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四點。

張遠從睡夢中醒來，昨天晚上竟然睡得還不錯。

也搞不清楚，到底經曆了快樂的時光，還是痛苦的時光。

他摸了摸姑娘柔順的頭發，準備離開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不是很舒服。

穿好自己的衣服，張遠在床頭櫃的便簽上寫了一行文字：“我走了，再見。”

“祝你生活愉快，長命兩百歲。”

回頭看了還在熟睡的女孩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其實，韓紫月早就已經醒了，她隻是把頭埋在枕頭裡，偷偷地哭著，完全停不下來。

有些東西明明知道，可真正來臨的時候，依舊很難受。

飛蛾撲火的感覺嗎？

情不自禁地撲上去，把自己燒成了灰燼……

時間尚早，太陽還未從東方升起，大街小巷空無人煙。

很奇怪的是，有一隻黃色毛發的小狗一直跟在張遠的身後，亦步亦趨。從它的毛色上以及體型上看，應該是一隻流浪狗，很瘦弱，生活的並不好。

張遠想了想，從附近的自動零售機上買了兩根香腸，喂給這隻可憐的小狗。

沒想到，吃完以後，它一路小跑，重新跟在了張遠身後，似乎也知道哪個人對它好，哪個人對它不好。

20分鐘的時間，張遠回到自己的寢室，拿上所有的行李，又把這個住了19天的房間認認真真打掃了一遍。

在這裡發生了好多故事，讓人難以忘懷，是自己最後的地球時光。

那隻小狗就一直趴在門口看著。

張遠笑道：“我幫你稍微洗一下澡，如果把毛發整理乾淨了，被城管抓起來後，也不一定會被打死。賣相好了，或許還能找個美女收留。這裡的女孩子都很有愛心的……”

小狗一直很聽話，洗澡的時候，尾巴不停地搖動著。

張遠估摸著，這條狗很可能是被人遺棄在這裡的，否則不可能這麼乖。

再接下來，洗完澡後，張遠也沒辦法幫它更多的了。

關上寢室大門，拿上所有的行李準備離開，狗繼續跟在身後。

拿剩下的香腸來喂它，竟然還不肯吃，就這麼靜靜地跟著。

最後，馬上就要離開學校的大門。

張遠說道：“你跑進城市裡會更加危險，還不如留在學校。這裡能找到吃的，也不會被打死。”

勸說無效。

張遠蹲下去，撿起一塊石頭裝作要打它。

狗終於站住了，它隻是蹲在地上，好像傻住了一樣，笨笨的腦袋，沒辦法理解前一刻這個人還要對它喂食，後一刻又要打它的矛盾行為。

張遠回過頭，心中微微抱歉，或許吧，這隻狗曾經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沒辦法。沒辦法承諾的東西，就是沒辦法。

人生也好，狗生也罷，就是這個樣子，得習慣被辜負，去孤獨，被放逐，去流浪，被拋棄。

這就是人的一輩子。

目睹它重新走回了校園，張遠微微鬆了一口氣，發了一條短信：“李振東，你醒了沒？你住在哪裡啊？”

“我在食堂你吃早飯呢。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亂約啊？在地球的最後一晚上也太享受了吧，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哇塞！”李振東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串。

“給我帶兩個包子。”

兩人見麵的時候，李振東一臉八卦的神情。

“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快活啊！”

“哪裡有你說的那樣，走吧！”張遠心情不佳，懶得多說。

拖著行李箱來到報到處，經過一道又一道的安檢。

太空電梯的安全檢測很嚴格，和以前的飛機有點類似，液體、易燃、易爆以及尖銳的東西不允許攜帶。而且還有幾道體檢，某些嚴重傳染病患者不允許上飛船。

體檢通過後，工作人員很快就幫他們安排上了太空電梯的批次。

【身份編號330841244……張遠，您的座位是17-3-D，電梯批次2264-8-3-1246……】

張遠回頭問道：“沒有家人來送你嗎？”

李振東笑的很爽朗：“沒有……我媽看到我又要哭。還是不讓他來了。”

“說的是。”

手機上已經發來了許多信息。

“張遠，一路順風！”

“飛船上再約！”

“一路平安！”

張遠收到了來自親朋好友的各種慰問，唯獨少了韓紫月的。或許她還在睡覺；又或許就像昨天晚上說的那樣，反正也沒有什麼未來，以後就不需要再多聯係，讓昨晚成為最深刻的回憶吧。

“叮咚——1246G批次的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太空電梯馬上就要啟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敢怠慢，排進了隊伍當中。

所有宇航員都很安靜。身後的李振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遠抬頭，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天空灰蒙蒙的，露出了一絲光線。

“……太空電梯全長3.6萬公裡，是全球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的4000餘倍……主要材料碳納米管，拉伸強度為62000MPa，其在地球重力下的斷裂長度為4.6萬公裡，完全能夠勝任太空電梯的需求……”

“……人類很渺小，人類又很偉大，技術改變世界，科技成就未來！”

大屏幕上的紀錄片正在循環播放，給排隊人群解解悶。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即將上太空遊玩的旅客隊伍。男男女女們尖叫、歡呼。對於他們而言，這是人生中非常難忘而又自豪的一次旅行。遊客們喧鬨著、議論著，讚美這座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建築。

“……我們終將開啟前所未有的——大星際時代。”

張遠看過這個紀錄片無數遍了，簡直能夠背下所有的台詞。

但他還是重頭看到尾，認真看了一遍，這應該是人生中的最後一遍了。

好多好多的回憶啊，無論哪個細節，都充滿了回憶。

這就是母星，永遠的母星。

“滴”，通過閘門。

“一路順風。”

電子音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語氣，聽在耳朵裡不那麼舒服。

走到那一個拐角處的時候，張遠情不自禁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

然後，又用袖子抹了第二下。

這個動作和當初葉開富做的一模一樣。

一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頰滴到地上。

邁過這一步，他們就再也不屬於地球了。

永彆了。

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