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鄉外官托人捎來銀子,讓韓秀峰意識到是該做兩手準備。費二爺他們要是一個也中不了式,那就提前一個月開工。早點翻建會館,早些把銀子花掉早安心,免得夜長夢多。
而一動工會館就不能住了,並且朝廷今年開的是恩科,按例明年還要開科取士,何恒、劉山陽等舉人要是這次中不了,可能要在京城住到明年,這就意味著不光要幫錢俊臣找房子,也得幫自給兒和今年落第卻不走的舉子找地方住。
會試之年,京城人滿為患,房子不好找。
韓秀峰不想為省點錢耽誤時間,去省館請張館長幫著找了個“纖手”(清代的房產中介),接下來幾天沒彆的事,每天早出晚歸,跟著“纖手”出去看房。
有的院子太大,有的院子太小,有的院子離會館太遠,有的院子大小合適租金太貴,就這麼一連看了九天也沒看到合適的,隻能先雇車去貢院把連考了九天,像害了一場大病,幾乎全瘦了一圈的費二爺、何恒等舉人接回會館。
看著他們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就曉得這次沒考好。
費二爺不但痩了一圈而且看著像又老了十歲,一放下考籃就沒精打采地說:“次次應考,年年落第!誌行,對不住了,枉費了你一番苦心。”
韓秀峰勸道:“二爺,這還沒放榜呢,不許說喪氣話。”
“人貴在自知之明,考得咋樣我自給兒心裡清楚。”
“二爺,您老彆這樣,就算今年中不了還有明年。”
“不考了,說不考就不考!”費二爺深吸口氣,又看著何恒等人道:“我年事已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回璧山老家,真要客死他鄉。就不陪諸位等放榜了,等會兒便去跟吉老爺他們辭行,明兒一早就動身回老家。”
“二爺,乾嘛這麼急!”何恒苦著臉問。
“不怕諸位笑話,我不光心灰意冷,也思鄉心切,便是在考棚裡也念著老家。”費二爺頓了頓,轉身道:“誌行,我歸心似箭,你就彆再勸了。”
韓秀峰能理解他老人家此時此刻的感受,沉吟道:“行,不勸了,您老早些回鄉也好,我讓長生陪您去跟吉老爺他們辭行,明兒一早再為您老送行。”
“嗯,”費二爺起身走出堂屋,想想又回頭道:“諸位要是想給家捎信就趕緊寫,明兒個我一並幫諸位捎上。”
“這就勞煩二爺了,我這就回房寫。”
“舉手之勞,談不上勞煩。”
………
送走二爺,堂屋裡的氣氛變得更凝重。
何恒沒精打采,劉山陽垂頭喪氣,江北廳楊舉人欲言又止,銅梁縣賀舉人滿麵愁容……韓秀峰不曉得咋勸慰他們,乾脆直言不諱地說:“諸位,還是那句話,不到放榜誰也不曉得有沒有中式,就算落第也沒啥,今年中不了式還有明年。不像以前,一等就要等三年。”
榮昌縣鮑舉人故作輕鬆地說:“是啊,今天不中還有明年!”
“所以說我們要做兩手準備,”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不管諸位有沒有中式,會館今年都要翻建。過去這幾天我和長生一直在外麵找房子,看了幾個院子,有大有小,想先問問諸位的意思。”
何恒反應過來,抬頭道:“誌行,要是這次落第,我肯定不會回去,在京城住一年,等來年再考。來年能中式最好,就算再考不中也沒啥,連考三次,三次不中便能大挑。不管租啥樣的院子,記得給我留一間,租金該咋算咋算。親兄弟還明算賬,彆不好意思。”
“好的,給君傑兄留一間。”韓秀峰點點頭,轉身問:“始真,你呢?”
不來京城不曉得人才濟濟,劉山陽對明年能不能金榜題名沒任何信心,再想到家裡的那些事,無奈地說:“我打算先等放榜,要是沒中式就回去。”
“為啥急著回去?”
“來前家父已臥病半年,不能不回去。”
韓秀峰拍拍他胳膊,又問道:“楊兄、賀兄,你們呢?”
“我跟君傑兄一樣這是第二次應試,打算再等一年,再考一次,就算不中也能大挑。”江北廳楊舉人摸摸鼻子,又一臉不好意思地說:“誌行,我跟君傑不能比,家中隻有幾十畝薄地,帶的盤纏不多……”
“楊兄無需為此擔憂。”
“這就勞煩賢弟了。”
“談不上勞煩。”
挨個兒問了一下,隻有劉山陽和榮昌縣鮑舉人打算要是榜上無名就回老家。韓秀峰曉得費二爺歸心似箭,但不放心他老人家孤身先走,等他一回來就和劉山陽、鮑舉人一起勸。想著三個人約幫,這一路上能有個照應,費二爺總算鬆了口,答應等到二十一放榜再走。
確定有四個人留在京城,這院子就好租了。隻是京城租房跟巴縣老家不一樣,按京城的行規,一條檁算一間,比如三間東、西房不加隔斷,就三間而不是一大間。
喊考完之後無所事事的費二爺、何恒一起去看,終於在宣南租到一個前後兩進,共九間房,且有軒有圃、花木蔥鬱的院子,據說是雍正年間一位閩浙總督在做京官時的舊邸,用“纖手”的話說不光宅子“旺”,連胡同都有“旺氣”,最能出主考。
租金不便宜,每月要二十一兩。
韓秀峰隻租了半年,打算半年內把會館翻建好,租下來當天就讓潘二雇車搬家,他則去找年前就說好的工頭,第二天一早就請翰林院檢討吉雲飛、刑部員外郎江昊軒、戶部員外郎王支榮以及溫掌櫃等四川商賈一起去會館敬菩薩、放鞭炮開工。
韓秀峰、潘二和大頭就這麼搖身一變為監工,天天守在會館,看工匠們有沒有偷懶,防止人家偷拆下來的磚頭、瓦、木頭和源源不斷送來的材料,忙得焦頭爛額,要不是費二爺提醒,差點忘了雇車去貢院幫錢俊臣搬東西。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曉得朝廷每天都發給同考官米麵和一隻雞。
錢俊臣沒有家人幫著做飯,在貢院裡一直吃同僚的,把朝廷發給他的米麵和雞全省下了,拉了整整一車。不過東西全搬出來了,錢俊臣卻出不來,要等後天放榜才能出來,並且不能給他捎信,後天還得再來一趟,不然他不曉得剛租的院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