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現實,簡直引爆了全世界。
想一想吧,各個大國都處於人口荒當中,無非五十步笑百步罷了。現在有個國家突然跳出了這個缺口,其他政府哪裡還忍受得住誘惑?
所以,各國政府全都有點兒蠢蠢欲動,各種原來的風言風語幾乎停滯,甚至官媒已經在宣傳機器人撫養的安全性了,準備先試探一下民眾的口風再說。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張遠心情略有一點沉重,又有一點不安。
當預料到的事實真正來臨,他又隱隱有所擔憂了。
人工智能還是他所認識的人工智能,隻是根據先進了,並不存在誕生自我意識以及反叛的可能性。他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麼。
但他們這一艘飛船,已經在1.2光年外,又能做什麼呢?
他們這艘飛船,沒有辦法乾涉地球文明運轉的任何一個環節。
也就隻有深空基金會,還在兢兢業業地履行自己的義務,發送著一份又一份的報告。
張遠在辦公室中佇立好久,長長歎息了一聲……
……
就在這一天,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生活區。
張遠忽然發現有個女孩子蹲在角落裡哭泣,低低的嗚鳴聲,好像遭遇了什麼悲傷的故事。
這種情況實在太正常不過了,隔三差五就能遇到一次……也早就見怪不怪。
就連他本人,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能夠理解。
“……你好。”張遠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不太會安慰人,又連忙閉上了嘴巴。
通常情況下,他隻會遞一張紙巾過去,然後在不遠處默默陪伴。
不是他閒得慌或者說想要泡妞,而是因為,這種陪伴已經變成了一種默認的規則。
飛船裡邊隻有這麼點人口,必須得相互照顧,才能挺過這一關。
據說,陪伴是可以分擔痛苦的……雖然他在當初並沒有體會到這一點。
反正就這樣站著吧,浪費一點時間而已。
張遠這人有一大缺點,看到彆人在那裡哭,沒有太大的同情心……也不能說沒有太大的同情心,而是,經常會走神,去思考一些另外的問題,看上去有點兒呆呆的。
相對而言,他的個人意誌還是比較堅強的,很多東西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強行挺過去。所以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去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隻是在一邊默默站著,看著這位姑娘哭,然後心中琢磨著這一套“陪伴規則”的由來。
思考了一陣子,他忽然覺得,這種“陪伴規則”大概率是一開始就製定下來的規矩,而不是自發形成的。
自發?
不要將人類想象地太美好!
因為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更容易自發形成霸權性質的涉黑團體。就如同戰亂期間,各種人性本惡的故事一樣。
現在這樣寬鬆友好的環境,不大可能自發形成。
所以,管理層事先就已經做了不少工作。
“果然,當艦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張遠心中暗想。那些集體活動,也是為了維持這種環境才舉辦的。
本質上,這涉及到博弈論中的一些觀點,譬如說大名鼎鼎的納什均衡。
社會規範與納什均衡有著很深的聯係,首先有一個觀點就是,道德規則嚴格而產生的信任感,能夠催生經濟上的好處。
各種霸權團體是一種自發的,以生存為基本本能,效率極低的社會規範。
這種低劣規範產生的整體利益,比不上目前這種寬鬆友好,人為營造出來的規範。
所以每個人在這種困境下,都會自發約束自己的人性,戰戰兢兢地維護這種社會規範。
沒有人願意輕易暴露出邪惡的念頭,因為一旦暴露,就會被所有人排斥。
“囚徒困境中,收益較高的選擇嗎……很明智的選擇。”
張遠心中若有所思,想通了這一點,他又想到了一些新文明史學方麵的問題。
想要預測未來的發展,博弈論以及人類整體的心理學是相當重要的……
“關於將人類的心理選擇,轉換成概率問題……”
“乾嘛啊,有你這樣的嗎!你剛剛是什麼眼神,難道覺得我是一個傻瓜嗎?!”蹲坐在地上的女孩突然不哭了,抬起頭來悲憤地看著張遠。
張遠眼神恍惚了一下,連忙道:“啊,不好意思!我沒有這樣想,真的沒有,隻是走神了。”
這個女孩很好看,好像還有點麵熟,略微琢磨了一下,一個名字跳出腦海。
是以前那位經常采訪自己的林記者,林萱萱!
“林記者,剛剛冬眠醒來嗎?不要難過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話一出口,張遠感覺自己好蠢。就好像他要趁虛而入,泡對方一樣。
林萱萱有點懵,然後被他的蠢話給逗笑了,“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想吃飯,沒什麼胃口。”
因為以前接觸過幾次,也知道張遠是那種說話方式比獨特的人,她倒也不怎麼生氣。
遇到一個熟人,總比那些陌生人好得多。
“不吃飯,怎麼行呢?”
她沉默了半晌,說道:“唉,一覺醒來,發現……我的爸爸媽媽全都去世了,地球上的親朋好友,也全都沒有了。這種突然,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
說著說著,林萱萱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再次捂住了眼睛。
張遠思考了幾秒鐘,說道:“大家都有過這樣的感覺。你在冬眠之前,應該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林萱萱擦著眼淚,從手指縫中看著他,“做好心理準備,和實際真的發生了是兩回事啊。再也不可能見到他們了,再也不能了。”
張遠道:“每個人都有曾經,但成年人之間的告彆,向來都是悄無聲息的。推推擠擠、同唱同樂的群體情感,那無憂無慮無猜忌的同僚深情,在人的一生之中也隻有少年期有……”
林萱萱愣了愣。
張遠對自己的發揮不太滿意,本來想安慰的更加柔和一點的,結果說著說著,就變成了這樣。安慰了半天無果,不得已,他隻能忍著肉疼,拿出了自己的大殺器。
“你等一下!”
他回到臥室,拿出了珍藏一百八十多年的牛肉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