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自己的科學經驗，也不管對方是否在聽。既然對方不想交流，那就隻能夠激怒對方了。

按照他的策略，如果一位科學家看到了謬誤，卻不去糾正，那還算是真正的科學家嗎？！

麵對張遠長達五天的胡說八道，其中的一隻大型娃娃魚終於有些忍耐不住了，星際交易市場中居然還有這種胡言亂語的家夥！

它和自己的長官討論了一陣子，獲得許可後，略有點憤怒地跳了出來：“很抱歉！您的說法有誤，甚至可以說大錯特錯！真正的磁場感知是這樣的，它就像‘坎的瓦拉乾’一樣，是一種‘安係列被而’的感覺……”

“我不知道您所謂‘顏色’的說法，指得是某種波長的光譜吧，但磁場與電磁波是完全不同的物質，您不應該怎麼簡單的看待！”

既然對方終於開口說話了，張遠心中一動，不慌不忙的與之交談起來。

他不知道所謂的“坎的瓦拉乾”以及“安係列被而”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或許這本來就是人類夏國語言中難以描繪的東西。

就如同英文單詞“party”不僅僅是“聚會、派對”的意思，它真正的含義還有“黨派、隊伍”的意思，其實很難用中文表達出來。用中文隻能表達一個模糊的意思。

而蓋亞文明的語言更是如此，光靠人類翻譯來掌握蓋亞語言，是不準確的。

這位大型娃娃魚的確非常較真，每說一句話，都要思考很長很長的時間，想想會不會暴露本文明的核心。他們的專業術語也異常詭異，張遠隻能夠憑借自己的經驗來瞎猜。

不過說著說著，又聊到了光學感知方麵，也就是托斯文明的重點研究課題。這位托斯人發現張遠並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人，再加上這些內容都是自己想知道的，於是原先的怒氣稍稍散去。

“真想知道真正的光明啊，關於電磁波的感知能力，可比磁場重要的多。”

張遠說道：“真正的光明，應該是這樣的……您首先需要了解顏色，這個顏色的概念指的是視覺感受到的那種色彩的感覺。我們人類文明當中，也有一些盲人存在，所以我們知道沒有辦法感知光明，到底是什麼樣的，這裡有一本我文明名人的著作，可以送給您。”

是一本名為《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書籍，有一些刪改，不會暴露人類太多的信息。

“十分感謝您的禮物。但我們依舊不知道，顏色到底意味著什麼，您的描述，對我們來說沒有太大的用處。”

還是那種不鹹不淡的語氣。

正因為這個文明不會感激你，也不喜歡交流，長得也不漂亮，在交易市場當中的地位確實不高，沒有什麼太多的朋友。

反倒是新來這裡的人類文明，由於人類外交官普遍比較圓滑，與更多的星際文明形成了友誼。

不過張遠卻知道，文明之間的友誼僅僅限於表麵，真的涉及到利益，這種友誼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所以對方這樣的狀態也挺好的。

張遠又問道：“您能夠說說，以往做過相關實驗的文明，有幾個開發出了屬於自己的磁場感知？”

這件事情倒也不是什麼大秘密，過了半天，對方回答道：“一個都沒有。”

張遠不禁默然，說明這件事情的難度，比想象中的更高一些。突破自己的大腦疆界，的確……很難很難啊。

“請問您的名字，或許我們以後可以展開一次學術交流會……”

“我叫卡爾維，學術交流會還得請示我們的外交官……”這一隻大型娃娃魚非常不客氣地拒絕了。

緊接著，另一位托市文明的外交官解釋道：“很抱歉，新人類文明的科學家。以前我們與其他的文明也展開過這樣的技術交流，但是並沒有什麼收獲。所以我們覺得沒什麼太大必要。”

“我們對這件事情的期待並不高。”

“越來越多的文明隻想獲得磁場感知方麵的數據，然後相互之間販賣，做出一個自己文明付出了努力，取得進步的假象，如此而已，真正能夠靜下心來研究的文明，很少很少。”

“一次次的一無所獲，磨平了幾乎所有星際文明的棱角。”

他最後有點感慨地說道：“年輕的新人類文明，幸好整個交易市場快要解散了……這是一種不幸，也是一種幸運。希望我們彼此在最後的這一段時光裡，能夠有所收獲吧。”

這一句話，張遠並不是聽得很懂。

不過，對方明顯不想說太多了。

他從這一間房間當中退了出來，重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當中，琢磨著對方所說的話，最終輕輕歎了一口氣。

懈怠是生命的常態，也是文明的常態，一旦停止進步，怠惰將是自然而然的。這種狀態，不僅僅是人類獨有，其他的文明，理論上也是同樣的。

也就是說，對方的潛台詞是，這裡的絕大多數星際文明，都是幾乎停止進步的文明，雖然大家還在非常忙碌的探討研究會議，租用實驗設備，相互之間交流……

這很可能是一種為了自我麻痹，而吹噓出來的一個美好泡沫！

是的，我付出了努力，我收獲了一些數據……文明總歸在進步吧？是啊，這樣一來，我就心安理得了。但是實際上呢？

付出很可能是無用功，所有的付出都是無用功。

想到這裡，張遠與周邊的一位外交官先生交談了一陣子。

他苦笑著說道：“然而，張遠先生，這個虛假進步的泡沫是不可以戳破的，至少不能夠輕易戳破。知道自己在虛假進步的，隻是文明的少部分人，整個事實民眾是不知道的。就算無用功的付出，也比懶得付出要好。”

“一旦戳破了泡沫，讓民眾知道大停滯的真相，又會發生什麼呢？”

張遠頓時語塞。

想一想吧，一旦幾百年、上千年，什麼變化都沒有，那麼民眾奮鬥努力的意義又在哪裡呢？就好比櫻花世界的人類，早就已經不奮鬥了，已有的東西，足夠滿足所有人的需求。

一旦戳破了這個泡沫，他們立刻就會驚醒，到時候會發生什麼，是很難預料的。這也正是無用功的付出，比不付出更好的原因。

這是橫欄在三級文明，甚至四級文明麵前的一道巨大關卡。

唯有成為五級文明，將自身存在原動力給徹底修改，才能夠避免這種怠惰危機。

張遠默默地斟酌著托斯人留下了的一些話語……

甚至有可能，托斯文明已經步入了這種危機當中，但卻無力掙紮出來。

真是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