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邪並非是不恐懼，不瘋狂。
試想，修行死路一條，不修行也是死路一條，比他境界低的死路一條，比他厲害的還是死路一條，這諸天萬界的真相如此殘酷絕望，對於已經默認自己會長生不老的何邪來說，怎能接受得了？
這是一種信念的崩塌，信仰的滅絕。
他能依然保持表麵上的鎮定，已是用儘了最大的意誌。
所以他打算從頭說起。
就從元始天尊為何會浪費時間給自己當劇情引導NPC開始問起。
元始天尊很有耐心，也很溫和。
“修行之路，殊途同歸。”他說，“順應天道也好，逆修人道也好，最終所求，不過是擺脫約束，得大自在。”
他看著何邪，緩緩道：“以仙道來說，修成太乙之境，便可感悟天地規則，修成大羅，便有了製定規則的資格。待證道混元，天地間的本源之力，在你眼中便沒有什麼秘密了。”
何邪不知道元始天尊為什麼突然講起了修行境界，不過他耐心聽著，心境竟然神奇般慢慢平和下來。
“修成混元之境，後麵的路，就不好走了。”元始天尊歎道，“有人以身合道，自成天道尊者，比如紫霄宮中的老師；也有人做減求空，修自身唯一，不假外物，成為超脫者，比如盤古大尊；還有人以身孕育世界，統一萬界，鎮壓一切，集眾生之力凝聚道果，成為道源尊者，比如那羅睺魔主。”
“再有如你這般逆天者，”元始天尊看向何邪，“修人道，融天道，成為萬果之因，但這條路比其他路更難走，也從無能夠憑人道成就混元的大神通者。”
何邪忍不住問道：“盤古大尊——是超脫者？”
元始天尊嗬嗬笑道：“你當他是開辟洪荒真界之人？每條支流隻有一個真界，乃鴻蒙自行孕育衍化，非人力能為之。盤古大尊的傳說，不過是抵抗因果劫數而死，被俗人誤解罷了。”
何邪沉默，盤古開天辟地，原來是為了斬斷因果枷鎖，最終還是失敗，道化天地……
這才是真相嗎？
“超脫之路走不通，所以紫霄宮的老師以身合道。”元始天尊繼續道，“但老師依然不敵因果，被天道所化而不自知，他煉了通天師弟，吞了接引道友，嚇得道德師弟自削果位，逼得女媧道友引因果入體，渾渾噩噩沉浸在一戳就破的幻境之中，唯有準提道友逃過一劫，如今卻也隻是苟延殘喘……”
這些太古辛秘就被元始天尊以一種平淡的語氣娓娓道來，但何邪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
通天教主和接引道人死了，太上老君一氣化三清，降了聖位，女媧似乎精神出了點問題，準提道人也出了問題……
這麼說，洪荒六聖，似乎唯有元始天尊沒事？
“老師合道越多，真靈泯滅越快，隻可惜，他已徹底淪為因果本身了。”元始天尊搖搖頭，“洪荒不過是時空長河中微不足道的一條支流，時空中大能無數，無數會元來，各個宇宙的天驕幾乎走遍了所有路，然則沒有一條路是通的。無論怎麼走，最後都難逃因果。”
“我們以為改變了因果，但改變之後的因果，依然是因果；我們以為了結了因果，但因果隻是轉移，從不能磨滅；我們想儘辦法消滅因果，但做得越多，因果就越多，哪怕什麼也不做，也是一種因果，逃不掉，躲不開……”
“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何邪忍住心中悸動，開口問道，他幾乎快要窒息了。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壓抑過。
“沒有。”
然而元始天尊的回答，讓何邪再次絕望了。
“我開辟萬千世界，衍化無數命數，想從中尋求解決之道，卻至今一無所獲。”元始天尊歎道，“我停留混元大羅之境無數會元，卻不敢冒進一步，就是因為，一步踏錯，我便再沒有機會了啊……”
“何邪，你且記住，一旦證道混元，前路一定要謹慎，因為我們已知的路，都錯了！”
“包括你們這類逆天者！”元始天尊看向何邪，“很多如你這般逆天者，最終卻活成了天道之子，成為萬果之因，淪為因果幫凶而不自知。如那火雲洞三皇，還有那即將出世的孫悟空。”
“真界之中，孫悟空尚未出世，為何諸天萬界卻有它的傳說？”何邪問道。
元始天尊笑了笑：“開辟混沌，衍化一界，用來推衍因果，這是每一位大神通者都會做的事情。”
“真界的未來會如何走向，關係著無數因果走向，自會被人悉心推演。諸天萬界的傳說，不過是一個個推衍的結果罷了，並不能將之奉為金科玉律。”
何邪若有所思，說出了他穿越以來最大的秘密：“我所去世界，都是影視小說所化，莫非這些故事，也是推衍的結果？”
“很多流傳的故事都是諸天萬界的投影而已。”元始天尊解釋道，“它們在蒼茫時空中以各種形式借助眾生願力而顯現，有的成為小說，有的成為電影，什麼形式不重要，甚至是由哪位生靈顯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都是因果。”
“你所看到的天命之子，位麵主角，不過是因果荼毒的可憐蟲而已。”
何邪這次沉默了良久。
元始天尊沒等何邪繼續發問，便悠悠道：“你問我為何對你另眼相看？隻因你之道，很有希望成就混元，彼時，你我便是同道之人。無論你走哪一條路，對我來說，隻是看看那都是好的，又何樂而不為？”
何邪看著元始天尊：“敢問天尊，我到底是誰？”
“你便是你，渾渾噩噩無數會元的凡夫俗子。”元始天尊嗬嗬笑道，“你隻是機緣巧合下躍出了水麵，自己爭氣，抓住了機緣，得以穿梭諸天萬界。你很平凡，沒有利害的跟腳，也沒有特殊的來曆，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能修成人道。”
得到這個答案，何邪心中既有些放鬆，也有些失望。
放鬆的是，他不是什麼大人物轉世，他就是他自己，倒也不必擔心什麼前世記憶反客為主那種狗血情況。
失望的是，原來他的確隻是個幸運的凡人。
何邪很快摒棄了這些無用的情緒，又問道：“那勾我出河的人，是誰？”
“你一定聽過他……”元始天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也曾是逆天者，但自己最終卻化成了天。他對你沒有惡意，你不必擔心他會害了你。事實上，凡證道混元者，隻要真靈清晰，都不會害你。害你的都是渾渾噩噩而不自知者。”
“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送你去見他，不過，他在另外一條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