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對著茶幾看了幾眼，問道：“那裡有水，你們要喝的自己倒吧……你們這一項心理調查工作，從立項以來也已經有好幾十年了，有沒有什麼不錯的成果？”

金康義看到張遠半癱瘓的樣子，也不可能親自待客接物，隻是笑了笑，起身給大夥倒了些開水。

他回答道：“成果當然是有的。像你們這一批回歸者，是最苛刻條件下篩選出來的。無論從個人素質層麵，還是心理層麵，都比正常人更加優秀。像你這一次，又立下了大功勞，真是了不起的一件事。”

張遠不好意思道：“那可不一定，對方對我們沒有惡意，隨便找個人都差不多。隻是那時候大家都信任我，並且隻有我一個人更加精通新文明史學，如此而已。”

金康義搖了搖頭：“反正無論怎麼樣，這都是相當不錯的成果了！按照我們的統計，在這二十年裡，區區一百多位虛擬世界中的回歸者，文明貢獻度的數值正在穩定上升。平均每人次帶來的正麵影響，大約是普通人的42倍。”

張遠心中嚇了一大跳，這裡的文明貢獻度，和虛擬世界中的算法是差不多的。

普通人的42倍就是一個非常誇張的數字了，因為新人類文明的社會還在快速進步當中，大部分人的影響力都是正數。可不是虛擬世界中的社會，大多數人是負數。

所以，麵對這種優秀成績，有一些科學議事會的議員認為，可以稍稍降低標準，讓更多的人才回歸現實世界。

已經達到一定標準的，沒有必要在虛擬空間當中一直輪回下去，新文明需要更多的人才來推進整個文明的。超凡者就是要帶人衝鋒陷陣的，現在正是新人類文明的緊要關頭。

“這方麵還是要謹慎，標準不能降的太低。”張遠歪著腦袋說道：“當然，一切還是數據說話，感性的判斷永遠並不是理性。”

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力氣把腦袋給擺正了，直到幾秒鐘後周邊的機器人護士發現了他的意圖，才伸手幫助了他。

“好了，我們直接開始正事吧。”看到張遠有點疲乏了，金康義連忙道：“其實也沒什麼，簡單地聊幾句也就可以了。”

緊接著，一位女生坐在張遠麵前，“您是否覺得一天之中，早晨最好？”

“沒有這種感覺……不過我這幾天心情很好，一天到晚都很好。”張遠回複道：“再過幾天估計能夠動彈了，心情就更好了。”

“與異性密切接觸時，是否和以往一樣感到愉快？”

張遠笑著說道：“和兩個姐姐接觸，一直很愉快，不過是親情，而不是其他的情緒。”

“這段時間一直躺在床上，暫時沒有和其他異性親密接觸過，我倒覺得，和那個人工智能西格瑪接觸挺愉快的。它甚至還幫助了我。要是能夠接觸更長的時間，就能夠套出更多的信息了……哎，真是可惜。”

“蓋亞派係的這一係列人工智能，都相當有趣，每遇到一個，都是我們的機遇。”

這幾位醫生麵麵相覷，露出了略微有點好笑的神情，這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已經得知了剛剛會議上的內容。

其中那位發問的女生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您可太幽默了。”

“您近段時間，遇到了一些老熟人，您是否更加熱衷於和老朋友相處呢？上一輩子的老朋友，譬如趙青鋒先生。”

這倒是一個新穎一點的問題了。

“那倒是沒有，遇到老朋友很開心，回想起了以往的事情，總是感覺很唏噓，我們從弱小發展到現在，每一步都很不容易。但我也喜歡和新朋友相處。人的心理情緒，很大層麵會隨著身體健康而波動。身體年輕，人也會年輕，身體老了，人也會變老。等你們體驗過幾次，就會知道這種感覺了。”

張遠回想起曾經在虛擬世界當中，遇到的許許多多誌同道合的朋友，不由得唏噓道：“……不結交新朋友，就永遠隻是老人了，永遠不可能恢複年輕了，如果沉迷於輝煌的過去，可沒有辦法從虛擬世界中脫穎而出啊。”

這幾位男生女生，不由得點了點頭。

新人類文明的每個公民，最終都是要進入虛擬世界進行考核的。即便他們現在還很年輕，很少會去考慮這方麵的問題，不過作為“超凡者計劃”中的心理輔導人員，看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特例，總歸會有一些彆樣的想法。

特彆是，張遠這位“6億文明貢獻度”神級人物，在許多虛擬世界當中都是傳奇般的存在。

彆看大夥“年齡”相同，實際上差距大了去了，真正知道張遠身份的人，其實會情不自禁地產生一點畏懼感，從他身上多學一點也是好的。

這時候，又換了另一位女生提問：“我有一個題外話想要問您。通過意識上傳，前往另一個河係的時候，您是否會感到孤獨以及害怕呢？茫然而又無窮大的星空，麵對一個未知的文明，不知道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如果是我，一定會嚇壞的。”

這個問題倒是大家全都想知道的。

幾乎每個新人類公民，都走出過自己的母艦，直麵過茫然無邊的太空。

當看到浩淼的星河，無窮的恒星，再對比人類這一文明，經過上萬年的艱苦奮鬥才實現的衛星、飛船、母艦，這根本就不值一提。數千年光陰的偉大旅程，對於人類來說足夠偉大，但對比宇宙，就好像是一毛比上九牛。

特彆是第一次走出母艦，許多孩子都會直接嚇哭。

意識上傳到遙遠的仙女星係，族人在百萬光年開外，隻要一想想，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了。

張遠笑著說道：“恐慌當然是有的，這是人類麵對未知的本能反應。為此我還求助了那個看上去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以掩飾自己的惶惑。”

“至於孤獨……”他頓了頓，唏噓道：“由於深空太過於空曠產生的孤獨，的確存在，但那並不是最為極致的孤獨。因為我帶著使命來到仙女星係，必須有人站在這裡。遠方有無數的同伴在等待著我，哪怕相隔百萬光年，這孤獨嗎？並不孤獨。”

“最為極致的孤獨，是走在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鬨，到處都能聽到彆人說話的聲音。然而你深刻的知道，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同伴，也沒有能夠交心的朋友。你的理想永遠都不可能完成，永遠隻能倒在這裡了。”

“那才是，真正的孤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