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軍中問刑人,手段不是尋常官家可比,不知使了什麼詐,拿到了婦人的痛腳。女人嘛,嘴硬歸嘴硬,可一旦露出馬腳,心態崩的更厲害。竹筒倒豆子,一怒腦的說出來好多事,甚至就連兩人之間,幾次歡好都沒有落下。
坐在對麵,聽她詳說一切的兩名問刑人,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也沒有打斷她的意思,任憑她說到嗓子冒煙才主動停下。
按照婦人的說法,她是接了一大筆銀錢,才主動勾引了,那名叫高郵的軍中漢子,雙方一來二去,就攪合到了一起。
“嘖嘖,這婦人,實在夠味,我喜歡。”整理好詢問內容,兩人問刑人轉身離開,走出房間後,其中一人緩緩開口。雖然依舊冷著臉,可他一雙眼眸,如今變得格外炙熱。
另一名問刑人微微皺眉,提醒道:“這婦人如今,是關鍵節點之一,你不要動。”
“放心,我不會蠢到自尋死路,即便貪圖她一身白肉,也要等到事情落下帷幕。”
另一人想了想,點點頭沒再多言。
類似事情,他們做過很多,隻要小心些,便不會有麻煩。接下來,抓捕送給婦人銀錢之人,此事並不順利,名為王鍇的家夥似早有所覺,提前腳底抹油不知所蹤。
問刑人封了王家,細細盤查下,在一名婢女身上,重新找到了突破口,抓到了藏身鐵刺城中,令一處院落的王鍇。
這家夥倒也光棍,就說自己想要,發揚光大祖宗留下來的產業,為攀附軍中貴人,所以偶爾得知,高郵帥帳守衛的身份後,就送錢給酒家那名婦人,雙方合作各取所需。
問刑人用了手段,答案都是這樣,痛的死去活來,幾乎不成人樣的王鍇,咬著牙說你們彆用刑了,想讓我咬誰就直說,我肯定答應。
到了這一步,就真的不能再用刑了,否則後麵哪怕得到結果,也會惹一身麻煩。
調查再度陷入僵局。
突破口還是王家的那個婢女,或許是因為出賣主家,自認為斷了活路,生怕被事後報複,她給出一個重要的線索——王鍇一名同父異母的妹妹,早年來過一趟王家,穿著打扮皆是不俗,且身邊有兵甲守衛。
“兵甲守衛”這詞用的好,精準而又不起眼,問刑人看了一眼這個,頗有幾分姿色,肯定早就爬進王鍇被窩的婢女,眼中精芒微閃。直覺告訴他,裡麵有問題,但想了想,他隻是將所得信息記錄在冊,並未繼續追究。
既然如今,他們是奉命前來,調查忠武侯寧秦被刺殺之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畢竟,雖說軍中的問刑人,是直屬於帝國軍部,並不受邊軍大營統轄。可人在屋簷下,想要不被風吹雨打,不在哪一天,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該變通的還是要變通。
稟報帥帳,問刑人繼續追查,王鍇同父異母的妹妹,經過一番抽絲剝繭的盤查,很快就被找了出來,身份的確不一般,竟是西疆邊軍大營,虎嘯軍副將的一房愛妾。
而虎嘯軍,自很多年前,葉桑都進入西疆邊軍大營以來,便一直都是他的嫡係親軍。這些年來用心經營,可謂從上到下都是大將軍親信,而這名副將徐洲,更是眾人周知的葉家心腹。
帥帳中一片死寂。
葉桑都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咆哮,“這件事,與本將沒有半點關係,還請大帥明察!”他表現出的驚怒、愕然,的確不像作偽,可演技這種東西,一旦到了出神入化境界,是很難判斷出真假。
秦宇低頭喝茶,目光微微閃動,按說今日在場眾人,葉桑都的出身決定了,他的確是最希望秦宇,橫死當場之人。但不知為何,直覺告訴秦宇,葉桑都此刻的表現,並不是偽裝。
刺客,究竟是誰的人呢?
武通天麵無表情,“大將軍不必動怒,如今問刑人隻是,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而已,這一切或許隻是巧合。且讓他們繼續查一下,或許就能真相大白,給大將軍一個說法。”
心頭“咯噔”一下,葉桑都抬頭,看著上方一臉平靜武通天,油然生出幾分寒意。
拿到帥令,問刑人直撲虎嘯軍,副將徐洲揮退親衛,看著來人一臉鎮定,“本將可以跟你們走,但這件事情,與我沒有關係。”
問刑人躬身行禮,“徐將軍放心,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絕不會隨意決斷。但現在,請您先跟咱們走一遭。”
徐洲點頭,神色從容,“好。”他轉身吩咐,命麾下維持軍中秩序,不要因此生出亂子。
帥帳中,葉桑都起身離開,用他的話說,既然本將如今有了嫌疑,便不適合繼續留在這,回自家軍帳等待結果就是。
武通天沒有阻攔。
目送葉桑都離開,此刻大帳之中,眾將眼眸深處,出現些許情緒變化。
壓下情緒,神色鎮定離開帥帳的葉桑都,能夠感受到這些,來自身後的眼神。
他心頭愈發惱火,卻隻當是毫無所覺,大步回到將帳。
他必須要,儘快查清楚,徐洲是否真的,被牽扯到其中。
武通天今日,給他的感覺極其不妥,若當真有事……後果難以想象!
大將軍帳中,已有心腹幕僚焦急等待,見葉桑都回來大喜,急忙上前行禮,“大將軍,這可如何是好,徐洲已暴露出來,隻怕要出大事!”
葉桑都臉色鐵青,死死看著他。
幕僚見這表情,心臟驀地收縮,顫聲道:“大將軍不知內情?”
葉桑都如今,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齒低吼,“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幕僚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迎著大將軍要吃人的眼神,他很清楚現在昏過去,就真的不用再醒了。
抬手重重給了自己一耳光,強提起精神,“大將軍,十四年前是二先生,親自找到我,安排了高郵這顆前朝棋子,因涉及重大,此事知曉者甚少,屬下辦完之後曾複命,大將軍親自告訴我說‘知道了’,否則如此大事,屬下豈敢擅自做主。”
李桑都念頭電轉,對過目不忘的大修行者而言,很快就找到了,十四年前的某些記憶,他閉上眼,臉色越發難看,“當初,本將是被他混淆視聽,以為你在做另一件事。來人,去請二先生過來,本將要當麵問他一句,為什麼?”
會被人愚弄,輕描淡寫借麾下之人,做成一樁針對自身的陰謀,前提當然是因為,李桑都本身對這位二先生,有著足夠的信任。而事實上,他離開帝都趕赴邊軍,多年來行事無錯,多有二先生謀劃功勞。
一念及此,李桑都心驚、忌憚之餘,更覺寒意自心底滲出,血液都要隨之凍結!
帳外親衛,領命匆匆而去,很快就折返,可他們帶回來的,卻隻是一具冰冷屍體。
“大將軍,屬下等人趕到時,二先生早已經自儘身亡,這是他留給您的絕命信。”
李桑都看著麵前,一片平靜的熟悉麵孔,想到幾日前針對忠武侯寧秦,兩人還有過一番交談。當時,二先生不露半點異常,與他從容交流,提出許多意見,比如讓他暫且觀望,不可在當下關頭,因承受帝都族中壓力,便貿然對忠武侯出手。
當時,李桑都何曾想到,眼前已變成屍體備受他尊重的二先生,會早在十四年前便已經,為他埋下大禍。
拿起絕命信,撕開封口後,李桑都看了幾眼,臉色越發蒼白,上麵以惶恐潦草字跡,寫下自認犯下大錯,不敢承受軍法處置,隻能一死逃避,對不起他葉桑都雲雲。
五指猛地握緊,信紙崩碎化為齏粉,可李桑都很清楚,二先生用他的“畏罪自殺”,用自己的命咬死了他,有沒有這封絕命信,都並不重要。
可即便如此,二先生在自殺之前,依舊寫了這封信……李桑都手指在抖,他猛地抬頭,“去見徐洲,要他咬死此事……”話說一半僵住,他想到了二先生的水平,既然連他都隻是,一顆能被隨意舍棄的棋子,那下這盤棋的人,又豈會給他機會。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喃喃低語,麵色頹然。
李桑都猜的沒錯,被請進問刑人大帳的徐洲,還沒來得及表現一番,自己的底氣,就被直接羈押。
他拚命反抗,憤怒咆哮,“大膽!本將是虎嘯軍副將,你們豈敢對我私下用刑?這件事,本將必定追究到底,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抓捕他的幾名問刑人,臉色憐憫,看著眼前這位,中氣十足撂狠話的軍中大將。這般眼神,讓徐洲皺了皺眉,他臉色很快變白,身體隨之顫抖,額頭冷汗津津。
一名問刑人輕聲道:“徐將軍,你該知道咱們問刑人的力場,若是沒有確切證據,豈敢對將軍動手。”他搖了搖頭,輕歎一聲,“世上最毒婦人心,將軍下輩子,還是要瞪大些眼睛。”
聽到這句,徐洲像是被打斷脊梁,丟掉一身精氣神,當場癱軟在地。
王鍇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跪在地牢角落,不斷磕頭淚流滿麵,“娘,娘,女兒終於為您報仇了……王家上上下下,一個都逃不掉,您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