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一等,便是一日一夜,秦宇仍未醒來。而多塔山的登山木牌,各自都有時間限製。
老供奉低聲提醒了兩句,楊帆山麵露感激,起身匆匆離去,找到雲霞派弟子,重新交付了青金銅錢。
因為並不確定,秦宇這一睡要多久,楊帆山留下了一把青金銅錢,約定多退少補後,這才起身回去。
又過了兩日,秦宇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看到麵前的肉肉,下意識道:“事情辦好了?”
肉肉點頭,“好了。”
察覺到危險信號解除,楊帆山又等了一會,才帶著老供奉走來,拱手行禮,“恭喜閣下。”
強大的修行者,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睡去,而且一睡便是三天三夜。
楊帆山眼露羨慕,卻不會多說什麼,甚至沒提及秦宇的名字,該有的謹慎半點不缺。
老供奉看了一眼,身前的楊帆山,這一刻突然明悟過來——從一開始,他就清楚這一切。
知道巧合並非巧合,他隻是選擇賭,押注上自家性命,去賭一個翻身活命機會。
以命賭命!
原來,他一直來都小瞧了,這位楊家公子,老供奉眉眼之間,不由露出一絲複雜。
秦宇弄清楚了,自己沉睡三天之事,凝神感應卻並未,察覺到自身有哪些不同……唔,最多就是,與天地大網之間的感應,似乎更加清晰幾分。
看了一眼肉肉,她一直坐在旁邊,既然沒有出手打斷,自然就不會有問題。
“跟我去個地方。”肉肉起身就走。
楊帆山和老供奉,極有眼力勁的留在原地不動,秦宇微微一笑,兩人向溪流上遊走去。
“閣下這次,是有所收獲了吧?著實令人羨慕。”楊帆山輕聲開口,麵露感慨。
老供奉點頭,“是啊,多塔山確有機緣,但往往幾十年內,都不會有一個幸運兒。”
略微猶豫,老供奉主動行禮,“公子,之前老朽明哲保身,並未對您加以提醒,還請不要見怪。”
楊帆山笑著搖頭,“人之常情而已,老供奉不必掛懷,更何況您這一路上,已給了我不少提醒,楊某一直記在心裡。”
老江湖或許有不靈光的時候,但看人的眼力,還是有幾分的。不說能明察秋毫,至少正麵相對,看人真情還是假意並不難。
所以老供奉金深臉上,露出感慨之意,拱了拱手,心頭對楊帆山更多幾分認可。
這一次,隻要大難不死,日後的楊家,他必有一席之地。說不定,還真能翻過身,繼承當初老太爺的意誌,成為楊家新的家主。
沿溪水上行,肉肉在前帶路,秦宇跟在身後,兩人並未說話,氣氛卻並不顯沉凝。
所謂無言深沉即為凝,隻因彼此關係不夠親近。
一路向上,遇到一些石塔,肉肉並未停下半點,一直來到這條溪流的山巔源頭。
一座孤零零的低矮石塔,便在一片碎石之中,而碎石之下就是地裂,泉水從中湧出,一路流淌向下,就變成了那條溪流。
肉肉停下腳步,伸手一指,“秦宇,給這座塔行個禮,拱手就行,太大了它受不住。”
秦宇若有所思,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舉止恭敬。
肉肉皺了皺眉,卻未說什麼,事實上在她看來,這禮還是太重了。轉身就走,向山下行去,沒給秦宇解釋什麼,似乎這一趟走過來,就隻為了讓他躬身一拜。
秦宇起身,認真看了一眼這片碎石灘中,低矮的不知名石塔,這才跟著肉肉向山下行去。
沉默持續了一會,肉肉突然開口,“秦宇,你現在便真的這麼信我?不讓你問的事情,就真忍住了。”
秦宇微笑,“過命的交情,若連你都不敢信,我活的未免就太累了。”
肉肉撇嘴,“那是你見識少,不知曉真正的人間險惡,用苦肉計算計你,必然極其簡單。”
秦宇搖頭,“那也未必。”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雙眼,“我覺得,自己這雙眼珠,看人還是挺精準。”
這大概算是,一個很隱晦的馬屁。
肉肉嘴角勾了一下,旋即歸於平靜,又沉默幾息,緩緩道:“幫楊帆山,是因為這件事,是我跟徐芝若的交易內容之一。”
“玉門關內,劍修魏寒是一顆不錯的棋子,我那夜給了他一把劍,雖然限製死了他的未來,但的確很契合他的資質,日後徹底掌控之後,大概能起到一些作用。”
“白芷,我讓她去無量觀,是那個老道人一脈劍道,近乎為她量身定製。修煉有成不僅能修複隱患,更能再進一步,至於未來成就如何,還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秦宇眼中浮現幾分暖意,看了一眼她背影,“這些事情,你不用都給我解釋的。”
略微沉默,肉肉-道:“真的?”
秦宇輕咳,摸了摸鼻子,“當然了,如果你願意,日後還是可以說說,我或許還能幫你做些參考。比如秦羽的名字,我看得出來,起的應該還算不錯。”
肉肉轉身,看了秦宇一眼,“那個名字,當然是極好的,絕了他最少三成退路。但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想要獲得你更多好感,又或者需要你去查缺補漏,因為做這些事情,我真的很有經驗而且非常擅長,比一百個秦宇加在一起更厲害。”
明明是自吹自擂的話,可不知道為什麼,從她嘴裡說出來,莫名的就讓人相信。而且,我這是被鄙視,外加又被懟了吧?果然溫情什麼的,從來都不適合肉肉。
秦宇搓了把臉,點頭。
但剛才說的話,肯定不會收回來,好奇心這種東西,雖說可以用修煉來壓製,但的確很抓心撓肺啊。
又走了幾步,肉肉繼續道:“告訴你這些事情,是在提醒你,我一直在幫你積攢棋子,因為你日後將要麵對的局麵,遠比你想象中更難,更加艱辛百倍,你可能會死,而且可能性很高。”
“我不確定現在做的一切,就能幫你活下去,但我會傾儘全力,將可能提到最高。所以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就將這份信任,一直一直保持下去,因為以後的路還很長。”
回到溪畔,一行四人沒有再做耽擱,徑直下山離去。
退還了剩餘的青金銅錢,四塊做過登記的登山木牌,如今都交給了秦宇,他笑著對楊帆山表示感謝,讓後者臉上笑容,越發燦爛幾分。若不是秦宇阻攔,扭頭就要去找雲霞派的弟子,去買來一堆給他。
片刻後,有意收斂自身感應,不敢探查皇境老爺半分的雲霞派首席長老李元吉,身影憑空出現在山門處。
幾個守山弟子,急忙躬身行禮,“拜見首席長老!”
李元吉擺手,讓他們各忙各的,眼神偷偷看了幾眼,已經遠去的四人背影,心底裡長出口氣。
雖說當日,他心底有些遺憾,可等到發現秦宇四人,一直留在山上沒走,一顆心就又提溜起來。尤其是,掌門閉關不出,他連個分擔的人都沒有,內心之中可謂煎熬無比。
一位皇境老爺啊,還有他身邊那位夫人,雖然不知道是何境界,可李元吉前兩日,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差點當場瞎了。好在沒惹出意外,否則他就隻能自殺謝罪,去地下找各位祖師磕頭去了。
這兩位,隨便搞點事情,哪怕就是拌嘴吵個架,也能將整座多塔山被夷為平地。
能不怕?
走了好,還是走了好啊,沾不上便宜,至少也不用擔驚受怕。
就在這時,這位坐鎮多塔山多年,對此地了若指掌的雲霞派首席長老,突然轉身看向山巔。什麼都未發現,他卻隱約覺得,似乎多了哪些不同。
而就在,李元吉視線無法觸及處,山巔溪流起源碎石灘中那座石塔,表麵浮現一層寶光。
一道身影,自石塔中升起,麵容模糊至極無法看清,卻有一份清新氣息自體內釋出。他眼神流露感激,向四人離去方向躬身一拜,像是還了秦宇之前一禮……因為,肉肉並沒有說錯,他的確承受不起。
山下,即將走進碼頭的秦宇,突然有所察覺,回頭便看到了,一名讀書人的身影。之所以說他是讀書人,是因為一眼便可看到,他周身濃重書卷氣,好似君子如玉。
此人笑容親近,遠遠躬身一拜,就此消失不見。
秦宇眨了眨眼,扭頭看向肉肉,她麵無表情道:“算他懂禮,沒敢生受你一拜,否則今日福緣,便是他日禍事。”
聽不太懂,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並非是他幻覺,秦宇想了想,微微一笑並未再有表示。
多塔山作為名勝之地,往來渡船極多,老供奉並不費力,就找到了一艘明日啟程出發的渡船。不怎麼繞路,恰好途徑玉門關與琅琊域一處接壤小城,會在那裡停泊一日暫時休整。
倒不是各家渡船,不願帶客人去領略,玉門關內三山六水景致,再看一看邊陲雄關風采,是再是因為大秦帝國早有嚴令,四界邊陲重關境內,不許渡船進入其中。為的,當然是防範有心之人,利用渡船隨意搭乘漏洞,對邊陲重關伺機破壞。
中荒神州數萬年以降,便是秦家天下,可並不表示,在統治疆域內就沒有敵人。比如……一直麵服心不服的妖族,還有那些個數量日漸稀少,卻從未真正消失的上古遺民。
楊帆山去買船票,回來後麵露歉意,多塔山人實在太多,他們時間又趕得急,隻有這一艘渡船可選。而船上的頂層住處,都已經預定出去,這次加價大法也不好使。
秦宇笑著表示沒關係,不過幾天時間,忍一忍就過去了。
肉肉對這些事情,更加不會在意,尤其楊帆山還很懂事的,在購票途中買了許多仙家瓜果。瞥一眼就知道,全都是她喜歡吃的,讓肉肉都忍不住考慮,要不要假公濟私一下,把楊帆山留在身邊,日後肯定過的舒坦。
秦宇如今對肉肉,算是頗有幾分了解,眼神掃了一眼她如今臉色,就能猜到心裡大概念頭。餘光再看一眼,如今鬆一口氣,麵露笑容的楊帆山,心想你小子最好不要,再這麼“善解人意”了,否則日後哭不出來,可都是自找的。
如果讓楊帆山知道,他這一番小意巴結舉動,差點讓自己淪為,日後受人驅使的侍奉小廝,肯定驚出一身白毛汗,抬手就“劈裡啪啦”甩自己十七八個大耳刮子!
好在,肉肉終歸沒忘正經事,楊帆山早就預定出去了,除非願意再折騰一番,不是她能霸占的人,隻好略帶一絲惋惜壓下念頭。
第二日,一行四人順利登上渡船,啟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