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青,鴻鴻蒙蒙,飄飄蕩蕩,若有還無。那點氣息有著無可形容的清靈剔透,似是不屬於這滾滾俗世之物。
它似是火,又不似火,就是那樣一團朦朦青光,浮在趙君度眉心。
當黑焰褪儘,竟留下這樣一點青火。
青火似有還無,與世無爭,與黑焰的凶猛霸道似是處於兩個極端。然而那抹清淡看似縹緲,一旦被注意到了,卻有著無比的存在感,與黑火的窮凶極惡相比,青火明顯要更上層樓。
夜瞳雙眉微揚,道:“居然還能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愧是帝國第一天才。”
然而,她聲音轉冷,道:“可是,這還不夠!”
她將暴風雨往身後一拋,就象甩掉一件無用的東西,而不是所有強者都要爭搶的當世名槍。隨後驚夢在手,一抹刀光刹那間驚豔了世間!
長刀穿透了趙君度的胸膛,自背後透出。在場無數強者,竟無人看清這一刀是如何出的。
“住手。”一個聲音自雲天之外傳來,平淡中透出無上威嚴。許多頂級黑暗強者對這個聲音並不陌生,甚至曾經在夢魘中多次遇到。
那是青陽王張伯謙的聲音。
毫無預兆的,張伯謙就那樣自虛空中出現,一掌虛按,壓向夜瞳。
“想要他?那就還給你。”夜瞳一聲冷笑,長刀一振,已將刀尖上的趙君度甩了出去。
張伯謙並未繼續出手,按壓的掌勢改為抓握,將趙君度撈在手裡,轉身就走。
刹那間,驚夢再起,如水般的刀光劃破時光,斬在張伯謙的背影上。隱約間,有些人似乎聽到張伯謙輕哼一聲,但是否真的聽到了,卻誰都不敢確定。
空間如水波般漾開,張伯謙攜著趙君度自其中消失,就如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夜瞳收刀,吐氣開聲,朗聲道:“這一刀,了結昔日因果!”
戰場上一片死寂,許久之後,黑暗大軍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旋即無需指揮,大軍自動,無數陷入狂暴狀態的黑暗戰士衝出戰陣,撲向帝國要塞。
張伯謙這個名字,如一塊巨岩,這些年壓得無數黑暗種族喘不過氣來。自他崛起以來,許多成名已久的公爵親王級強者,都一一敗在他的手上,接著就是大君們在對抗中落了下風,以致有傳言,某些大君甚至畏戰避戰。
雖然種種因素,導致張伯謙並無戀戰之意,可不管怎麼說都是被夜瞳斬了一刀,而趙君度則是敗得毫無懸念。多年以來,趙君度同輩無敵的神話就此終結。
至此每個黑暗戰士都是士氣大振,甚至許多心潮澎湃的年輕人毫不猶豫地進入狂暴狀態,再也不顧生死,誓要將眼前的帝國要塞拿下來,以示對夜瞳的忠心。
黑潮轉眼間淹沒了帝國要塞。
帝國要塞守軍士氣早已低到穀底,主帥趙君度又被青陽王帶走,因此很快潰散,隻有一小部分戰士逃回中央要塞。
黑暗大軍中許多戰士已經打發了性,即使戰地指揮官們想要收攏一下隊形,可他們卻聽不進命令,一路追著帝國撤退的潰軍殺向中央要塞。隨即在要塞下再度爆發一場慘烈的攻防戰。
狂暴的黑暗戰士根本不知道畏懼與痛苦,他們迎著帝國戰士的子彈和刀鋒撲了上去,幾乎是靠著身體最後生機和慣性衝上城頭,然後抓住一個目標撕裂,同歸於儘。
一波又一波的黑暗戰士前赴後繼,他們的瘋狂讓帝國最久經沙場的老兵也為之戰栗。許多戰士靠著機械的動作和麻木的意誌,才能堅持在崗位上,將衝上來的黑暗種族撕碎,直到自己被撕碎為止。
一道道黑潮狠狠拍擊在帝國中央要塞上,原本堅固的城牆在不斷衝撞下開始扭曲、變型。不計其數的屍體填平了要塞前的壕溝和障礙物。更多的黑暗戰士則是踩著同伴的屍體衝上要塞城頭,再變成屍體。
戰爭從一開始就直接進入白熱化,攻擊從四麵八方而來,沒有章法,沒有節奏,但足夠血腥,足夠猛烈。
這就是之前宋子寧想要的消耗戰,卻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消耗戰。
黑暗種族的士氣太高漲,手中的籌碼也太多了。當四族放下宿怨和分歧,在夜瞳的彼岸花海光輝下團結一致,統一行動時,所展現的實力就遠遠超過了帝國,哪怕是宋子寧這樣的新一代軍神,也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場豪賭,可他手中的籌碼實在太少。這也是一場棋局,隻是雙方的棋子並不對等。
夜瞳這種不計成本,上手就瘋狂兌子的戰術,恰恰擊中了宋子寧惟一的軟肋。
三日後,帝國中央要塞被攻破。
宋子寧率領殘軍撤出要塞,並且打出一係列精彩絕倫的轉進、阻擊和伏擊戰,成功擺脫了黑暗大軍的追擊。但是帝國染指黑日山穀核心區域的戰略目標,也就此破產。從戰爭的根本目的而言,帝國已經輸了,隻是還沒有徹底失去希望。
宋子寧並沒有退回秦陸大門,而是依靠帝國組織的補給,在黑日山穀不斷遊擊,試圖騷擾或是拔掉黑暗種族的據點。但如今形勢和當初帝國初入黑日山穀時的豪情萬丈又有不同。
黑暗種族不再是分裂且互相拆台的,至少在夜瞳麾下,他們變得鐵板一塊。如此一來,四族互相配合,原本的長處得到加強,曾經的短板不複存在,戰力提高豈止一星半點。
另一方麵,宋子寧也不複過往運籌萬裡,同樣是夜瞳,她的存在本身就讓宋子寧的天機術廢了大半。宋子寧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遇到合適時機方能出擊,再也難現當初天馬行空、神鬼難測的用兵。
同時失去要塞和機動戰的雙重優勢,讓宋子寧消耗戰的戰略自然而然破產。哪怕是一比二的戰損,其實帝國都承受不起,更不要說更低的戰損比了。所以宋子寧必須謹慎,他實在輸不起,帝國也輸不起。
掃平帝國要塞群後,夜瞳再度一改方略,並不怎麼理會遊走在黑日山穀外圍的帝國部隊,而是效仿宋子寧當日策略,開始大舉修建要塞群,主力部隊穩守不出,絲毫不給宋子寧分而殲之的機會。
而在這段時間裡,永夜議會也沒有閒著,每日都有規模龐大的運輸船隊,往返於各個大陸新世界之門與黑日山穀之間。帝國動用了全部暗線,也隻知道永夜議會運送了大量低級戰士前往黑日山穀。
這些低級戰士正常來說很難適應黑日山穀的嚴苛環境,卻被大批送往黑日山穀,實是古怪。他們在黑暗山穀中,恐怕隻會有半月左右的壽命,然後就會成批死去。難道永夜議會隻讓他們在黑日山穀守上一兩周,就再調回去?
如此波折,沒什麼效果不說,且還耗費巨大。光是運輸船隊的損耗就是天文數字,更不用說聖樹樹液產出總是有限,浪費在這些低級戰士身上得不償失。
種種跡象表明,永夜議會必有大圖謀,而且與黑日山穀中心處的天坑有關。可是帝國部隊如果還象現在這樣飄在黑日山穀的邊緣地帶,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永夜議會在謀劃什麼,更不用說阻止了。
宋子寧殫精竭慮,連日來不斷和黑暗種族交戰,連續多場小勝,卻是難改大局。
夜瞳囤主力於要塞之內和交通要衝,不動如山。
雖然屢有捷報,可是宋子寧也日見消瘦。
帝國內部,非議聲又漸有沉渣泛起之勢,軍部迫於壓力,也逐漸加大了催問戰事進展的頻率。所有人都開始變得焦慮不安,憑常識就能知道,讓永夜四族齊心合力去辦的事,一旦成了,必是驚天動地。
這一日,宋子寧知道退無可退,終於下定決心,再度啟用天機術,測算夜瞳的虛實動向。
天機術一起,他就在虛空深處,看到了那雙熟悉的暗金雙瞳。這一瞬間,天地之間,虛空儘頭,就隻有那雙眼瞳!
宋子寧悶哼一聲,算籌無風自燃,瞬間化為灰燼。而他則是悄無聲息地倒下,就此人事不省。
變故突生,帝國軍諸將也是措手不及,等了一天不見宋子寧好轉,隻得將他送回帝國救治。
此刻宋子寧對於帝國來說,已經是獨一無二的瑰寶。
天機大宗們在這帝國戰況危殆之時,仍然推不出一人來替代宋子寧,甚至天機士們在“天機閣”數次開啟大型儀式,都無法拿出點成果,再次證明了宋子寧的強大。
雖然無人公開討論,但私下裡很多人都認為帝國已經失去了一個林熙棠,若再失去宋子寧,隻怕都要動搖國運根基了。
宋子寧一去,夜瞳忽然傾巢而出,主力部隊分成數支獨立部隊,開始尋找帝國主力決戰。數日之內,帝國部隊便連吃幾個敗仗,損失慘重,指揮官換了一個又一個,都毫無建樹。
許多人此刻方知,宋子寧帶兵時所得的那些小勝,是多麼來之不易。即使不靠天機術,他也是當之無愧的戰術大師。
黑暗大軍占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傾巢而出,在黑暗山穀內來回掃蕩,擺出一副趕儘殺絕之勢。而帝國部隊則是損兵折將,步步後退,幾乎要被逐出黑日山穀。
負責指揮的一名帝國元帥焦急之下,犯了一點小錯就被抓住,連續三支補給船隊被夜瞳摧毀。
一時之間,帝國在新世界的部隊失去補給,陷入絕境。
帝室廷議,每日議題都是還能堅持多久,要不要及早把黑日山穀的部隊撤回來。
帝國不是再無可戰的統帥。但是大秦與黑暗陣營的爭鋒是全方位的,新世界失利,本土壓力就會變大,原本對麵采取收縮戰略的黑暗種族探子頻出,若在這時抽調大陸戰區的坐鎮者,就怕本土有失。
然而新世界也不能放任不管,現在黑日山穀,帝國還有數萬部隊,個個都是百戰精銳,死幾個都要心痛。
麵對如此局麵,皓帝隻是問:“你們都說,帝國將在朕手上中興。這就是中興嗎?朕的中興之臣,又在哪裡?!”
這一問,無人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