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曾跟韓秀峰去查緝過私鹽嘗到了甜頭的潑皮陳虎陳彪兩兄弟,不但不怕賊匪反而覺得這世道越亂越好,覺得天下大亂他兩兄弟才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於是主動請纓來了西岸,還被委以重任搖身一變為什長。
沒想到剛出大橋鎮,就被逃難的百姓給堵在官道上,攔住幾個百姓一問才曉得原來賊匪一大早就分兵出城掃蕩周圍莊鎮的團練,征集軍資糧油,其中一路距大橋鎮已不到五裡!
陳虎不敢大意,回頭問:“吳老爺,現在怎麼辦,我們還去不去找鹽運司的張老爺?”
吳文銘抬頭看看四周,冷冷地說:“賊匪已經殺到了這兒,說明他召集的那些青壯又被擊潰了,說不定已經殉國了,我們不用管他,趕緊把前頭的那座橋毀掉,不能讓賊匪長驅直入。”
“遵命!”
吳文銘想了想,又說道:“陳彪,你帶二十個人去收攏前麵河裡的船,沒船看賊匪怎麼過河!四柱、新敏,你們幾個將功贖罪的時候到了,帶上鳥槍去橋頭戒備。見著賊匪就放槍,給老爺我瞄準點!”
“曉得!”苟活下來的吳四柱和吳新敏等吳家子弟不敢再貪生怕死,立馬端著鳥槍衝了過去。
見一個手下都沒臨陣脫逃,全忙碌起來,吳文銘稍稍鬆下口氣,走到橋頭看了看,隨即轉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手裡隻有長矛卻沒大錘等毀橋工具的曲塘團鄉勇劉大生急忙道:“稟吳老爺,小的姓劉,叫劉大生。”
“這兒你彆管了,趕緊回去跟韓老爺稟報賊匪已經到了大橋鎮的消息。”
“是!”
“跑快點,延誤軍機拿你是問!”
“小的曉得。”
“等等。”
“吳老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稟告韓老爺,就說從這兒到鎮上有三條河,從鎮上到廖家溝有五條河,我會趕緊毀橋毀船,然後借這五條河阻截。隻是不曉得來了多少賊匪,也就不曉得能阻截多久,請韓老爺早做準備!”
“是。”
打發走劉大生,吳文銘走到河邊,緊攥著刀把鏗鏘有力地說:“弟兄們,這條河不寬,隻有三四丈,但既沒橋也沒船,賊匪想過來也沒那麼容易!大家夥加把勁兒,趕緊把這座石橋砸了,然後以逸待勞打賊匪個措手不及。”
來這邊主要是阻截遲滯賊匪,不是來跟賊匪拚命的,所以帶了不少鐵錘、石錘、撬杠等毀橋的工具,陳虎站在坡下一邊掄著大錘砸橋墩,一邊喘著氣道:“吳老爺,隔著條河,我們夠不著賊匪,賊匪也夠不著我們,能不能打賊匪個措手不及,全靠那幾個有鳥槍的弟兄,您得看緊點,等會兒彆一見著賊匪他們就跑了。”
從海安團過來的幾個鄉勇,全是跟私梟拚過命的,也全聽說岸上那幾個吳家子弟貪生怕死的事,打心眼裡瞧不起吳四柱和吳新敏等吳家莊的子弟,所以陳虎一開口,正在乾活的那些鄉勇頓時哄笑起來。
吳家莊的子弟都是吳家人,他們丟的是吳家的臉。
吳文銘老臉一紅,回頭緊盯著吳家莊的幾個後生冷冷地說:“老爺我就守在橋頭督戰,誰要是敢臨陣脫逃,格殺勿論!”
同樣從海安來的薑明豈能不曉得陳虎打的什麼主意,趁熱打鐵地來了句:“吳老爺,上陣殺敵刀槍可不長眼,何況鳥槍放的鉛子兒。來前韓老爺交代過,誰都能出事,就您不能出事,等會兒您萬萬不能站這兒,一定得往後靠點。至於賊匪,讓我們來對付。”
吳文銘下意識問:“你們又沒鳥槍,怎麼對付?”
“讓他們把鳥槍給我們不就行了,吳老爺,不是跟您吹,我們雖算不上身經百戰,但也跟韓老爺上過陣見過血!”
陳虎早就盯上了吳家子弟手裡的鳥槍,在營裡不敢開口討要,賊匪眼看就快殺到了他豈能錯過這個機會,乾脆把大錘往身後的弟兄手裡一塞,爬上岸道:“吳老爺,論殺人,您還得靠我們,他們沒這個膽。”
吳家現在就剩這八個子弟,就剩九杆鳥槍。
吳文銘打心眼裡舍不得把鳥槍讓出去,可想到這幫鄉勇的話確實有一番道理,禁不住問:“陳虎,你們會使鳥槍嗎?”
“我們海安團個個會使,隻是槍不夠,我們隻能用刀用長矛。”
“真會?”
“騙您做啥,不信您大可去問韓老爺。”
眼看就要跟賊匪交戰,現在不是小家子氣的時候,吳文銘權衡了一番,回頭道:“四柱、新敏,把鳥槍交給海安團的兄弟!”
吳四柱苦著臉問:“六老爺,把鳥槍交給他們,那我們用什麼?”
“你們幫著裝火藥,幫著鉛子。”吳文銘想了想,又說道:“要是賊匪也有鳥槍,在對岸也能打著我們,要是海安團的兄弟被賊匪的鳥槍傷著了,你們就接過鳥槍接著跟賊匪乾!”
“哦。”
吳四柱話音剛落,陳虎就又說道:“吳老爺,賊匪的鳥槍要是比我們多,打得要是比我們遠,那我們就不能戀戰。放一排槍我們就跑,換個地方再跟他們乾。”
吳文銘猛然想起臨行時韓秀峰說過的那些話,沉吟道:“也行,等會兒我們見機行事。”
眼前這座橋說是石橋,其實是磚頭砌的拱橋,隻是橋麵上鋪著石板,兩側按著石攔,幾十個鄉勇一起從橋兩頭動手,砸的砸,撬的撬,不一會兒就聽見轟隆一聲橋身墜入河裡,濺起一片水花。
對岸的鄉勇不敢久留,回頭看了看立馬乘船回到東岸。
想到等會兒隻有九杆鳥槍能打著對岸,吳文銘走過去商量道:“陳虎,要不我們兵分兩路,留三十個人在這兒阻截,其他去毀東邊的橋,不然賊匪殺過之後來不及毀東邊的那幾座橋。”
陳虎一直很羨慕吉大吉二有鳥槍,現在他總算也有了,一邊舉著槍瞄準一邊笑道:“這樣也好,不過您得給我們留幾條船,不然橋毀了我們就回不去了。”
“放心,我會給你們留船的。”
正說著,又有幾十個百姓跑到了對岸,發現橋沒了,發現對岸的官兵正把兩條船往岸上拖,急切地喊救命。
“對不住了,現在船不能下河,你們去南邊或者去北邊吧,賊匪是衝著大橋鎮來的,你就算過了河,就算到了大橋也沒用。”剛沿河岸跑了好遠,沒發現河上有其它船的陳彪回道。
“去南邊?”一個百姓下意識問。
“最好去北邊,聽說南邊也有賊匪。”
“小兄弟,求求你了,要不先讓我們過河,我們去對岸往北去走。”
“不行,船拖都拖上來了,不能再放下去。”
事關小命能不能保住,陳彪陳虎不為所動,就算對岸的百姓說給錢也不行,跑到橋頭的百姓們沒辦法,隻能背著行李拖家帶口沿河岸往北跑。直到百姓們走遠,陳虎猛然意識到竟忘了問賊匪到了哪兒,正準備派人從東岸追過去問問,西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弟兄們,買賣來了,全給我機靈點!”陳虎回頭看了一眼,把鳥槍架到剛拖到橋頭的船上,緊握著槍身瞄準對岸。
陳彪剛才去收攏民船了,攏共九杆鳥槍沒他的份兒,隻能帶著其他沒鳥槍的弟兄在橋頭兩側找掩護。
陳虎是真會放槍,並且不止一次摸過像這樣的自來火鳥槍,隻是火藥太金貴,大頭和吉大吉二隻教過他們怎麼放,但從來沒正兒八經讓他們放過,所以不免有些緊張。
“你叫四柱?”他舔舔嘴唇問。
守在邊上等幫著裝填火藥和鉛子兒的吳四柱一愣,連忙道:“是,我是叫四柱。”
“四柱,你們吳家買的這鳥槍好使嗎?”
“這鳥槍是六老爺差人去上海縣管洋人買的,一百多兩銀子一杆,火藥五兩銀子一桶,當然好使!”
“那你以前有沒有放過?”
“放過,放過好幾次,真好使,能打好遠!”
“好使就行,蹲下,彆露頭,我還等著你幫我裝槍子兒呢,可不能槍子沒裝上先吃賊匪的槍子兒。”
“哦。”吳四柱突然覺得這個匪氣十足的什長人還不錯,蹲下身躲在船後頭忍不住提醒道:“陳大哥,你也小心點。”
“我能有什麼事,我什麼沒見過,你管好自個兒就行了。”想到韓老爺早上跟團裡使鳥槍的那些弟兄說的話,陳虎抬頭道:“薑明,老五,等會兒聽我號令,我說放槍就放槍,要放一起放,要打就打排槍,彆一見著賊匪就放。”
“曉得,我們全聽你的。”
說話間,隻見一群百姓蜂擁般跑到對岸橋頭,跟剛才一樣見橋沒了一個個哭天喊地,甚至有人慌不擇路跳河遊了過來。
誰也不曉得遊過來的是不是奸細,陳虎不敢大意,緊握著鳥槍回頭道:“老二,遊過來的那幾個交給你們,問清他們的底細。”
陳彪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帶著沒鳥槍的鄉勇撲了過去。