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剛剛初生的嬰兒，好像在本能地大哭大叫，想要吃東西，想要母親的懷抱，雖然是仿生人，他依舊有著傳統的基因本能。

他似乎很恐慌，突然間獲得了一具大人的身體，在剛剛出生的情況下，又沒辦法靈活控製，就像一條蚯蚓一樣扭來扭去。

過了一陣子，幾名半球文明的工作人員，將一個毛茸茸的大毛線球塞進嬰兒的懷抱中，抓住毛絨紅，他們看上去似乎安定了一些。

緊接著，又將這些正在扭動的嬰兒裝載到一個個保溫箱當中，帶了出去。

張遠不知道這些嬰兒到底應該會被如何對待，是不是會立刻進行記憶灌輸，隻是渾身上下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回過頭去，發現周邊的同行也是一個個臉色發青，相互之間麵麵相覷。

或許，人們心中，或多或少都會對這一套感到有點兒恐怖。

“繼續向前走吧，沒必要評價太多。”

張遠心中倒是有點兒同情這個文明了，不是聖母心發作，而是單純地希望，半球文明出現白癡的概率能夠更低一些。

少一點白癡，就多一點人道。雖然他並不知道，所謂的“人道主義”套在這個文明是否適用。

一個新出生的生命，如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體驗過，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加殘酷的事情了。

從最為宏觀的角度，生命誕生的意義，是為了給宇宙創造出更多的信息，光輝燦爛的文化也好，發達的科技也罷，全都是信息的一種。包括生命的自我意識，也是為了創造信息而誕生的。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創造不出來了。

一個光輝燦爛的文明背後，究竟隱藏著多少黑暗麵呢？半球文明如此，新人類文明也是如此……新人類的虛擬世界當中，隱藏著無窮無儘的沉淪者文明，每當張遠重新進入輪回的時候，都會感受到由衷的顫栗。

如果可能的話，他永遠不想體驗那種黑暗。

這是熵增，是所謂的信息歸零定律，當一個文明創造出足夠多的信息後，它將慢慢地創造不出更多的有效信息了。

這是一種宇宙級彆的趨勢，就好比銀河係漸漸不能誕生新的恒星一般，是步入死亡的象征。

“世人皆苦啊……強大如塔比文明，也僅僅隻能讓整個銀河係好那麼一丁點罷了。”

張遠輕輕搖了搖頭，擺脫了那些胡思亂想：“赫拉女士，恕我冒昧地問一下，繼承先賢美好而純粹的世界觀我能夠理解，但時代已經進步了這麼多，為什麼還要去繼承更多的記憶呢？曾經那些記憶模板中的知識，不應該已經過時了嗎？”

超凡者的每一次輪回，現實世界可能已經過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光，依舊需要大量的學習，才能夠跟上時代。

而這些半球人更是如此，他們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數萬年了。

數萬年前的知識，還有什麼用？

“是啊……有時候我也會疑惑。”赫拉道：“但是仔細想想，很快又釋然，這可能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吧……”

“和先祖的記憶越接近，我們的思想就會越純粹，越接近於理想中的聖人。”

“從繼承過來的D等記憶中，就已經明確規定了這一點。我們整個種族就是以複刻先賢為目標而存在的，為此能夠承受很高的代價。”

“如果連D等記憶都無法繼承的個體，說明價值觀不同，算不上是我們半球文明的公民。”

所謂“算不上是半球文明的公民”，當然是——人道毀滅了。

這種事情聽起來很殘酷，就好像將人類群體中的智障兒，直接處以死刑一樣。就人類本身的道德，而言是難以接受的。

不過對於一個外星文明，張遠也不會去指責批判什麼，每個文明都有自己的評判標準。而且從最為功利的角度，這種文化有利於整個文明發展，減少了許多累贅……

“D等記憶灌輸的成功率是多少？”張遠又問。

“截至目前是96.36%。”

“這麼高！”

張遠心中吃了一驚，這個成功率，比預料中的高的多。

“一開始的成功率很低，經過這麼多年的技術改善，總算提高到現在的層次，但我們很難再將它提高了……”

數百億次的重複，就算是傻瓜，也能夠將其提高到一定的檔次了。

當然了，D等記憶的數據量並不多，基本上就是“做人的道理”、“如何看待整個世界”、“基本禮儀文化”、“應該從事什麼職業”、“個人興趣愛好”等最為基礎的觀念。

隻有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才能夠逐步灌輸到嬰兒身上，如果把微積分、大學物理、計算機基礎等知識，強行灌輸進去，分分鐘就崩了。

但即便如此，讓人類來做這件事，成功率不會超過七成。

不成功，當然就是白癡了。

張遠心中暗道：“長時間的摸索，才慢慢地將成功率提上去……如果結合了我們的技術，再加上他們的經驗，成功率還能夠再上升一些，甚至達到99%都不是不可能，包括今後的C等人口、B等人口以及A等人口的數量都會大幅提升。”

“這應該是半球文明尋找我們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成功率從96%提升到99%，不要看隻相差了3個百分點，卻是一個天差地彆的質變，前者100個人裡邊誕生4個白癡，後者隻有1個，這是減少75%啊！

由於沒有從事過這方麵的實驗，張遠也不能肯定，人類是否能夠幫助對方完成這項工作。

總而言之，憑借目前人類的倫理，永遠也不可能開啟這方麵的實驗。

哪怕100個人裡邊出現1個白癡，也實在太殘酷了。

再接下來，他們一行人又參觀了半球文明的幼兒培養基地，這也是相當核心的一塊內容。

幼兒的培養模式有點類似於新人類的社會公養體係。不過由於一出生就進行了記憶灌輸，所以這些孩子明確地知道自己未來要從事什麼職業，然後在學校裡進行分類培養，該學數學的學數學，該學習音樂的就學習音樂。

與生俱來的軍人，將會直接培養成軍人。

在人類考察團看來，缺少了自己的自由選擇權利，好像有那麼一點殘酷。可是那些半球人卻不這麼想，他們很習慣天生自帶的記憶，認為那是自己的本職工作，是具有神聖性質的。

這種分工毫無疑問相當效率。

“尊敬的新人類文明考察團，你們好！”

一群半球人站在校門口，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