,總讓人覺得,裡麵藏著什麼故事。
哼!
女人扭過頭去,一臉冷漠帶路,秦宇無奈笑笑,對棉雅擺擺手示意沒事。
大概率是因為,沾了棉雅的光,秦宇三人在船上的住處,被安排的很不錯。
視野很好,也不會感到憋悶,當然該有的冰寒,那是一點都不會少的。
整艘船上如今湧進來,至少幾千個亡命徒,哪有那麼多物資用來取暖。
要是連這點寒意,都不能抵擋的話,死就死了吧,反正也是遲早的事。
“開船!”
隨著船頭、船尾處,遍布鐵鏽的粗壯鐵鏈轉動,“嘩啦啦”聲響中,巨大的鐵錨被從海水中拉出。
一聲低沉嗡鳴,自大船內部傳出,秦宇目光閃了閃,因為這一刻他隱約之間,似乎聽到了一聲低吼。
這艘船……難道是活的不成?
看了一眼玄策王,這老東西麵無表情,沒露出丁點異常情緒,猜不出心裡念頭。
嘩啦啦——
大船破開海浪,在漆黑海水中,拉開一條白線,向著無儘寒海深處緩緩駛去。
嗚——
嗚——
嗚——
低沉悠遠透出蒼涼的號角聲,自黑城中傳來,這是每次大船出航之前,都需要的步驟,意味著向寒海的禱告,祈求它能開恩,不造成太大的殺戮。
但死人……依舊是在所難免的,這是魔族踏足寒海,所必須承受的代價與懲罰!
黑城很冷,寒海更冷,行駛在海麵上的大船,理所當然的將這份寒意,展現的淋漓儘致。
棉雅自上船開始,就鑽進了被窩裡麵,即便隻露一隻小腦袋在外麵,依舊冷的瑟瑟顫抖。
上下牙齒不斷打架,在狹小的船艙裡麵,發出“哢”“哢”“哢”的細小音節,這實在有些丟臉,棉雅蒼白小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紅潤,可這根本不是她能控製的。
秦宇收回看向海麵與天空的目光,轉身看了她一眼,儘管修為不算弱,可寒海的寒意實在太恐怖。
更彆說,如今還沒算真的進入寒海的深處,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棉雅肯定吃不消。
看了一眼房門,秦宇麵露猶豫,棉雅猜到了他的念頭,拚命搖頭,“公子……我不冷……不用麻煩前輩……”
玄策王的身份,她不是太清楚,沒人跟她多做解釋,她也聰明的並未多問。
但這並不意味著,棉雅就不知道,玄策王的強大與可怕。
強如黑天、狐老、無影魔三大魔帥,在玄策王麵都,乖順的就像是小貓,處處恭敬萬分。
她當然不敢靠近!
秦宇心頭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上去,“離我近點。”說完抬頭繼續去看,窗外-陰蒙蒙的,幾乎變成黑色的天空與海麵。
心神沉浸其中,頓時察覺不到時間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秦宇突然有所察覺。
低頭看了一眼,將他緊緊抱住,整個人幾乎鑽進懷裡的棉雅,秦宇嘴角抽了抽,搖搖頭閉上眼。
儘管在這一段,漫長的趕路過程中,體內虛弱幾乎恢複過來,但精力總感覺不足。
秦宇早有經驗,適當的休息效率更高,好過一味的硬撐堅持。
大船進入寒海的第二天,寒意再度上浮一截,第一波來自海中的襲擊終於爆發了。
那是一種全身生滿了,漆黑鱗甲的骨魚……之所以說是骨魚,是因為它們身體外麵,覆蓋著一層白色骨甲,整個魚身枯瘦至極,似乎真的就隻是,由這些慘白骨頭組頭。
骨魚不斷撕開海麵,躍入半空中,速度快的驚人,就像是一根根爆射而來的利箭,破空聲中刺向眾人。
有倒黴的家夥,身軀直接就被撕裂,慘叫著掉入海中,血色一閃即逝,轉眼分食一空。
當然,更多的骨魚被殺死,一個個亡命徒眼神冒光,對身上被撕裂的傷口毫不在意,將一條條骨魚捏碎後,放入各自的儲物寶物裡。
有那性子急躁的,當場就把骨魚塞進嘴裡,咀嚼的“哢嚓”“哢嚓”作響,一絲絲血跡迸濺出來,笑的甚是快活。
骨魚攻擊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越過某條無形的線後,似乎超過了它們的狩獵範圍,幾個呼吸時間就消失不見。
一個個亡命徒“噗通”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著,臉上卻充滿了興奮。既然他們沒死,那就賺大了,這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有人開始清掃戰場,修補大船表麵出現的細小痕跡,在寒海中這艘船就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的一道細小裂縫,或許就會導致,無比恐怖的結局,絕對不容許任何大意。
進行戰後統計,亡命徒的死傷,大概在一百人左右,這個比例不算高。
滕海心頭微鬆,雖然這次是臨時提前出海,但寒海的表現還算正常,沒有出現太大變化。
眼神掃了一眼,某處安靜的艙室,所有人湧出來獵殺骨魚的時候,那裡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安靜。
下意識皺緊眉頭,因為滕海很清楚,現在的沉默隻能表明,他們有著更大的目標。
他們,究竟為何而來……如果有熟悉滕海的屬下在此,就會發現大當家此刻的眼神,並不止這麼簡單。
天空更黑了,導致海水越發漆黑……當然,這雙方之間的關係,也可能是反過來的。
棉雅已經能夠適應,抱著秦宇取暖的事,不會動不動就臉紅,反而變得有些享受。
當然,事實上到了如今,她必須時刻保持,一直貼近秦宇的狀態,否則外界恐怖冰寒,很快就能將她變成,一塊巨大的冰坨。
因為,大船出海已經第七天,從這裡開始已經算是,真正進入到了寒海深處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