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君臣在煤山上祭祀崇禎皇帝的行為,在京城掀起了一股驚濤駭浪,因為這件事本質上透露出一點,那就是寧楚在對待清廷的問題上,不存在任何的緩和餘地。
同時,這也意味著對漢奸和旗人的清算並沒有真正結束,而京師百姓或多或少都跟八旗沾點關係,特彆是很多人跟漢軍旗之間本身就是不清不楚。
畢竟‘我大清’的奴才還是挺多的,他們在京師的影響力也相當大,雖然沒有辦法在明麵上反抗寧楚,可是背後私底下的小動作不斷,所謂身在大楚心在大清,他們還是能夠盼望有一天,重新做回大清的奴才。
當大清的奴才好啊!平日裡隻要討好了主子,自己也就變成了其他漢人的主子,特彆是像內務府這種地方,更是有享不儘的好處,可是複漢軍一來,這些都一去不複返,甚至還要被拉去挖石頭。
因此,寧楚入住京師,隻是在明麵上成為了北方的主人,可是距離真正掌控直隸乃至於整個北方,還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在煤山上的槍聲響起之後,這些人就真正慌了神,他們開始想著各種辦法撇清跟清廷存在的關係,像原本不想剪辮子的、還有那些用滿洲名字的,如今都已經開始戰戰兢兢割去辮子,更改自己的姓名,還興起了一股尋根風潮。
什麼叫尋根?其實就是想辦法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漢人,跟北麵的韃虜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在京師一片亂糟糟的時候,寧渝也召開了針對關外的會議,一連串的內閣官員以及複漢軍高級軍官列席會議,他們的神情都帶著幾分興奮,很顯然這一次針對關外的軍事行動,將會徹底斷絕八旗的幻想。
樞密使寧忠義依然是照例給大家介紹了目前的現狀,他指著掛在牆上的輿圖,輕聲道:“八裡橋之戰結束後,山海關在大軍配合下也很快拿下,如今禁衛師、第十五師、第十六師、第二十三師與第二十四師已經進駐錦州,等到三月份就可以直接攻盛京。”
寧渝微微點頭,這些都是之前已經擬定的軍事計劃,實施得也非常順利,因此倒也不用特彆叮囑什麼,不過相對來說,關內關外還是存在很大的區彆,特彆是在百姓的心裡,對於遼東的認知始終存在著偏差。
在這個時代,大部分人一想起遼東,基本上都會認為那裡是北方苦寒之地,比不得關內的沃土與宜人的氣候,因此隻有罪犯,才會往遼東方向發配,尋常的好老百姓是絕對不會去遼東那個荒涼之地。
可實際上呢?隻要對於遼東稍微有一定認知的人,都會清楚那裡是多麼一片肥沃的土地,種下什麼都能成活,而且存在大量的可開墾區域,可以說除了氣候稍微冷一點,沒有其他的任何問題。
按道理來說,對於漢人這麼擅長種地的種族,遼東之地應該早就牢牢握在手裡了,可是為什麼從戰國時期,直到大清這麼久的時間裡,都沒有牢牢控製住呢?
原因很簡單,漢人的選擇太多,相對而言,遼東其寒冷的氣候本身就限製了一些人前往遼東生存的決心,除非實在活不下去,否則是萬萬不能闖關東的。
可是如果在關外沒有充足的漢人作為基礎,那麼寧楚想要徹底掌控遼東,很顯然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或者說經略遼東,需要考驗的也不僅僅隻是軍事水平。
寧渝望著眾人輕聲道:“征遼東,絕不僅僅隻是在軍事上打敗八旗,如果不能在遼東建立成熟有效的統治,那麼即便消滅一個八旗,將來也會再出現一個八旗。因此如何控製遼東,才是重中之重。”
崔萬采微微點頭,他很快就聯想到了之前寧渝所說對遼東的移民之事,或許便是為今天的會議提前做的鋪墊,隻是一想起遼東方麵的問題,就感覺有些頭疼,上千年都沒有徹底解決的問題,如今該怎麼解決?
寧渝望著眾人迷茫的神色,當下輕聲道:“複遼之事事關重大,咱們需要從多個方麵入手,首先在軍事方麵,徹底擊敗八旗,並且占領遼東的戰略基點,這個無需多議,其次就是要徹底毀滅八旗在遼東的基層政權,並奪其子民、田地。”
“這兩點有什麼區彆嗎?”眾人聽得有些迷茫,隻得望向寧大皇帝解惑。
寧渝解釋道:“遼東治理與關內治理截然不同,反倒與將來的青藏、蒙古之地的治理有些類似,像原先隻是消滅對方的軍隊還不夠,還需要徹底消滅他們的基層政權,包括原有的八旗製度一套,實行漢家王道,才能徹底掌控遼東。”
“因此仗要打,土地也要拿,人口也要進行換血,簡單來說,就是將遼東原有的百姓都遷往內地,特彆是那些旗人都要遷入關內,並打擊消滅關外的野女真以及各部,從根基斷絕八旗的再生之路。”
聽到這裡,眾人不由得感覺到有些不寒而栗,像這般的手段,簡直就是斷根之舉。
寧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輕聲道:“光是這樣做也不行,如果遼東一直存在勢力空缺,遲早也會被外人所侵占,因此咱們還需要招募關內無地百姓,給他們分關外的田地,然後在關外實行屯田策,寓兵於農,兵農合一,以戰耕之策略廣建營地,從而實現對遼東的徹底占據。”
崔萬采有些猶豫,“分田地自然是沒有問題,可是重新建立衛所製度,隻怕過不了多久,也會徹底腐化。”
沒錯,根據寧渝前麵的介紹,的的確確變成了大明的衛所屯田製度,因此也不免引起他人的疑慮。
可是寧渝自然知道衛所製度的缺陷所在,當即輕聲笑道:“世人都以為衛所製度乃壞製度,可是也要看怎麼用,遼東之地後勤糧秣轉運困難,建立衛所製度能夠最大程度實現自我供給,從而確保在遼東之地生存下來,這是它本身的固有優點。”
“當然,衛所製度也有其不可掩蓋的缺點。”
寧渝轉過了話頭,輕聲道:“大家都明白,衛所兵由於身份職業都被綁定在衛所上,其戰力下滑速度非常快,且日常偏向於屯田,弱於戰鬥屯田,因此在麵臨外界威脅容易崩解,因此朕也不會原模原樣照搬。”
寧忠義點了點頭,他輕聲道:“前明衛所製度衰敗,與其本身過於死板也有關係。”
寧渝笑了笑,“樞密使這話到點子上了,其實縱觀府兵製度也好,還是衛所製度也罷,本質上的區彆並不算大,它們都是在王朝前期發揮了十分重大的作用,到中後期開始衰敗,原因就在於人口與田地之間固有的矛盾。”
“在製度前期,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實行授田,可是隻要幾代人之後,人口大量繁殖,田地也就不夠用了,在沒有了田地的情況下,再讓府兵或者是衛所兵承擔兵役責任,本身就不夠合理,因此在朕的打算裡,兵農屯田製度將不會作為長期政策而存在。”
“陛下的意思是指,咱們的兵農屯田地製在一定年限後就直接取消?”崔萬采似乎抓住了一些東西,眼神裡帶著幾分興奮。
“沒錯!”
寧渝笑道:“兵農屯田製度的核心,不在於需要一隻多麼精銳的軍隊,而是要作為目前複漢軍的補充——這一點始終都是關鍵,因此我們的正規軍隊,都隻會采取募兵製度,以高薪養兵,而兵農屯田則在於控製地方。”
“眼下遼東土地肥沃,可授之田眾多,亦可讓關內百姓赴遼開荒,在前麵三年時間裡可以不收取任何的賦稅,在三年之後進行征稅,且各地官府組織貧民赴遼,可以發給路費或者組織集中前往,想必至少能夠吸引關內上百萬計百姓前往遼東。此為一也。”
“在吸引了百姓赴遼之後,所有百姓皆可暫時進行編伍,並且發放槍械武器,安排複漢軍軍官進入組織培訓,以五百戶為一營,每戶可出壯丁一人,組成武裝民兵營,納入到遼東總督府下屬,受遼東總督及樞密院雙重轄製。此為二也。”
“百姓於遼東分配土地以及開墾土地前期歸於軍田範圍,按照軍田標準對其征稅,且禁止私下買賣,可防止一些百姓將天地拋售逃回關內,此其三也。”
“衛所製度實行到後期即告崩解,而兵農屯田地製亦無法避免此威脅,因此凡滿二十年之期,該武裝民兵營即宣告退役,百姓開荒所獲田地將會直接歸屬為民田,到時候所聚集之地均納入地方官府管轄,此其四也。”
眾人聽到了這裡,不由得大為感歎,要知道屯田製可不比其他,在華夏本身就擁有極為漫長的曆史,可以說誰都能說個一二三四來,可是在原來屯田製的基礎上進行改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二十年的服役期,也算足夠了.......”
崔萬采點了點頭,他想到的東西還不止這麼點,就像皇帝說的那般,這些策略在將來的蒙古、青藏乃至於其他地方,都可以考慮嘗試,一旦在這些地方鋪開來,完全可以保障大楚在這些偏遠地帶的掌控力度。
寧渝見到其他人都沒有了異議,當下微笑道:“內閣需要抓緊時間,安排各地無地百姓報名,等到遼東之地初步平定之後,就可以進行赴遼開荒,朝廷在錢財方麵可以拿出一個扶持的方案來。”
“是,陛下。”崔萬采心悅誠服,他已經想好了一整套的實施方案。
“至於在戰事方麵,樞密院也要抓緊時間,朕以為遼東之戰,並不會那麼簡單結束,到時候或許還要摻和進俄人的勢力......”
寧渝不由得感歎了一聲,論起作死能力,新上位的乾隆皇帝恐怕不會比其他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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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當複漢軍還在組織征遼之戰時,盛京方麵卻迎來了喜相逢的一麵,原來是莊親王和徐元夢的大軍終於抵達盛京,與新上任的乾隆皇帝,上演了一處君臣相會的感人畫麵。
“皇上啊!奴才終於能夠活著回來見您了!奴才實在是該死啊!”
徐元夢一大把的年紀,卻是拉著年幼的乾隆皇帝的手,哭得是鼻涕眼淚齊飛,還一個勁地將這些醃臢物往小皇帝身上抹,卻是惡心得乾隆直往後退。
“諸位臣工著實不易,如今能夠抵達盛京,朕心裡也放心多了。”
乾隆年紀比較尚小,他帶著為難的神色看了一眼徐元夢,又看了一眼在旁邊的十六叔允祿,卻是讓對方一下子心領神會,連忙將徐元夢扶起來。
見到徐元夢止住了哭聲,乾隆皇帝不留痕跡地縮回了手,望著遠方一隊隊的大清天兵,隻見那些士兵們身著統一的軍裝,肩上扛著火槍,腰間要掛著刺刀,看上去精神奕奕,卻是比過去的八旗兵派頭強多了,而且隊伍行進中,還有一門門火炮。
這一下卻是讓乾隆皇帝有些奇怪,看這樣子大清的兵也不弱啊,怎麼打仗老是輸呢?像這麼強的大清天兵都輸了,那複漢軍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將士們都辛苦了,如今到了盛京,也就是回了家!”
雖然有些不解,可是乾隆皇帝依然努力擺出一副成熟的模樣,他揮揮手道:“馬齊,如今咱們大清的兵都回來了,可一定要安置好咯,將來若是楚逆敢打過來,就給他們一些顏色瞧瞧!”
“奴才遵旨!”
馬齊的臉上雖然也十分興奮,可是他內心卻並沒有表麵那麼開心,因為徐元夢這個老家夥的到來,使得他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
要知道,當初雍正皇帝頒布遺詔當中,是將徐元夢作為顧命大臣之首來安排的,然而就在徐元夢帶著大軍在外的時候,他馬齊搶先一步擁著乾隆登基,還弄了個顧命總理大臣的頭銜,這不是擺明了在掀徐元夢的台嗎?
當然,現在的徐元夢沒有什麼表示,可是不代表他心裡不記恨馬齊這個老頭子,儘管雙方臉上都帶著笑,可是內心早就想著怎麼弄死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