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上,林熙棠讚道:“君度這孩子進退有據,漸有大將之風,不錯。”
張伯謙卻哼了一聲,冷道:“不儘心殺敵,卻隻顧著防備自己人。這一點倒和你很象!”
林熙棠淡淡一笑,道:“若真把對麵那些小家夥殺光,那些老家夥們豈會善罷甘休?這點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再說?若是傳了出去,倒顯得你小氣了。”
張伯謙並未回答,而是望著無儘虛空,視線不知落在哪裡。林熙棠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光耀一時的帝國雙璧,此刻都忘記了一件事,一個人,忘得有些刻意。
雖然帝國雙璧未提,可是這一戰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整個帝國。魔女冰晶流光一擊,被迎戰的趙君度許為威力冠絕此戰,也得到了在暗中觀戰的兩位國公證實。
然而冰晶流光跨空而來,竟被千夜破解,而且千夜的反擊似也令魔女受傷,這實是不可思議。千夜雖然小有名聲,究竟還未入那些大人物法眼,許多人還不知道千夜是何許人也。可時隔不久,就從永夜傳來消息,魔女身體崩解,差點隕落,不得不回歸虛空深處沉睡,等待身軀重新生長。
而千夜據說也是傷而未死,可說和魔女打了個平手。
消息一至,頓時帝國嘩然。
至此,千夜這個名字,第一次真正進入帝國最上層的視野。直到這時,許多人才發現,根本無人知道千夜主修的功法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那驚天動地的三根光羽是何秘技。
同一日,在緊挨著帝宮的一座幽靜小院中,一位身著平民服色、麵白無須的老者正微躬著身,向坐在樹下讀書的指極王問候行禮。
指極王緩緩放下手中書卷,淡道:“李總管無須多禮,您是侍候李後的人,用不著對我這老頭子這麼客氣。”
李總管身材微胖,聽了這話,立刻額頭上就滲出了汗珠。他一邊抹著汗,一邊苦笑道:“老王爺,您就彆消遣老奴了。我也就沾個從小看著皇後娘娘長大的光,哪有什麼真本事?惟一值得自誇的,也就是勤勉儘心點罷了。”
見他如此,指極王倒也不好再端架子,道:“總管此來,有何貴乾?”
李總管腰立刻彎得更深了些,說:“浮陸一戰,娘娘剛得了詳實情報,想請老王爺評點。”
指極王長眉微動,道:“聽說此戰打出不少意外,我倒也想早些知道詳情。那總管就給我說說吧。”
李總管當即將不墜之城最終一戰細細說了一遍。他說的輕聲細語,卻是即快且清晰,而且將所有細節都說得毫無紕漏,宛若親眼所見。
指極王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待聽到千夜三根光羽擊破冰晶流光,然後合身撞散流光,以不知名手段重創魔女時,索性長身而起,在院內踱步三周,方吐出一口濁氣,重重地道:“又是一條通天之途!”
“什麼?!”李總管手中捧著的玉板落地,摔得粉碎。
片刻之後,李總管一路狂奔,總算到了李後所居的大殿前。還沒等他進門,殿中就傳來清清靜靜的聲音:“李叔,何事如此著急?”
待站到李後麵前時,李總管已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他顧不得喘口氣,就壓低聲音,道:“娘娘,怪不得老奴心急!老王爺給的評價可是通天之途哪!”
李後本來斜靠在扶手上,手中逗弄著一隻毛色雪白的大貓。她五指晶瑩,幾若透明,竟似比那隻大貓還要白了幾分。聽了這個消息,她緩緩坐起,麵上不動聲色,但那隻大貓卻喵的一聲痛叫,從李後懷中躍出,逃到椅子後麵去了。
李總管垂首不動,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雪白大貓,隨即又盯著腳前地麵。
“通天之途......這是指的那千夜?”
“老奴以為,正是如此。”
“千夜傷勢如何?可曾醒來?”
李總管忙道:“這個,老奴實是不知。當日一戰之後,千夜就被趙君度藏了起來,誰也不許接近。旁邊還有個趙若曦守著,實是滴水不漏,沒有人知道千夜目前是何狀態。”
李後黛眉微皺,道:“你們就不會從那道冰晶流光來推斷?”
“娘娘有所不知,魔女在永夜那邊身份極高,我們在那邊的內線彆說接觸,就連接近也不夠格!哪裡能夠知道她擅用何種戰技,有何威力。這個,實是以無從推斷。”
李後默默思索,纖長如玉的手指不斷輕扣著扶手。李總管見了,大著膽子道:“娘娘若覺得這千夜是個禍害,那老奴即刻安排人手,正好趁此時機把他給......”
李後不知想著什麼,宛若從夢中醒來,隨即搖頭,輕歎道:“我怎麼說也是大秦皇後,總要多為帝國想一想。千夜將來或許是帝國棟梁,且由他去吧。真到必要時候,也不妨扶他一扶。”
總管大管愕然,道:“可是這樣一來,將來趙閥說不定要出兩個天王啊!”
李後淡淡一笑,道:“那又怎樣?就算真出了兩個天王,也還翻不了帝國的天。至於我們李家,隻要努力上進,總會有成門閥的日子。這門閥又沒有定數,帝國開國的時候,哪止四閥?”
總管忙道:“娘娘聖明!”
李後輕輕擺了擺手,總管就退出了大殿。出了殿門,他細細想著什麼,搖了搖頭,匆匆而去。
關鍵的消息,總是傳播得比想象中還快。不知為何,還不到一天功夫,指極王對千夜的評價就傳遍帝國上下。
通天之途四字一出,舉國震動!
與趙君度‘天王隻在門外’的評價不同,通天之途更多代表著傳承,意味著千夜目前所修功訣秘法能夠直通天王。雖然這隻是一種可能,然而這也足以讓千夜另立門戶,將來發展得好了,說不定能再開一閥。沒錯,僅憑通天之途這四個字,就可讓千夜跨過無數世家夢寐以求的門閥之階。
帝國千年傳承,功訣能夠直指天王境的不止帝室和四閥,不少上品世家的傳承也能夠達到,隻不過難易有彆而已。然而經此一戰,千夜卻已經證明了自己未來成就有望天王。有此成就,當然足以撐得起一門世家門閥。
而且千夜還如此年輕,就能力抗魔裔傳奇天才,所懷傳承的價值更是不菲。
一時之間,無數目光都落向不墜之城。
然而趙閥怎可能會聽之任之,當日黎明,幽國公趙玄極就現身不墜之城,親自座鎮千夜沉睡的大營。而西陸狼煙軍團也緊急調動,趙魏煌派出麾下四員得力大將中的兩員,率領兩個戰力最強悍的兵團星夜趕赴浮陸不墜之城。經此調動,狼煙軍團大半精銳軍力全都集結於浮陸。更不用說千夜身邊還有趙若曦和她的曼殊沙華。
如此嚴密守衛,連個蒼蠅都飛不到千夜身邊。
帝國軍部內,一名三十出頭的英武男子坐在桌後,雙手支頜,專注聽著手下彙報不墜之城之戰的詳細情報。從時間上看,他得到情報隻比帝室和李後略晚,但是此刻情報中已經包括了指極王的評價。隻從這一點,就可看出他在軍部中的位置。
他身著中將將服,顯露出來的戰力卻隻有少將。在帝國軍部出現這種不依實力、高授軍銜的情況,就隻有兩個可能。要麼出身顯貴,要麼有過人謀略。依他所處位置,後一種可能性更大。
聽完彙報,他嘿的一聲,說:“又是一個天王?一門兩天王啊,趙閥讓帝國如何自處?若真是如此,還削什麼藩!”
這個話題太重,彙報的手下屏住呼吸,哪敢接話。
他原本也不期待這名手下會給出什麼建議,沉思片刻,說:“千夜之傷如此沉重,恢複關鍵之物多半就是鏡水滌生。現有存貨中,最接近的一份就是在李家李天權手裡。這樣,你派人去見一見這位二長老,讓他無論如何要頂住趙閥的壓力,不能把鏡水滌生交出去。隻要我們不站在前台,那麼他需要什麼樣的支持,就給他什麼樣的支持。”
“遵命。”
待手下離去後,這位帝國軍方新貴按動桌上的銅鈴,將副官叫了進來,吩咐道:“準備車駕,我要去見右相。”
最近幾日,李天權可謂忽喜忽憂,連嚴峻的戰場形勢都被拋到了一邊。
迷霧森林內快要成為黑暗種族的天下,李家雇傭的獨行獵人越來越難在迷霧森林內生存,不得不組成大大小小的戰隊。然而戰隊也有弊端,擁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代價,就是更多的遭遇硬仗惡仗。
隨著傷亡率的日益上升,原本對軍功榜還有所覬覦的各大世家也紛紛打起了退堂鼓。不止一個世家開始抽調戰隊力量,轉進趙閥的不墜之城。那裡的防禦體係明顯要完備得多,而且集結了張趙宋三閥之力,防守也更加穩固。
但是此刻在李天權心中這些大局上的事情都被放到一邊,滿腦子中隻有一個名字:千夜。
辦公室裡響著細碎的丁丁當當聲,揮之不去。李天權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手上的茶壺正在不斷跳動,壺蓋敲擊在壺身上,才發出的聲音。這個聲音聽在李天權耳中,略顯刺耳,混有幾絲雜音,顯然品質還沒有到絕頂的程度。可是所有好壺都在過去幾個月中被李天權自己砸碎了,身邊有的,也就是手上這種貨色。
敲擊聲聽在耳中,越來越令人煩燥,可是卻無法根除。因為那不是壺在動,而是手在抖。自李天權知道了不墜之城上,千夜與魔女最終一戰的結果後,他的手就一直在抖,無法自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