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身子虛弱不堪,不宜多言,隻宜靜養,李恪向李世民問安後便和武媚娘一同出宮了。
走在出宮的路上,武媚娘想著方才在宮中的事情,看著李恪憂心忡忡的模樣,突然開口對李恪道:“方才父皇禦口指兄長為太常少卿,可會叫三郎在朝中難做,若是叫三郎難做了,媚娘回宮便叫兄長上表推了此事。”
長孫衝在禮部沉澱多年,而且頗多政績,長孫衝升遷禮部尚書不能算是幸進,但武元慶就不同了,武元慶政績平平,毫不起眼,最多也就是能保住本職而已,何談越級擢拔,武元慶能為太常少卿,純粹就因為是皇親國戚的緣故。
這種提拔若是在李恪登基之後絕無不妥,但現在李恪還是太子,這麼早就這麼做隻怕會引起朝中非議,武媚娘擔心李恪因此不悅,故而有此一言。
不過武媚娘顯然是猜錯了李恪的意思了,李恪眉頭緊鎖與此事並無乾係。
李恪道:“兄長乃是皇親,大唐未來的國舅,雖恐不能如長孫無忌這般顯貴,但為一寺正堂官又有何不妥,就是做了太常卿也不是不能。”
武媚娘道:“媚娘隻是擔心父皇這麼做會叫三郎難以服眾。”
李恪道:“勳貴之後,太子妻兄,本就該彰顯其尊,我以為父皇做的極好,倒是和我所想不謀而合。”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心中放鬆了不少,對李恪道:“如此便好,我隻看三郎愁眉不展,擔心是因此事憂心。”
李恪搖了搖頭道:“我憂心的不是此事,是為父皇的身子。”
武媚娘聞言,對李恪安慰道:“父皇的身子說不定就要漸好了,否則也不會要三郎開春後安排圍獵之事,三郎也不必太過擔憂。”
李恪搖了搖頭,對武媚娘道:“你不是行伍中人,不知道父皇的心思,但你豈不聞漢之馬援馬革裹屍之說?”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先是一頓,而後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李恪的意思。
漢伏波將軍馬援年邁,猶自請戰,有好友相勸,勸留於國都洛陽休養,但卻為馬援言辭回絕,李世民想必是也有此意了。隻不過李世民身為皇帝,自然不能出征,他所能做的隻有圍獵,以顧往昔。
武媚娘道:“三郎既知父皇之意,何不勸勸父皇,以父皇眼下的身體出獵恐怕不成吧。”
李世民染病畏寒,哪怕是開了春也當靜養,可李世民卻要出城圍獵,就不怕熬地油儘燈枯嗎?
武媚娘之意李恪清楚,但李恪卻搖了搖頭道:“父皇既這麼說了,便是心意已決,誰勸都是無用。而且父皇之意我也清楚,我也不願阻撓此事。”
李恪說著,突然回過頭去,看著陽光下氣勢恢宏,卻又顯得萬分肅穆的太極宮,心中如波濤般激蕩。
“‘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馬伏波為將,尚有此誌,父皇馬上得國,又豈願垂死病榻!”李恪雙目微紅,口中喃喃道。
李世民的身體狀況李恪每日都會聽太醫稟告,李世民的身子並不樂觀,甚至可以說是一日差過一日了。
李世民行伍出身,喜好圍獵,這是李恪一向都知道的,但是現在,李世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再能夠支持他往昆明池圍獵了,相信這一點李世民自己也清楚。
李恪知道,李世民這麼做並非是來源於盲目的自信,而是他的倔強,馬上皇帝獨有的倔強。
李世民病入膏肓,隻怕已經時日無多,在這種時候,李世民不願躺在病榻之上待死,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他度過半生,建功立業的馬背之上。
唯有如此,才不枉李世民一世盛名!
李世民所為叫李恪頗多感觸,但李恪的話落在了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卻想到了另外一層意思。
若李世民的目的真是如李恪所言,那這可就意味著李世民已經時日無多,到了快要油儘燈枯的時候了。而李世民故後,李恪便會成為大唐的新君,武媚娘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隨著李恪的目光,武媚娘也回身看了過去,今日的太極宮宏偉依舊,一如武媚娘這十年來看到的一般模樣,但就在十幾日之後,也許這裡就會迎來他全新的主人,大唐也會迎來他全新的主人。
一想到這些,武媚娘就本能地激動,甚至覺著有些興奮,但武媚娘知道,現在不是表現這些的時候,哪怕是將來她被正式封後的那一日,她也不能有絲毫的表現。
武媚娘過了片刻,才對李恪問道:“三郎準備怎麼辦?”
李恪並未回答武媚娘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媚娘說的是何事?”
武媚娘回道:“父皇身子不佳,三郎固然擔憂,但此事或已成定局,有些事情三郎還是當早些準備的。”
按理說李恪是太子,李世民若是有個什麼不測,李恪自然就是順理成章的皇帝,但凡是都有個萬一。
待過些時日,開春之後,李世民便會帶李恪一眾前往昆明池圍獵,到時李恪必不在長安城中。若是李世民病故於長安城外,而李恪又不在京中,萬一再生了諸如李元昌之亂的事情,也是禍事,為保萬無一失,李恪自然還當早做準備。
李恪道:“你所言極是,此事還當早做準備。”
武媚娘問道:“那三郎可有什麼打算?”
李恪思慮了片刻,回道:“我所憂之事一旦發生,最為緊要的無非就是三處,一位皇宮,二為長安城,三便是昆明池。皇宮之中有母後在,玄武門守將李君羨和我也相交甚善,當無大礙。昆明池那邊有我親自坐鎮,到時不管統軍的是張世貴還是程知節,我都壓得住,到時唯一的隱患就是長安城。”
武媚娘也應道:“長安城人太多,勢力太雜,想要確保萬一確實不易。不過三郎倒也不必擔憂此事,長安城各門守將中不乏三郎的人,隻要三郎穩得住昆明池禁軍,進得來長安,入得了皇宮,這天下就無人能威脅到三郎。”
李恪想了想,對武媚娘道:“你回宮之後找個機會把此事透給定方知曉,但切記不可聲張。”
“三郎放心,媚娘曉得輕重。”武媚娘點了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