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皺眉，他實在有些想不通，略微猶豫，道：“這位軍爺，是不是認錯了人？”

身體一抖，楊千刃毫不猶豫，“噗通”一聲跪倒，“求大人饒恕，否則我必死無疑！”

重重磕頭，一動不動。

看樣子，是真的暴露了身份，就因為“秦宇”這個名字？看著麵前的楊千刃，秦宇想了想，“你是東帥楊家人？”

實錘了！

有這一句話，便再不會錯。

楊千刃恭恭敬敬開口，“卑職楊千刃，家父楊無敵。”

秦宇點頭，“不知者不罪，下去吧。”

楊千刃微怔，旋即大喜，上位者要臉，這點他的父親都不例外。

今日眾目睽睽下，既然得了這句話，那便真的沒事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楊千刃起身，就要直接退出鬆濤亭，不做礙眼之人，這點覺悟他現在還是有的。

肉肉突然抬手，點了一下江芷月，“這丫頭，你不能動。”

楊千刃抬手，重重給了自己一耳光，對江芷月恭敬行禮，“江小姐，日後但凡您所在之地，楊某必定退避三舍！”

“滾吧。”

楊千刃如蒙大赦，快步離開。

鬆濤亭上，越發死寂。

便是對麵，請主仆三人登上的楊帆山，也忍不住瞪大眼睛，臉上一片震動錯愕。

肉肉看了對麵一眼，起身，“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秦宇點頭，對江芷月微微一笑，拱手。

主仆三人轉身離去。

楊帆山咬了咬牙，起身追出門外，“三位稍等，不知今夜可是也要入關？”

秦宇之前認了楊千刃所想，便是看出肉肉心思，如今聞言停步轉身，“不錯，楊公子可要同行？”

楊帆山眼眸一亮，“恭敬不如從命。”

鬆濤亭外，等候的楊家兩位同行，一山羊胡乾瘦老者，一三十餘歲膚色微黑婦人，此刻對視一眼，皆聰明的保持沉默。

發生在李家的事情，尋常人不知，楊家卻很清楚，便是沒有方才之事，眼前這三位他們也招惹不起。隻不過，便是他們也沒想到，這三位的背景，竟大到東帥都惹不起！

楊帆山運氣真不錯。

楊千刃遠遠行禮，不敢靠近過來，麵龐之上猶有一絲蒼白。所謂生死一瞬，便真的隻是瞬息之差。剛才，若非江芷月問名，他如今怕是已經，將自家生路完全斷絕。

想到這裡，再想到之前，那位夫人臨走前給的提醒，目送幾人走遠，楊千刃轉身進了鬆濤亭。

來到江家姑侄女麵前，他拱手行禮，“之前冒犯了兩位，還請見諒，我叫楊千刃，日後兩位若有麻煩，可去找郡城中楊家，報上我的名號便是。失禮了，告辭。”

轉身就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之前心裡某些念頭，更是收斂的乾乾淨淨。廢話，現今還敢亂動念頭，活膩了不成？彆說退避三舍，三十舍得、三百舍又如何？

所謂審時度勢，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楊千刃在這方麵，並不缺一根弦，否則之前也不會一有所覺，便乾脆利落跪地求饒，也算是一門強大的生存技能。

至於楊帆山這一次，是否化險為夷，又或者另有際遇，他並不關心。但這件事，還要儘快告知父親，對於這點楊千刃沒有半分僥幸。主動開口或許有功，心存僥幸，死罪可免……亦活罪難逃！離開鬆濤亭，楊千刃翻身上馬，帶人疾馳而去。

亭內，恍惚之間終於回過神來眾人，此刻一個個麵露複雜。

誰都未曾想到，事情峰回路轉，突然就成了現今局勢。

江芷月的眼光，居然比她那位精明的姑姑，還要好上太多。茫茫人海中，就那麼遠遠的一麵、兩麵相見，居然就看出了，那名男子的不凡之處。

大人物，絕對的大人物，甚至東疆邊軍帥帳中，那位名叫無敵的大帥，也要忌憚三分。否則楊千刃身為大帥嫡子，絕不會是這種態度，近乎誠惶誠恐，卑躬屈膝求饒。

今日，得了楊千刃的承諾，便等於是在東帥楊無敵麵前掛了號，日後東極郡城裡，楊、李二家之外，怕是又要多出一個惹不起的江家。而李家，最近風波不斷，日後如何還不少說，江家說不定就能，趁機取而代之。

一念及此，眾人眼神彙聚，便越發多了幾分羨慕……嫉妒當然更多，隻是不敢表露。

江姑姑抓住侄女，手掌用力，臉上微微漲紅，整個人容光煥發，可謂是光彩照人。她扭頭，看了一眼江芷月，稍稍壓低了聲音，“你啊！”

看似埋怨，語氣中滿是驕傲，她如今滿心歡喜，隻覺得侄女是早就有所發現，卻並未與人多說。

這份小心謹慎，當然是極好的，否則今日這一樁機緣，也就落不到他們江家頭上。

江芷月嘴唇動了動，卻未多說什麼，隻是低下頭去，腦海浮現出剛才他微笑、拱手一幕。

我並不是因為，猜到你是大人物，才對你另眼相看啊……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她不知道，卻清楚現在保持沉默，江家才能得到最多的好處。

她是個聰明姑娘，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想來，離開前拱手微笑時，他就猜到了這些，根本便不會在意。秦宇……名字真的很好聽啊……還有就是，我眼光真好。

可眼光太好了，也不好，看得到的某些人，便注定了沒有半點可能。

……

楊帆山並不蠢，相反他比世間絕大多數人，都要更加聰明。所以，跟主仆三人同行時，他並未多說其他，隻是聊著一些東極郡的風土人情。

那位夫人沉默寡言，好似對一切都不太上心，楊帆山略微試探後，便將精力放在秦宇身上，言辭恭敬且穩妥，絕無半點出格。

不知道肉肉究竟是何盤算，但想來這位楊公子，也是有些用處，秦宇耐著性子與之寒暄。

兩個初識之人，哪有太多話說，好在鬆濤亭就在山巔，一路東行很快就到了玉門關外，避免了兩人聊無可聊的尷尬。

楊帆山主動停下，拱手道：“三位，楊某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一步，希望中荒神州境內，你我還能再見。”

秦宇道：“楊公子慢走。”

目送楊家三人走向玉門關，秦宇扭頭看了一眼肉肉，壓低聲音，“現在，總能跟我說下，到底怎麼回事吧？”

去一遭鬆濤亭，差點惹出亂子，為此暴露身份，隻是為了走這一段路，就讓楊帆山走了？他實在是想不通！

肉肉打了個哈欠，“累了，早點過關，進去休息一下。”秦宇苦笑，論賣關子的功力深淺……我肉當列天下第一！

搖搖頭，他斂去念頭，站定抬頭向前看去。

玉門關近在眼前，身上那塊通關令，如今開始釋放光芒，更有一絲玄妙氣息，將周身籠罩在內。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夠安然無恙，站在玉門關外，並不擔心被光線灼傷，否則，怕是一個個的早就成了人形火炬。

此時玉門關外，已經有人等候，每月開啟一次的玉門關，接納持通關令的修行者，踏足中荒神州。

其中一部分，是得到中荒特許，或是被選定之人，還有一種就是西荒方麵，得到允許後派遣過去，最後才是主仆三人這種，類似偷渡客的身份。

但無論哪種，其實都沒有區彆，玉門關隻看令牌不認人，隻要手持通關令便可進入。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自信、驕傲與強大的表現。中荒神州不懼任何人進入其中，隻要你有資格，更有膽量便可。

咚——

咚——

咚——

有擂鼓聲，自玉門關中傳出，等在關門外的眾人，下意識發出一些躁動。眼前玉門關上，釋放出的璀璨耀眼光芒，如流水般波動起來，緊閉關門悄無聲息打開。

秦宇下意識挑眉，眼眸之中，浮現絲絲震動。便見眼前之地，隨著玉門關開啟，氣象陡然不同，濃鬱天地靈力，從中宣泄而出，便似江河決堤，可謂跌宕澎湃氣勢驚人。

其餘不說，便隻是這濃鬱靈力，便足夠令人心驚——中荒，果然無愧神州之名！更為驚人的是，這洶湧靈力大潮，像是被無形拘禁之力禁錮，任憑再如何翻滾，都未泄露半點。

排列最前的一名西荒人士，是個身穿儒衫，相貌堂堂年輕男子，此刻臉上漲紅，瞪大眼眸之中，充斥激動之意。

“入關！”

低沉聲音，自玉門關上傳來，這名儒衫年輕男子，深吸口氣手持通關令，大步向前行去。

一步踏落靈力大潮範圍，他整個人身體一晃，麵龐瞬間潮紅，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下一刻，赤橙黃綠四色光芒，驟然爆發出來，隱約交織成一扇大門虛影，巍峨莊嚴，宛若天庭門戶。

這便是所謂——鯉魚躍龍門，也是江家姑侄女等人，最初想要遠觀的景象。

眼前一幕，大概可以理解成為，修行者自“靈力貧瘠”之地，跨入真正修行聖地，因自身難以適應外界環境（靈力強度）變化，所引發的靈力潮汐，因而震蕩之中五彩斑斕。

而顏色多寡，則代表著一名修行者，所擁有的底蘊、境界，乃至於未來成就上限。其中自然有一套專門考較之法，精確度極高，少有失誤之處，是中荒大秦帝國布置於此，用以驗證入關者。

四色已算不凡，那位一身儒衫的年輕人，想來進入玉門關後，會得到一些招攬。而這，便是入關之時，“鯉魚躍龍門”一幕存在的原因。

站穩腳跟的儒衫年輕人，臉色有些欣喜，可眼眸深處，卻又浮現出一絲黯然。因為，按照計劃他最高應該可以，激發出五色光暈。

但那一抹青意，始終不曾出現，周身激蕩天地靈力，漸漸趨於緩和，表明自身已經逐漸適應，不可能再有奇跡出現，他深吸口氣大步走進玉門關，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儒衫年輕人憧憬的那一抹青色雖未降臨，可之前就說了，四色已算不凡，他第一個踏入玉門關，絕對算是珠玉在前。

落在後麵的第二位入關者，臉色有些陰鬱，可排序已定，他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赤橙黃三色交織，算是不錯，但有四色在前便很不顯眼。

之後連續多人，最好也隻是三色，直到隊伍中，一個臉色微白，看著病怏怏的黑衣少女。一步踏入靈力大潮，五色瞬間爆發，赤橙黃綠青彼此交織，大門虛影越發凝實、威嚴。

甚至於在這五色之中，還有一點淺淺藍色，好似點綴其中，雖未完全凝聚成型，但它的存在本身便表明，這位看著病怏怏的少女，差一點便是六色齊降的盛景！

“你可願拜入金蟾宮內修行？”玉門關中，突然有蒼老婦人聲音傳出，在眾人耳邊響起。平靜無比，卻又自然而然，釋放出磅礴威壓，好似高山巍峨，一眼看不到山巔。

“我青江湖，願收你為嫡傳弟子，列入祖師堂內，受宗門庇護。”又一道醇厚中年男子聲音響起。

玉門關外低呼連連，一道道眼神中，露出灼熱、羨慕。還未踏入玉門關，便被兩大中荒神州宗派爭奪，這種事情已經很多年不曾發生。

黑衣少女略微沉默，恭敬道：“抱歉，你們兩方，都不是我的目標。”

青江湖說話的男子，就此沉默下去。

金蟾宮傳聲的那位老嫗，聞言冷笑一聲，“小丫頭片子，你終歸不是六色，還是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為好。嫡傳弟子的身份，金蟾宮也能給你，但這是底線，你不如考慮一下。”

黑衣少女隻是搖頭。

“哼！”

金蟾宮老嫗聲音散去。

黑衣少女身影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居然直接拒絕了，兩個中荒神州宗派的招攬，不少人紛紛瞪大眼睛，麵露難以置信。

五色降臨橫壓今日，之後眾人似皓月之畔星辰，各自黯淡無光。

楊帆山踏入靈力大潮，爆出四色靈光，之後兩位楊家修士，那乾瘦山羊胡老者跟微黑婦人，各自隻有三色。

果然，判定標準並非修為。

眼前之人越來越少，秦宇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肉肉，她神色平靜，淡淡道：“放心吧，我已經做好準備。”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