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六年五月十三,就在巴達維亞激戰之時,南洋上季風已經吹動了帆響,在距離巴達維亞城僅僅隻有六十海裡的地方,一隻龐大的艦隊正在前進。
艦隊其中最前麵是六艘三級風帆戰列艦,分彆是定遠、鎮遠、濟遠、經遠、來遠和致遠六艦,全部都是寧渝親自命名,而後便是三十多艘傳統中式廣船,再往後便是八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戰船,上麵大多都載著黑洞洞的火炮。
定遠號是目前大楚海軍旗艦,上麵此時正高高懸掛著大楚海軍旗,紅底黃邊的團龍旗在風中上下紛飛,數名大楚海軍軍官此時正站在船頭上,其中為首一人便是大楚海軍提督邱澤,在他身邊還有幾名正在輕聲議論的海軍將領。
“荷蘭人海軍實力已經擺在了紙麵上,他們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此戰我們必當全勝!”
“不過根據內線傳來了消息,巴達維亞新到了五艘三級戰列艦,加上原來已經有的四艘,已經上升到了九艘,再加上其他的武裝商船,還是不容小覷!”
“軍門,咱們是不是要再快一點?雖然眼下沒有延誤時間,可是卑職擔心巴達維亞方麵的部署會不會出亂子......”
“咱們就做好咱們的事情,彆的不要操心了......”
眾人紛紛建言,隻是這些言論並沒有真正進入到邱澤的耳中,他隻是靜靜地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麵,就仿佛一尊被雕刻的石像,牢牢占據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良久之後,這一位堪稱大楚海軍靈魂人物的海軍將領,緩緩開口道:“過去的一年時間裡,我們在廣州幾乎日日夜夜都泡在了海裡,打出去的炮彈幾乎是過去加起來的所有,可即便是這樣,我依然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在此之前,我們也見過荷蘭人的戰船,也曾經幻想過跟他們的戰鬥畫麵,可是我依然要告訴你們一點?無論先前做了多少準備?無論有什麼樣的計劃,真到了戰場上的時候?這一切都會歸於零?我們隻要一個東西,那就是勝利!”
說到這裡?邱澤嚴肅地轉過頭,望著眾人冷冷道:“我們決不能辜負陛下的厚望?也決不能允許失敗的出現?傳令下去,此戰若不勝,我將隨船一同戰沉於海麵上!”
眾人心中一凜,他們一起低下了頭?將自己內心的那些心思?激動、緊張、害怕、狂熱等等,全部都拋之於腦後,剩下的隻有死死的沉著。
做一顆沒有思想的炮彈,隨著引線的點燃,被發射到天空中去?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最終擊中船隻.......
行駛了一夜之後?隨著天色的逐漸微明,在海麵的儘頭出現了模模糊糊的小黑點?那些黑點逐漸開始慢慢變大,輪廓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而此時的複漢軍艦隊也都齊齊掛上了信號旗?一時間戰雲密布?雙方之間的火藥味上升了到了頂點。
很顯然,大楚海軍艦隊的行蹤並沒有瞞過荷蘭東印度公司,雙方之間將會在這一片海域擺明旗號,分個你死我活。
無論是大楚還是荷蘭,都十分明白一個道理,陸戰的勝利將會由海戰決定,若是大楚海軍艦隊獲勝,那麼隨軍的海軍陸戰隊便可以從容登陸,跟起義軍一同奪下巴達維亞,反之若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獲勝,那麼一切也就隨之化為烏有,起義軍也會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宣告覆滅。
因此,海戰的結果,牽掛著的不僅僅是雙方主帥的心跳,也是兩個帝國的命運。
當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帆清晰地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邱澤並沒有絲毫的慌張,因為在看到對方的時候,並不代表戰事馬上就要爆發,實際上由於風帆時代的帆船艏艉狹窄,放不了多少火炮,再加上火炮射程有限,因此作戰的時候,都是利用兩舷開設的炮孔進行齊射,由於這種方式十分類似陸戰的線列戰術,因此海軍作戰也叫做線列戰術。
當雙方艦隊相遇之後,通常需要接近到兩百碼甚至是更近的距離,然後用側麵對著敵人,排成一列首尾相接的長隊,利於艦隊發揚火力,這樣每條戰艦都有一半的火炮能對敵射擊,從而保證火力的最大化。
邱澤不慌不忙地下令讓艦隊擺開了戰列線,搶占了T字頭有利位置,這種早在1652年就出現過的海戰戰術,本身就爆發與英國與荷蘭之間,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因此大楚海軍在訓練的時候,自然也會針對性進行訓練。
隨著咚咚咚地一連串鼓聲響起,大楚海軍艦隊旗艦上的信號旗開始不斷演變,那些複雜而有效的旗號信息,便是構成這個時代海戰的真正底色——勝利從來都不隻是需要勇氣,還需要足夠的秩序。
隻見在邱澤的指揮下,定遠號上的信號旗在不斷變幻著,所有的戰艦都開始細微地調節著自己的方向,它們開始從上風位置切向了荷蘭海軍的前進方向,以便於在即將到來的海戰中保持著自己的有利位置。
而作為荷蘭東印度公司海軍作戰的指揮官,德弗裡斯自然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大楚海軍的動靜,這位荷蘭海軍老將在過去的海戰經驗十分豐富,十分輕易地便判斷出了對手的動靜,當下卻是也下令,不慌不忙地讓艦隊改變著方向。
雙方從一開始的搶占T字頭戰術上,就已經展開了十分激烈的博弈,隻不過相對於經驗豐富的德弗裡斯,大楚海軍更像是一個剛剛開始成長的少年,因此雙方距離逐漸拉近的前提下,並沒有在這種玩弄戰術的地方上並沒有取得什麼成績。
邱澤自然知道對方不是大清水師那種對手,他皺著眉頭通過千裡鏡觀察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艦,繼續沉著道:“我們目前已經開始取得優勢,注意風向的變化。”
“是。”
一旁的艦隊參謀長黃澤如也輕輕點了點頭,畢竟在這個風帆戰艦的年代中,戰艦對於風向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往往在自己有利風向的時候,更能找到獲得勝利的鑰匙。
當時間一點點來到了上午十點鐘的時候,雙方的博弈已經持續了整整四個多小時,而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到了一千碼以內,而各船艦艦首的火炮也開始紛紛嘶吼了起來,不過由於奇低的命中率,因此雙方幾乎都沒有給對方造成任何損失。
在這個風帆戰艦的時代裡,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感覺到奇怪的事情,畢竟戰船都完全依靠風力,機動能力有限,在交戰雙方實力量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任何形式的集中兵力都十分困難,海戰常常會持續曠日持久的時間。
八百碼,
六百碼,
時間一點點劃過,雙方之間的炮戰也進入到了十分激烈的階段,不時有零散的實心彈擊中了對方的船體,並帶起大量的木屑碎片,時不時還有船上的海軍士兵被擊中。
望著對麵越發接近的艦隊,邱澤的臉色越發冷峻,他十分冷靜地下達著一係列命令。
“定遠、鎮遠、濟遠、經遠四艦準備從上風口切入過去,拉近同敵艦的距離,至於來遠和致遠二艦,則從集中打擊敵方旗艦,一定要死死咬住它,把它拖進混戰裡!”
這種戰術實際上是超脫於這個時代的,因為在火箭彈這種武器的幫助下,大楚海軍完全可以將地方艦隊進行切割,然後利用自己火力的優勢來逼迫敵方艦隊進行混戰,從而集中打擊敵艦隊列中處於相對上風位置的那一部分,而由於這部分艦隊相對處於下風位置,因此在風向的牽製下,並不能很靈活的進行轉身。
當命令一一下達之後,大楚海軍在海麵上的調整步驟也開始越發有序起來,當這一幕出現在德弗裡斯的眼裡時,他不由得感受到深深的忌憚,這個對手似乎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在生澀當中卻隱隱透著幾分狡猾的味道,若是經過了今日一戰的洗禮,隻怕將來的成長將會超過所有人的想象。
.......
當海戰一觸即發的時候,位於巴達維亞城外的戰鬥也是如火如荼,作為起義軍首領的黃楚還有林成在陣前擺放了十幾籮筐銀元還有銀兩,這些都將會作為犒軍之用,來激勵大夥的士氣,以此好跟荷蘭人血戰。
“各位兄弟們,凡是殺了一個荷蘭兵,咱就賞銀子一百兩!”
“要是殺了其中的軍官或者是領頭的,不光賞銀子五百兩,將來至少能在南洋布政使司裡當個五品官!”
一連串激勵人心的賞格被眾人宣揚了下去,這讓起義兵們的開始逐漸萎靡的士氣變得蓬勃了起來,也讓陣前的戰事變得越發殘酷起來。
作為參謀長的許林則是一臉冷靜地分配著兵力,他得到的任務並不是真正攻下巴達維亞,實際上這也不太現實——如果這兩千五百人都是訓練有素的老派複漢軍,在大量火炮幫助下,突襲巴達維亞倒有可能直接拿下它,而眼下這些人並不足以做到這一點。
對於許林來說,他真正想要做到的,僅僅隻是將荷蘭人的注意力拉扯過來,最好是吸引巴達維亞的荷蘭守軍傾城出動,這樣將來複漢軍在登陸作戰之後,才有可能出其不意地攻下巴達維亞,實現戰事的徹底勝利。
“砰砰砰——”
“轟隆隆——”
荷蘭雇傭兵其實也並不算什麼強軍,畢竟它隻是一隻殖民地雇傭軍,裡麵隻有那些軍官才是荷蘭人,其他都是一些爪哇人什麼的,原本還有一些是華人,隻是在華人起義之後,這些華人士兵也都被荷蘭東印度公司給扣押了起來。
大量的雇傭兵排著整齊的陣線朝著起義軍的陣線發起突襲,他們一個個口中呐喊著,揮舞著手中的火槍,結果往往衝到一半的時候,就被起義軍零零散散的射擊給打死了好幾個人,然後其他人便開始有些膽怯,而等到起義軍再扔一次手榴彈,這些意誌本來就不頑強的荷蘭雇傭兵們便開始撒丫子往後跑去,因此這樣的攻勢自然是沒有什麼效率可言的,不要說打一天兩天,就算是打個十天半個月估計都有可能。
許林自然不怕這樣的軍隊,他一麵指揮著起義軍打退荷蘭雇傭軍的進攻,一邊開始預謀進行反攻,他自然不滿足於跟荷蘭雇傭軍在這裡戰鬥,而是希望能夠儘快將真正的荷蘭軍從城內吸引出來,人數也不多,大概也就一千五百多人,可是這些人卻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全部統治基礎。
隻要消滅了這一千五百人,拿下南洋也就徹底指日可待了。
眼看著荷蘭雇傭軍的攻擊又一次被打下去了,黃楚一臉興奮地走到許林麵前,他原本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可是眼下卻徹底不慌張了,大聲地笑著。
“參謀長,這些荷蘭兵還真是不禁打,咱們要不要趕緊反衝鋒一次?”
已經開始自我認為是絕世名將的黃楚,渾然不顧自己麾下都是一些什麼人物,卻是大言不慚地給出了一個反攻的建議。
不過許林心中確實早就有這個想法,因此也就點了點頭,輕聲道:“打肯定是要打的,咱們這邊打得越激烈,越容易把真正的荷蘭紅毛鬼從巴達維亞裡釣出來!”
“得嘞,參謀長放心,咱這回就狠狠地痛擊這幫子荷蘭鬼!”
黃楚興高采烈地帶著人走了,畢竟都已經打了一天多時間,有不少人逐漸從戰鬥中脫穎而出,他們開始成為黃楚下麵的核心骨乾力量。
隻見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鼓聲傳來,數百名起義兵在黃楚和林成的帶領下,以小隊的規模朝著荷蘭雇傭軍的方向發起了反突襲,一時間劈裡啪啦的槍聲和爆炸聲不斷響起。
其實說起來,在一開始製定戰術的時候,許林心裡就已經明白過來,傳統的線列戰術需要的是極高的訓練水平,絕不是眼下一盤散沙狀態的起義兵能玩的起來的,因此像一種類似散兵戰術的小隊突擊戰術更適合起義軍,而核心武器就是手榴彈。
整個戰術很簡單,就是小隊起義兵分散開來拉近與荷蘭雇傭兵士兵的距離,然後借助戰友的掩護,將自己的手榴彈全部扔進荷蘭雇傭兵的人群,等到爆炸聲響起之後,便直接用手裡的刺刀和背上的大刀片子招呼,將荷蘭雇傭軍拉到混戰當中來。
在這種簡單而極其有效得戰術下,荷蘭雇傭軍的士氣逐漸陷入徹底崩潰的狀態,不少人在爆炸聲中逐漸四散開來,卻是都開始狼狽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